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是个大老,做事就这般,不像你会识文会断字,还会画画儿。你若是觉着心里不舒坦,也只好将就……忍耐几。” 不晓得他到底是讽刺还是称赞,或者还有没有旁的情绪,赵如娜抿了抿,低声“嗯”一下。两个说来关系极亲密,实则还很陌生的人在一处,往往很是尴尬。她一点也不了解这个人,不了解他的子,更不了解他的脾气和处世原则,害怕说多错多,索闭嘴不吭声。 他也没再说话,只是把马骑得更快,两边冷风穿过被子,惹得她一阵阵发冷。他似是有所察觉,低头看她一眼,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头的孔六等人,大声吼了一句。 “你几个慢腾腾做啥?快点,去前头城里给老子找一辆马车。” “是,侯爷。”几名亲兵异口同声的回答着,嘴里都叽叽发笑。 那是一种好奇的,调侃的,乐的,纯天然的,几乎不加任何掩藏的揶揄声儿,赵如娜听出来了,一直没好意思抬头。那窘迫时的脑袋,几乎快要钻入被子里,钻入他的怀里了。 “哈哈,我们这就人。” 孔六几人看她害羞,嘻嘻一笑,挥鞭便赶在了前面。 冷风里,只剩他二人。 没有了旁人窥视,赵如娜的呼总算均匀了一些。 考虑了一下,她抬起头来,问了一句,“画里的意思,侯爷都瞧明白了吧?” 陈大牛高大的身躯有片刻的僵硬,想到她千里迢迢过来的警示,默了默,低头看她一眼,“俺说你下回能不能把牛给画得好看一些?那般丑陋,哪里像俺?” 没想到他还会开玩笑,赵如娜微微一愕,面上大窘。 “仓促下笔,侯爷见谅。” “哈哈!” 陈大牛见她脸红了,突然心情大好。 “俺逗你乐呢!好看难看,横竖不都是一条牛,咋整也变不成马不是?驾——”朗的哈哈大笑声里,他双臂裹紧了她,策马飞奔在腊月的寒风里,样子极剽。 赵如娜受不了他这股子虎劲,飞发被风吹得成一团,脸颊也刮得生痛,不由死死抿着,敛住神,双手攥紧他身上铠甲,时不时窘迫地瞄一眼他下巴上青幽的胡茬和黑瘦了不少的脸孔,心下竟是慢慢热起来。 不管她愿是不愿,从一年前开始这人便是她的夫君了。女子以夫为天,这辈子她都得冠他的姓,做他的人,这便是中老人常说的命吧。胡思想着,不知不觉,或者是为了御寒,她的脸慢慢贴在了他身上。可再一想,不久他就要另娶室,她脸上的情绪,一会儿一个变化,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直到陈大牛突然低下头来,奇怪地看她。 “你还冷得很?” 恍然发现自己竟紧紧靠在他身上,她脸微微一红,赶紧挪开。 “妾身,妾身不冷了,多谢侯爷关心。” 说话时,她始终低垂着眼皮,却能觉出他在看她,还看了许久,耳不由愈发的羞臊。想想自己的行为,光天化之下,甚是大胆,更是窘迫得厉害。两人一年前见面,每次都不是在敞亮的光线下,更没有认真注意过彼此。 她不曾好好看过他,他亦然。 这会儿察觉到他的视线,她心中忐忑不已。她晓得自己生得还行,可更晓得像她这般长得好看的妇人,他不知瞧过多少,自己绝非最美的那种。如今被他这样一眨不眨地瞧着,她有些不知所措,手脚都没法子摆放。 “呵……” 他突然低笑一声,怪异地让她猛地抬头,“侯爷笑我作甚?” 陈大牛今似是心情不错,见她惶惑,又是哈哈一笑。 “俺莽惯了,先前的事,吓到你了?” 赵如娜起先确实被他吓了一跳,可哪里敢承认?