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知道,不知不觉,天已经黑透了,因为是一片冰天雪地,所以并不会影响她的视线。天上,有朗朗明月,清辉皎洁。映衬着坟头也是一片洁白。 “镜镜,现在天晚了,今我们下山恐怕有些困难。那里有间屋子,据说是少将军生前自己搭建的,你可要进去先歇会儿?”少将军的墓有什么好看的?墓碑不过是一块木牌,因为边关战事紧急,没有人好好为少将军垒一个坟堆,也没有人为他打造一个致的墓碑。有的,不过是将军悲切之余,用剑刻下的潦草几笔。 虽然,将军的字迹很好看,可在这什么都没有的坟头屹立,始终还是显得孤寂了些。但愿,后战事平了,会有人为少将军重新修葺他的墓,重塑他的碑。 “你们进去歇着吧,顺便看看,那小屋里可有酒?”她回头瞥了一眼远处的小屋,那间小屋里有什么呢?是不是埋藏着阿醒的过往?她不想进去了。过去的一切都应该成为过去,阿醒,今晚赴约之后,她可能会忘了他。也有可能,再次许诺,每年都来风关的山头看他。陪他喝上几盅梨花白,暖胃,亦暖心。 萧英武咯噔咯噔在雪地里跑,没过片刻,便从小屋里抱了一坛酒出来。他还拿了三个碗,看来,是想与临晚镜还有齐壮一起喝上几杯了。 “镜镜,还真被你给说中了。这小木屋里,别的没有,酒却可以管够。这酒也不知道香不香。”萧英武一边朝临晚镜走来,一边扯开酒坛的盖子。 他埋头嗅了嗅,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来来来,咱们今晚可是有口福了,在边关带了这么久,已经很久没闻到这么香的酒了。酒的甘醇里夹杂着一股子梨花的清香,也不知道是什么酒,光闻着都觉得神清气。” “梨花白。”临晚镜看向他怀里的,笑容恬淡而悠远。她记得,她对阿醒说过,自己喜喝梨花白。那夜,在揽月楼,他们喝的也是梨花白。 “什么?”鹦鹉少爷一愣,没听清临晚镜说了什么。 “这酒,名叫梨花白。”说着,临晚镜从鹦鹉少爷怀中抢过酒坛,抱在自己怀里。 “梨花白?小爷怎么没听说过?”一坛酒而已,起了这么个文雅的名字,听起来还会带劲儿吗? “你没听过的多了去了。”齐壮凑近临晚镜手中的酒坛,嗅了嗅。还香! “哈哈,既然有酒,来来来,咱们上。”鹦鹉少爷赶紧把三个碗拿出来,让临晚镜给他倒酒。虽然不知道这个酒到底好不好喝,可到底是在一片冰天雪地里,喝点酒暖暖身子也行啊。 “要喝你们去小木屋里喝。”临晚镜掂了掂怀里的酒坛,笑得清雅从容,“这一坛,是我的。” “咳,镜镜,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好的我们一起喝吗?你一个人哪里喝得了一坛?”哦,进去抱酒的是他,结果拿出来喝的时候却没有他的份儿? 鹦鹉少爷不干了!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你们先进去,我在这里陪陪阿醒。一坛酒,是我欠他的。”他为自己酿了那么多酒,却唯独在山中留下了这么多坛梨花白,是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了她的一句喜? “这——”鹦鹉少爷不太情愿,最后还是被齐小受硬拉着走了。碗留下一个给她,他们就真的听话地做到了不打扰。 临晚镜一手拿碗,一手抱着酒坛子。 “阿醒,今天,我来兑现承诺了。”说着,倒了一碗酒,举在坟前,“这一碗,我敬你,敬你不畏生死,骁勇善战。” 说着,她那碗酒倒在坟头,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一饮而尽。 “这一碗,我敬你,敬你守护夙郁,身葬风关。” “这一碗,我敬你,敬你初相逢时的善心。” “这一碗,我敬你,敬你为我费尽心思求而不得的恋。” “这一碗,我敬你,愿你从此长眠不复醒,山山水水皆看尽。” “……” 临晚镜不知道喝了多少碗酒,从最开始站着,到后来跪在坟头,再到后来,她喝得醉醺醺的,抱着墓碑,一个劲儿地念叨。 “阿醒,我来了,可你怎么不见了?说好的一起在风关看雪呢?怎么我们如今却一个在外头,一个在里头?坟里有什么好?冰天雪地的,你怎么睡得着?不如,你现在就起来吧?起来跟我回家?” “阿醒,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大好的前程,你怎么忍心丢下你的父母,一个人走?将军为你一夜白头,夫人为你卧病不起,你就那么狠心吗?” “是谁杀的你,我一定会为你报仇。应径对吧?这个男人,我必定用他的鲜血来祭奠你。” “青山不改,绿水长,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临晚镜没有哭,她在曾经被父母抛弃送到孤儿院的时候没有哭,在试毒的时候尝尽锥心之痛的时候没有哭,在一夜之间穿越异世的时候也没有哭,现在又怎么会哭呢? 是的,她没有哭,只是有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只是脸上的泪痕始终不曾风干。 这一夜,天上,明月皎洁,坟头,歌声唱。 是谁,抱起了浑身冻僵的女子,用自己的身体温暖了她? 是谁,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烘干掉的衣袍? 是谁,在梦里对她笑? 是谁,在她耳边呢喃? 