高渊喜这样的知礼节谦虚的年轻人,他在上微微避让开来,不受萧佻的全礼。 “此次去南朝,可能一路上你也无法习惯,不过既然来了,就应当入乡随俗。”高渊说道。 这个也是他们面临的一个问题,看似小事,其实也和他们本身有莫大的关系。 北人和南人生活习惯不同,而且两朝互相攻打,委实算不上友好。这次他们前来,其实又是带着将南朝殿的形制和建邺的规划。 说起来还真的是有些心怀不轨。 不过此刻作为使臣的真谛就是,哪怕是真的有鬼,也要面上正气浩,哪怕己方咄咄人,也要如同风一样。 “是。”萧佻点了点头,他在高渊看来还是个后生,所以在上峰面前也只有说是的份。 两人正说着,船舱突然晃了晃,萧佻下意识的就抓紧了手下的凭几。 “出了甚么事?”高渊也不习惯水路,将船舱摇晃的有些大,扬声问道。 外面守着的人一半以上是从北朝带过来的,也有一些是在南朝这里就地请的人。外面几声吴语传了进来。船舱内两人都听不懂吴语,那些软侬的吴地方言在两人听来,好听是好听,可是里头说的是甚个意思,就真的两眼一抹黑了。 过了一会一个家人踉踉跄跄跑过来,那家人脸苍白,想来方才也是吓得不轻。毕竟在场的几个人除了那些吴人之外,没有几个会睡,要是翻船了,那就真的只能去喂这长江里的鱼了。 “郎主,方才风势过大,所以船体摇晃。”家人说这话的时候,脚都不自觉的打摆子。 长江上也不是终平静的,有时候江面上大风狂作,还真的有可能将一艘大船颠覆,这样的惨剧在长江上也不是没有。 高渊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家人心里知道自己刚才那个样子有些难看,哪里还敢在高渊面前久呆,听到高渊这句话,就赶紧的走了。 江面上烟波浩,萧佻跟着高渊从船舱中出来,眺望远处,长江浩浩,一望望不见尽头。 两人在北方见多了犷的连绵大山和一望无垠的平原,如今置身于长江之上,遥望远处,发现长江有的不仅仅是如水柔情,在弥漫的水雾之下,是波涛暗涌的豪情。 “以前听那些人说,南朝不过是依有长江天险,不足为据,可是如今看来,这条天险也不是那么容易过的。”高渊望着长江水面似有叹。他转过头来和萧佻道。 萧佻点点头,北朝中有不少人是想要对南朝用兵,上回天子假借南征之名的时候,就曾经派出王素对南朝进行扰。王素原本就是南朝人,父亲在南朝是尚书左仆,可谓是位高权重,王素自然也是对南朝的边防之事知晓甚多。那段时间还真的收获不少,以至于天子说要出征的时候,朝中几乎没有一个人怀疑。 “不过天险也不是完全有效用。”萧佻思索一下答道,“天险固然可守,但是最可靠的却是人心。” 高渊闻言欣然颔首,“甚是。” 当使团到达两国边境的时候,当地的刺史就派人到建邺,如今人都在长江上了,一路向东而下就是扬州,扬州再下便是建邺了。 萧佻对这次出使,除了不负君命之外,更多的也有一种期待。哪怕见过王素等从南朝来的士族,他还是想要亲眼见一见建邺的那些士族到底是个甚么样子。 这个想法,萧佻没有对高渊提起。 顺着水东下,速度要比走陆路的时候要快上许多不止。再渡过最初的适应期之后,萧佻也能在船舱里看看书之类的。 长江上不仅仅有大船还有出去捕鱼的渔民,渔民们更是不分男女。男女都要吃饭,所以有力气的都要出来干活。 萧佻偶尔听到外面渔船号子,也会从船舱出来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佻并不是纯种的汉人,父亲是汉人,但是生母却是实打实的胡人,因着那一半的胡人血统,他生来肌肤较白皙,面部轮廓也要深一些。幸好他头发还是黑的,不然就要被当地人骂作黄头奴了。 渔船上的渔民们撒开渔网,渔网落入江中。船上的男人是光着膀子,也有船上是女子的,而且都是十三四岁的豆蔻少女。 少女们因为常年跟着家里人在长江水面上讨生活,皮肤为小麦的,和眼下追求男女肌肤白皙很不一样。 那些少女撒网之后等着过会将渔网拉上来,冷不防那边的大船上出来一个年轻男子。 河面上人的眼睛是一个赛一个好,因为要在水面上讨生活,若是眼睛差了,就算大鱼在自己面前游过可能都不知道。 大船离得有些远,具体长得甚么模样是看不出来的,只能看得出是一个穿着宽大衣袍的年轻男子,而且面白无须。 贵人家养出来的郎君,容貌总是差不到哪里去的,那些渔家少女想道。 江面上江风将那些少女唱的渔歌送了过来,萧佻双手背在背后,听到那些少女还带着些许稚的歌声,他微微一笑。 那歌声里头唱的是甚么,他听不明白,但是歌声里头的情思他却是受的到。 他站在船头,着江风,船一路东去。渐渐的四周的渔船少了,歌声也消失在风中。