摇了摇头,她顺手抚顺了被风吹得散下来的鬓发,微微一笑,“妾身不怕。” “不怕就好!” 他又是一声哈哈,突然在马背狠狠一拍,那马儿吃痛,嗖地蹿了出去,比先前的速度快上了几分,差点儿没颠得她吐出来。暗暗吐一口气,她知他本就不喜自己,也不好计较,只锁着眉一直低头。不料,却突然听见他说,“咱得赶快一点,去城里找个客栈歇一宿。” 赵如娜看了看大亮的天,又是一怔。 大白天的投宿?不是找马车了吗? 她没有问,他也没有解释,只是将她的身勒紧,快马加鞭,一双炯炯的视线里,多了一抹浑浊的暗。她一开始不太明白,可慢慢的,当他身上异样的灼灼传来,她领悟了,然后身上如同被火烧过,面红耳赤。 此时天很冷,可他的额头却布一层细汗。 “紧张啥?” 他在问她,声音不若平常,像是平了一丝喑哑的意味,惹得她心窝一窒,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往他的怀里靠了靠,假装没有听见。他呵呵一笑,没拽马缰绳的手很快便从外面裹着的被子里灵活的钻入,再又探入了她的里衣,略带薄茧的手,带着冬的凉意轻轻刮了她一下,吓得她哆嗦着,飞快摁住他的手,可怜巴巴地冲他摇了摇头。 他没有说话,揽住她提了提身子,便将她往身前挪了挪,让她的后背紧贴过来。不知是马儿太颠,还是他太动,她觉得他说话时声音有些发颤,“不行,俺不能等,憋得受不住了。” 赵如娜看着他眼中大盛的光芒,带着一种会意的羞窘,再次向他摇头。 她从小长在深,习妇德知礼仪,也深受约束。在她看来,大白天光之下这样拥拥抱抱的行为,已是不雅,他再那般动作,更是匪夷所思。可他是个莽夫,她再不愿,又如何能阻他分毫?一颗心咚咚跳着,她推拒几次,终是被他大手罩住,羞臊得不知如何开口。 幸而天冷,路上行人不多,她又裹了一条大被,即便有些小动作,有一两个行人经过,也瞧不出来内里乾坤,只是她脸上早已红霞天,觉得这人实在没脸没皮得紧。可不管她如何,他的袭击一如往常,那手上的茧子刮得她肌肤生痛也不管,越覆越紧,带着碎的力道,让她呼不匀,耳朵里嗡嗡作响,几昏厥。 “侯爷,求你了。不要在这。” 她有限的意识还在抗拒,也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只觉得身上的血都在催生一种放纵的情绪,想要彻底放下那些骄傲和矛盾,想要呐喊和低唱,想要摧毁她受过的所有礼教约束。 马儿还在扬蹄飞奔,她也不知身在何处。可身后的那人却不停折磨她的身子,让她时时处于羞涩与放纵之间,既受不得这样的押,又隐隐生出一丝愉。两两相对,她在他火一样的掌中几乎晕厥,彼此像两块浇了一层热油的合儿饼,柔若蚕丝又坚若热铁,终是唤醒了她的神思。 “侯爷,你若再这般,妾身……生气了。” 她听见自己声音在发颤,也听见他呼急,更知道这样的威胁太薄弱,与他而言没有说服力。可他终是停了手,脑袋低下靠在她的肩窝,愉快的笑了一声,声音里带了一丝沙哑的嘎。然后一拍马背,大呼一声“驾”—— …… 马儿不懂人心,侯爷越急它似乎越慢。官道上未化的积雪,像一条银装素裹的玉带,让这天格外的亮堂。马儿驮着他二人在飞奔,她难抑的娇羞,他强忍的冲动,都在呼啦啦的北风里化为了呼啸。 又行了几里,甫一入城,便见到孔六几人等在一辆马车边上,显然是听了陈大牛的吩咐找好了马车来接夫人。可他们家侯爷却没有在马车边上停顿,直接骑马飞哉向最近的客栈,看得他们一愣一愣的。 “侯爷,马车在这儿!”