风关的夜晚,是皎洁明月下的大雪纷飞。静悄悄的,过得很快。山上的小木屋里,升起一个柴火堆,火光与屋外的洁白相辉映。小木屋的温暖,和木屋外山头的寒冷,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临晚镜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外面的白光透过小木屋的窗户照进来,有些刺眼。 不过,就她皱眉的一瞬间,眼前多了一只手,替她遮住了一片光亮。 眼前投下的一片影让临晚镜微微一怔,了眼,挪动了一下身子,就看见了一张放大的俊脸。 “唔,阿景。”声音里夹杂着浓浓的鼻音,觉头昏昏沉沉的,嗓子也像有火在烧一般,很不舒服。 “醒了?” “嗯。”临晚镜撑起身子,只觉得自己全身跟散架了似的疼痛。若非这个小屋的环境实在不适合酒后,她都要怀疑是不是夙郁景把持不住—— “不舒服?”见临晚镜致的眉眼几乎都要皱到一起去了,夙郁景把她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头疼。”宿醉的后遗症,她第一次有这么深刻的体会。好在,她没有说浑身都疼。不然还真够让人浮想联翩的。太一一地疼,几乎让她有种要揍人的冲动。 她的话音刚落,景王便用手给她起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手指按住两边的太,不轻不重地按。他不说话,临晚镜索闭上眼睛享受起来。尽管外面天寒地冻,可小木屋里,这一对小夫的相处还是可以暖得死人。 过了许久,临晚镜都要强迫自己睡着了,可景王还是一句话也没有。给她太就只是。虽然能觉到他的温柔,却也能够想象得到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毕竟,是个男人都无法容忍自己的子守在别的男人的坟头喝得酩汀大醉。 虽然,景王不至于打她,但是吵吵架,或者冷战冷战什么的,还是很有可能的。比如,像他现在这样一声不吭,不就是在和自己怄气吗? “咳,阿景。”内心挣扎了很久,临晚镜还是决定先认错,她扒拉下他的手,扭过身子,看着夙郁景,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怎么会觉得我在生气?”景王低下头,深邃的眸子里一片温柔之。看起来,好像真的没有生气。 只是,他越温柔,她反而越不安。某女心里犯嘀咕: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做了亏心事,所以抬不起头来咩? 某女抬起头来,眸子里闪过一抹讶异:“你难道不生气?” 这可不符合阿景的格! “你希望我生气?”夙郁景挑了挑眉,反问。 这一问,倒是把临晚镜给搞糊涂了。她希望他生气吗?肯定是不希望的呀。谁没事儿会希望自家夫君生自己的气?可是,她为了别的男人跑来风关,又在纪醒空的坟头吹了一夜的风,他没有理由不吃醋啊。除非,他本不在意她了。当然,后面的那句话,她也不可能赞同的。如果说阿景不在乎她,也不可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可是,不生气,怎么也说不过去吖。 “倒不是希望你生气。我只是觉得,你那么霸道,看到我为了别的男人伤心,肯定会不高兴的嘛。”咳,这措辞没问题吧?她生怕这真的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夙郁景今天的表现,还真让她有些摸不到底儿。 “知道本王霸道,你还敢一个人跑来他坟前哭,就不怕被这雪地里的野叼走了?” “我怕什么?动物比人可好对付多了。”临晚镜撇撇嘴,若是说什么的,她还真没放在眼里。一只两只,在她手上就是送菜。当然,是群居动物,说不定一出来就是一大群。她若是一个人对付起来,是有些困难。不过,这是在没有轻功的前提醒下,现在是在异世,她会轻功。 “那你在做这件事情之前,就没想到过我会生气?” “想到了啊。”临晚镜点点头,可语气依旧坚定,“可是,就算你不同意,这件事我也会做。来风关看雪,是我们还没有确定关系之前就答应了他的事情,我说到做到,不会对他食言。” “那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没确定关系之前就已经和纪醒空有了约定,他该说那小子真幸运呢?还是,应该说命运人呢?幸好,不是谁先遇上就成全了谁。他出现得比纪醒空晚,却得到了她的心。 “什么关系?我和他是正经的朋友关系啊。”还能有什么关系?虽然纪家少年对她一见钟情,可她却只对纪家少年停留在欣赏阶段哦,不越雷池一步,是她的原则。 “那我们呢?” “我们?”临晚镜朝夙郁景勾了勾手指,让他的耳朵凑到自己边,呼出的热气息洒在他的耳畔,故意拖长了声音,“我们啊,是不正经的男女关系!” 虽然,他们现在已经是合法夫了。可没合法之前,不就是不正经的男女关系咩? “不正经的男女关系?”夙郁景重复着她的话,揣摩着她话里的意思。似乎,对这一句话很是意。 “对!”临晚镜好不害臊地点头。 “所以,本王为什么要吃他的醋?光凭这一点,不都甩他几条街了?”后半句话,他还是听自家王妃讲过几次,学到的。这就叫典型的学以致用。 “对对对,就是甩他好几条街,所以,你不要把他当一回事。”临晚镜也是个会顺着杆子往下爬的人。