身后的家人劝他,“郎君,进去吧,外面风大,站久了恐怕会得风寒。” 长江上水汽浓厚,对于习惯了的南方人不算甚么,但是对于北方人来说就会觉得浑身黏黏的极其难受。 萧佻也是北人,对南方的环境也不是适应的十分好,听到家人这么说,他点了点头。 走进去之后,萧佻像是想起甚么,“船上用的水,尤其是用在膳食饮用上的,必须要煮沸之后才能用。” 这个也是他当年和三娘说来的,那会的三娘对书卷好奇的不行,他对这个妹妹有一丝好奇,也有一些怜惜,便让她到自己的书房来读书。那会她读到的正好是三国曹孟德南下攻打东吴,结果被火烧连营的那段。 那些书卷上面写的明明白白,偏偏三娘卷起袖子把一堆的书翻出来,说那会曹大军南下,其实军队内部也是疫病横行,火烧连营固然有效,但是真的耗起来。恐怕曹大军自己也扛不住。 他那会听着新鲜也跟着听着三娘说了几句。 南方瘴气重,而且气候热,容易使人生病早夭几乎是人人都知道,但是那会三娘说过水若是不煮沸,直接饮用下去恐怕就会出现和当时曹大军中一样的状况。 疫病向来是人说恐惧的,就连萧佻自己也不例外。他喜读史,史书中不乏对疫病的记载和描述,他没有亲眼看过,但是他明白疫病的威力,几之类全家死绝十室九空,都城之内甚至连办事的官吏都凑不齐。 他不得不多留个心。 听到萧佻如此吩咐,家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应了下来。 等到家人退下,萧佻在矮榻上坐下,将放在案几上的姜汤饮尽。 几之后,众人到达建邺。 前来接的官员,笑容有礼而疏离。自从南朝改革换代以来,北朝还是头一次派出使节,而且前一次声势浩大的南征,虽然南征最后变成了迁都,但洛离南朝还是较近,南朝还是收到了些许风声。 君臣上下自然是对北朝使节难以有好。 高渊这次前来出使,也是有自己的目的,他不在乎南朝对他们是亲近还是疏远。只要事情办成了就好。 从船上下来,上了马车。 他想着照着南朝臣子这样的态度,恐怕南朝皇帝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北朝皇帝还对逃过去的刘宋皇室是厚待有加。 恐怕这次出使少不得有麻烦。 这个高渊和萧佻都没有预料错,还真的除了些问题。南朝皇帝接见他们不是在台城里的大殿上,而是玄武湖。 而且,还在玄武湖上搞了水军演练。这番气势但凡脑子没病的都能看出南朝皇帝是想给北朝一个下马威。 萧佻跟在高渊后面,他看着那些战船旗帜遮天,礼官过来笑容面的接他们过去,说天子在战船上接见他们。 高渊自然是应了礼官,萧佻见高渊前去,也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袍前去。路上他微微抬头,将四周的园林摆设统统记载脑海中。 原先萧佻以为南朝皇帝会在大殿上接见,如果是太极殿的话,那么要记的东西就比较多。玄武湖的话,倒是轻松不少。 他回下头,面上一片沉静。说起来照着陛下的作风,和南朝开战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既然南朝皇帝这么好意的进行军演,也莫要错过才是。他也很想看看南朝的水军到底怎样,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也莫要错失良机。 萧佻和高渊上了战船,在战船上见到了南朝的皇帝。 船上不仅仅是南朝的皇帝,而且还有南朝的大臣。 萧佻微微一抬眼,眼风扫过那些人,心里渐渐的有些谱了。 ** 中放出了一大批人出去,萧妙音也有意立下一个人到了一定年纪就能出的规。墙深深,隔断的又何止是人的青,更是人。 以前读诗说是白头人说玄宗,眼下这会还不是唐朝,但人的寂寞却是一样的。萧妙音不忍心,她想着立个规矩好些。 说起来这个规矩在后世也有了,她心里也没有许多力。 她将这个说给萧丽华一听,萧丽华立刻拍手叫好,“三娘这个好,原本那些良家子应召入就已经够可怜的了,还要在内白白耗费一辈子,实在是太造孽了。” 萧丽华想起里头的人有那么多都是在廷内白白浪费一生,就觉得可惜。虽然说前一段放人,将原先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选进来的人都放了出去,但是哪里会年年来这么一回?这种事只能是可遇不可求,就和现代中彩票差不多的道理。 “不如三娘你就真的立个规矩,但凡人了二十三就可以出回家算了。”