孔六生怕他没瞧见,跟上去大喊。 “等俺一会!”风声中,传来陈大牛的低喝。 孔六不明所以,与同样几个不明所以的兄弟换了一下眼,然后赶着马车跟上了侯爷的脚步,把马车停在了客栈下头。而行匆匆的陈大牛,翻身就下马,将仍然裹在被子里不敢见人的赵如娜抱在怀里,大步入了客栈。 “小二,来一间上房。” 小二哪瞧过这般阵势?怔忡片刻,眼看这位军爷怪异地抱了一个裹在被子里,不对,是几乎整个人连头到脚都快钻入被子里的小娘子来投宿,他愣是好久没回过神儿。不过做生意的人最是圆滑,须臾间他便换了脸,笑眯了眼上前。 “好嘞,军爷,上房是有的,小二马上便为您准备。我们店里还有辽东有名的上好吃食……”顿了顿,他一笑,“还有辽东有名的雄凤酒,补肾填,滋益气,您二位要不要来点?” “不要!”陈大牛横他一眼,不耐烦的打断,“赶紧找间上房。” 大白天这样急,是个正常人都懂得他要做什么了。可小二哥年纪尚小,介绍了店中美食没被采纳,很有一种热情的火被湮灭了的挫败,咽了咽唾沫,似乎还想再劝两句,可看到军爷黑沉沉的目光,又听见店中食客们的低低笑声,终是不再推销他的雄凤酒,转而带他们上了楼。 楼板被陈大牛踩得“嘭嘭”作响。 下面的食客们,有人在低低吃笑。 见过猴急的,没人见过这般猴急的。 赵如娜双颊烧红,本不敢抬头,觉得今脸都丢尽了。大白天入店投宿不说,不吃不喝就直接上楼睡觉,她虽是他的侍妾,可到底是有良好出身的郡主,任凭她十七年来的思考,也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会被她的夫君抱着,随便找一家路边客栈就要入房。 “军爷,您看看这间如何?要是不好,还可再换!” 小二的热情被陈大牛踩灭了,但态度仍是友好,点头又哈。 然而,不等他说完,陈大牛腾出一只手来掏了一块银子丢给他便大步入内,等他再想尽职尽责的多询问两句有没有需要,只听见“砰”一声,面前的木门已然被他摔过来关严,他委屈地碰了一鼻子灰。 “侯爷,你……”赵如娜心脏快要跳出喉咙了,看着眼前这人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只觉脑中晕厥不已,再想想外头一干人似笑非笑的样子,这会若是有地儿,她必定会立马钻去,再也不出来见人。 “俺,俺是真的忍不住了。”他放她下来,甩开她身上保暖的被子,大步过去将她放在榻上,身子便抵了过来,那着气的猴急样子,羞得她脸通红,又臊又窘。 “我身子不好。” “俺晓得……”见她吓得身子直颤,他急不已,连连告歉,“等这厢事了,回头俺给你寻个好大夫。”双眼烁烁视着她,他眸子里赤红一片,双臂撑在她的身侧,整个人就像一堵城墙似的过去,看上去很是吓人,但声音里却带了一点哀求,“你就依俺这一回,往后再补偿你。” 看他急切,她不免起了逗耍之意。 “妾身若是不肯?” 他掌心收紧,急不可耐地低头啃她脖子。 “不肯也得肯。” 他像是真的忍耐了许久,手背额头都是暴涨的青筋,即便知晓她身子不舒服,也是等不得了,哪里肯老实?爪子搭上她身,便是毫不留情地狠意,甚至都来不及处理完彼此衣物便急急耍上了威风。 她不太适应,但终是让他得逞了。她无奈地低低气,喊了一声“侯爷”,双手慢慢搭上他的肩膀。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气如牛。