她不会因为纪醒空的事情多做纠。昨晚,她已经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以后每一年,她也会来一次风关。在风关的山头小木屋里住上几天。陪一陪当年那个腼腆痴情的少年,可是,她和景王的情却丝毫不受影响。 咳,应该说,除了临老爹一直折腾自家女婿,他们夫之间几乎没出过什么情问题。 当然,每年总有那么几天,某王爷是在吃醋中度过的。也仅仅是,吃点闲醋而已,并不会真的生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小醋怡情嘛! “对了,鹦鹉少爷和猴哥怎么不见了?”昨晚不是让他们自己待在小木屋里喝酒吗? “你管他们做什么?” 昨晚他找上山,自然就把那俩小子赶回军营了。那俩小子敢私自带他的王妃来风关,回去免不了吃一顿军! 看景王的表情,临晚镜也能猜到一二。不管了,死道友不死贫道。原来,阿景并非一点不吃醋,他是把那股子气,全部撒到萧英武和齐壮身上去了。 没错,那两人现在正在军营里挨板子呢。 过了一天,军营上下也都知道朝廷派来的援军到了,由景王亲自领兵,临家大公子带队,带来了定国侯手下的五万兵!纪家军和定国侯手下的兵曾经是过手的。打的都是友谊赛,两家秉承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原则,切磋了一下,也算是各有所长。纪家军在夙郁向来清傲,唯一佩服的,可能也就定国侯手下的兵! 他们来了,其中不少人都还相互认识咧。没过多久,原本颓靡的士气又高涨起来。景王的到来,让某些细也开始活跃起来。首先,必须把现在援军的情况传到敌方军营里去;其次,还得不痕迹的使绊子,挑起纪家军和景王带来的兵之间的矛盾。 可惜,他们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实际上都是钻进了景王和临家大公子早就布好的陷阱里面。纪将军舍不得对那些人下手,并不代表景王会手下留情。 这不,纪家军里最高级别的叛徒被当场擒获,证据确凿。 “黄将军,你可真是好样的,这些年吃着夙郁的粮,做着通敌卖国的事儿,可是开心?”当乘风破浪把五花大绑的黄将军押到大家面前时,徐军师如是开口。 “哼!本将军乃纪家军元老,怎么可能做通敌卖国的事情?一定是有人陷害本将军的!还望二位王爷能够查明真相,还本将军一个清白!”黄将军挣扎着从地上起来,不愿意下跪,只看着景王和战王。 如今,这叔侄二人都是王爷,他也只有向他们请命了。 “对啊,二位王爷,您们是不是再查一下,黄将军是纪家军的老人了,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 “我们相信黄将军,还请景王明察!” 战王主要是主战事的,查这些沾不上边儿,如今这里的说话权都掌握在景王手中。所以,纪家军的元老人物们一时之间都对准了夙郁景,要求他重查细之事。 “如果谁再敢附议,以同论之!”夙郁景没有答应严查,而是来了这么一句。 顿时,下面跪倒一片的人全都懵了。只是求个情而已,怎么就要按同之罪论之了?景王果然残暴不仁,不要以为他站起来了,就会改变情。一个人的习惯可能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可是格,却永远不会! 按照同之罪论之,谁还敢轻易出言?有几个冲动的,可在场大多数人都非常理智。一时之间,营帐里鸦雀无声。 “既然没有异议,那就把黄将军带下去。今之事,希望在战争结束之前,大家都能守口如瓶。若是有人传出了什么消息,也以叛国之罪论处!” “王爷,您这分明是草菅人命!下官不服!”黄将军也被景王雷厉风行的手段惊呆了,他仗着得将军信任,私下里笼络军心,又与诸位将领关系极好,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怀疑到自己头上。可是,景王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好好的皇城不待,跑到边关来横一脚。景王素来残暴,杀人如麻,他如果真的落在景王手中,岂不是凶多吉少? 而且,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传递出去了没有。 “本王不是第一次杀人,说本王草菅人命的,你倒是第一个。”夙郁景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黄将军面前。 黄将军刚刚还能直着板儿吼冤枉,可在景王强势的目光之下,他却开始低下头心虚起来。景王的气势,果然不愧是皇家第一王爷,在他的目光下,黄将军竟觉得自己无所遁形。 “那是因为他们都不敢说,啊——”黄将军一句话才刚说完,就被乘风一脚踢在膝盖上,剧烈的疼痛迫使黄将军跪倒在地。 “我要见将军,我要见将军!景王草菅人命,黄某不服!”黄将军跪倒在地,脸一下子磕在地上,磕掉了自己的大门牙。他现在的模样就是张着血盆大口,在那里垂死挣扎。 “你要见将军?你明明知道,纪将军现在是不可能见你了,还要他为你主持公道吗?” 闻言,黄将军的身体微微一顿,立马反应过来,朝景王大吼:“你把将军怎么了?你们把将军怎么了?”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