萧妙音想想以前那些朝代的规矩,还真的有女二十五岁可以出,她原本也要说二十五,可是想到古人寿命普遍不长,萧丽华又将岁数改小了些。 她是不担心里会没有人用的。其实内的女中官,大多是书从京畿附近或者是地方上送来的,只会人多而不是人少。 “二十三啊,”萧妙音想了想,“二十四吧。”这年纪在她看来自然不大,而且还很年轻,里的人,除非是那种做活的,不然供养都要比外的好。人看起来也要年轻许多。 “也行。”萧丽华点点头。 陈女史在一旁听到两人的对话,惊讶的抬起头,清河王妃和皇后这样说话,倒是不像是外命妇该有的口吻,但是她想到清河王妃原本就是皇后的堂姊,这么说话也和平常姊妹一样算不上甚么。 她垂下头去,当做甚么都没有听到。 其实皇后放人的时候,陈女史也叹过的,她已经在廷里过了大半辈子,再出已经不适合了,家中剩下的也只有兄弟。可是兄弟那么多年没见面,天知道他们会想些甚么,若是她愿意去那些大户人家里给那些贵女做礼仪上的女师也行。可她在廷里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在如今的位置上,哪里那么容易舍的放弃? 皇后是个好的上位者,只要做的好,几乎前途是不愁的。她也不必费尽心机的去讨皇后的喜。 如果她当年和那些人年纪一样,听到放出的消息,想必也一定会是呼雀跃的吧? “这件事等到了洛就可以定下来了。”萧妙音道,“陛下说了,城的话先用金墉城顶着,地方就那么大,人也没必要那么多。” “金墉城的事可以先放一放。”萧丽华心里想着的可不是什么金墉城,那地方以后会是皇,而且接下来几代皇帝会以金墉城为中心照着汉魏城遗址向外扩建,一代代的,到了后面城比起汉朝来都不差多少。 她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三娘,尚书右仆那些人,要担心。” 变革自古以来都是伴随着鲜血的,没有一次例外。皇帝耍了个心计,掌控了百万大军,得这些守旧的鲜卑贵族不得不低头,但是他们哪里会甘心,她是记得到了洛之后,这几个还闹腾出事了,至于是怎么一个过程,萧丽华自己也记不得。原本就只是因为兴趣多看了一眼而已,而且那会只是关注大萧皇后和废后与皇帝三角关系恨情仇去了。没怎么关注皇帝是怎么和鲜卑贵族掐的。 “……”萧妙音自然也知道,“说起来,楼夫人和我也不是很亲近。” 贵妇人的际就是朝堂上的缩影,各家有各家的圈子。态度怎么样有时候不必去看男人,直接看看主母就知道了。 萧妙音做皇后这么一段时间,楼氏基本上只会在一些必须要出现在场合才会来见她这个皇后。 倒是江公主,时不时就跑到她这里来,还会抱怨一下她那个不着调的夫君。倒也不是为了给丈夫要官职,就是江公主看不上这个驸马罢了。 这一家子婆媳两个,作风完全不一样。不过江公主也不必和莫那缕那一家子混成一片,公主的富贵绝大多数只是和皇权有关系,和婆家很少有牵连,哪怕夫家因为谋反全家斩首了。公主不过就是死个驸马,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半点影响都没有。 “有些话我不好在外面说,只能这样告知三娘了。”萧丽华不敢对外面大大咧咧说莫那缕看样子说不定要犯上作,只能这么进和萧妙音提一提了。 其实萧丽华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有些担心,不过看着萧妙音的反应,她其实也很赞同自己的? “我就没指望这些人能够真的老老实实。”萧妙音不会天真的以为,只要那些鲜卑贵族去了洛,他们就能老老实实的甚么事都不做。 “那些东西,我打算到时候留平城一些,带去洛一点。”萧妙音做了皇后之后,有自己的汤沐邑。汤沐邑上所产出的全都是供应给皇后本人,还别说她每年还有另外的东西。 手头上宽松了,做起事来也要比原先得心应手许多。 “不如将人带到洛去。”萧丽华道,“那些人才是要紧的。到时候到了洛,药材也能买到现成的,害怕甚么炼不出来?” 萧丽华都已经想好了,人就安排在洛的城郊。毕竟洛也有那么大,选个少有人烟的地方不就成了么。 “二娘说的也对。”萧妙音笑着点点头。 正说着话,外头的中官趋步进来,“殿下,陛下已经来了。” “是陛下。”萧丽华听说皇帝来了,慌慌张张的就要起来,准备躲出去。她是外命妇,照着廷内不成文的规矩,外命妇是不能和皇帝直接见面的。 “三娘,那我先走了。过几我再来。”萧丽华连忙往一边的侧殿走去,她可不要和皇帝碰面甚么的。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