大概真应了小别胜新婚的道理,阔别了一年多后,心境不同了,时间不同了,地点也不同了,人虽然还是那两个人,但或者是路边客栈比新婚的新房更了一丝刺,在她柔弱无骨的紧紧依附里,他竟颤抖得不知所以,越发恣意放肆。 不受意识支配的快活,是人类最终极的快活。 赵如娜觉得眼前的天已然不好分辨。似有烛火在摇曳,似有白雪在飞扬,鼻间嗅到的是一股子像是汗水的膻味儿,不好闻,也不难闻,却让她情不自地收缩颤抖,再一看,觉着身上绫的衣物简直就是一种从未有想过的堕落。 …… 从客栈里出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出来之前,赵如娜让小二拎了热水来洗了下身子,虽没有换洗衣裳,可大概是出了一身热汗,不管是身子还是心情,都好了许多,原本堵得极紧的鼻子,也通畅了,风寒也是大好。她是一个容易足的小妇人,先前被夫君好一番疼,自是觉着这千里之行突然就起来,就像辛苦种植在地里的庄稼,总算收获了一个果实。 二人没太多语言,一起出了客栈的门。 她羞窘不堪,一直低着头,没敢看那小二的眼光,直到发现边上的男人情绪不对,再抬起头时,她才发现马车边上不仅有孔六几个随从,还多了一个不速之客。他身都是风霜,面清俊,上带了一抹调侃的揶揄。 “侯爷兴致可真好。” 陈大牛搔了搔头,嘿嘿一笑,想想先前的所作所为,到底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瞄了赵如娜一眼,他抢步上前,扯了晏二鬼一把,闷头一笑。 “你怎会出现在辽东?可是出啥事儿了?” 晏二鬼看着这两人,角牵开笑意,双臂抱,似笑非笑地倚在马车上。 “没什么大事,原本我正准备从这里去奉集堡,没有想到刚从这官道过来,便见到侯爷英姿威武的一面。索留下来瞻仰瞻仰了。” “哈哈,英姿啊?!”陈大牛哦哦两声儿,就像没有听懂他的捉似的,狠狠拍了一下晏二鬼的肩膀,“俺这英姿,你是得多学着点。”说罢,在晏二鬼似笑非笑的促狭目光里,他实在觉得丢人丢大发了,尴尬地扯了一把他的胳膊,拉到边上,低了嗓子,把话题给岔到了正事上。 “是殿下找俺有急事?” “嗯。”不是急事儿,晏二鬼如何会亲自过来? “啥事儿,快说啊?”一听他这低沉的声音,陈大牛便急切了。 可晏二鬼却微微抬头,意有所指的瞄了一眼他身后静静站立的赵如娜,抿着嘴并不吭声儿。顺着他的视线,陈大牛也回头看了一眼,眉头略略一皱,刚想要给他解释,赵如娜却笑了笑,曲膝冲他福了福身。 “侯爷,妾身先上马车等。” 她是一个懂事儿的人,怎会不晓得自己身份的尴尬?她是陈大牛的小妾,却实实在在又是皇太孙的妹妹,论起亲疏来,她与赵绵泽的关系自然比跟赵樽亲近,他们防着她是对的。可陈大牛那不轻易蹙起的眉头,却是让她的心凉了凉,甚至有一丝害怕。 时局若是演变得不可收拾,她将如何? 前一刻还在恣意怜,下一刻,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 …… 山海关哈萨尔的失足跌落,是一个极大的转折点。 局势看着风平浪静,却越发让人琢磨不透。夏廷德受朝廷指派,领了二十万兵马已然到达了北平府。在这几天,北狄又有了新的动向——山海关换了守城将领。很显然,是哈萨尔一直没有苏醒,这对于大晏军队来说,正是攻城良机,可不管是关外的元祐还是北平的夏廷德,都未接到朝廷旨意,迟迟未动。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