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椅子是木质的,上面光光的,什么都没有。 漠北腊月的天气,一个人静坐在椅子上,还离火盆这样远,那温度可以想象,不冻成冰块子都便宜他了。夏初七偷偷睁眼瞄了他好几次,希望他会冻得受不住,自己去外面睡,哪晓得他愣是半步不挪,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火盆拿去。我在上不冷。” 她终是不忍心了,嫌弃的哼一声。 他却慢慢回了一句,“不必。” “行,我才懒得做好人,不要算了。” 夏初七愤愤地裹紧自己,静静看着那尊石像,心里一直在想“怎么办?”。被人保护得太好了,安全是有了,可真有事情的时候,也不是一桩美事。算了,先好好睡一觉再说,养足了神再与机器人斗争……不对,再与夏老鬼斗争。 昨夜没有睡好,她很快便睡了过去。 半睡半醒之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帐外有人说话,“小齐,红刺队有几个人,说是得了你的令,偷偷摸摸出了营房。我看不对劲,过来与你说一声。” 夏初七一惊,嗖地翻身而起,快步往帐外走去。坐在帐门许久的甲一没有阻挡,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随她出去。三个人的脚步都很匆匆,不多时已走到大营的门口,那人一指,果然看见有几个骑马的背影从营房掠了出去。 “怎么回事?” 夏初七询问营房的守卫。 守卫见到是她,回应道:“红刺有几个人说是奉你之命,有要务办理,我们没有阻拦,他们骑马出营了。” 夏初七眉头一蹙,凝重地看向甲一。 “甲老板,你赶紧回去叫人,我追出去喊住他们。” 甲一不理会她,亦步亦随。 很明显,这招不好使,夏初七无奈只好叫传令的人。 “你赶紧去找红刺队的老孟,让他赶紧带人来。” 然后不等他答应,她极快的飞奔出去,着飞雪高声大喊。 “你们几个给我站住,做什么的?” 前面那些人骑着马,速度却不是很快,走出不过几十丈的距离,便不再前行,勒马停在雪地上,甚至调转马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就好像在那里等她过去一般。 “大都督?”她下意识出口,呼一紧。 “七小姐,好久不见。” 那悉带笑的声音,天生自带一种媚雅的风韵。在雪地银光的反下,那面孔仍然妖娆得常人所不能及,一双斜飞的凤眸,亮得如同星辰。 夏初七先前听那报信人的声音,就有些像东方青玄身边的如风。但那会她还只是怀疑,如今总算知道不是自己听力出错,果真是东方青玄来了。 一时,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觉得这般见面的情景,就不像是真的。他没有没有锦衣华服,而是身着金卫军中的将校甲胄,系了个大披风。少了一些柔,多了一些英武,骑在高高的马背上,容颜绝美的看着她,似笑非笑。 皎月之下,雪影婆娑。 一年多的岁月,抹去了许多斑驳的痕迹,只人还依旧。 停顿一下,她问,“咦,你怎会在这?” 东方青玄笑,凤眸悠远,像穿过了四季一般漫长的时光。 “来接你去山,不是想见他?” 甲一面一变,目光沉下,伸手就拉她。 “不要过去!” “你不想跟我去,就不要阻止我。”夏初七狡猾的躲开甲一,整个人朝东方青玄的方向飞奔过去。 她知东方青玄消息来源极广,这般情况亲自来漠北大营,肯定是赵樽真有了什么危险。既如此,她其余的顾虑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念头——去山。 甲一追了过来,低喝,“你回来。” 被他这般一吼,夏初七脊背生凉。心里想,若是目光可以杀人,她这会儿一定被甲一给戳成了一个沙漏子。 甲一速度极快。 可东方青玄也快。 飞身下马,他两个就像在赛跑一般,都往她而来。但夏初七是往东方青玄跑的,甲一追过去时,仅仅只抓到她的帽子。他手上一紧,扯掉她的发髻,一头长长如墨的发丝在雪地上烫了开来,而她的人却像兔子一般速度蹿入东方青玄的身后。 “甲老板,你回去吧。” 甲一顿住脚步,不看她,只看着东方青玄,脸上有着难得的愤怒与恼恨,眸子如见仇人般凶险。 “你放开她。” 东方青玄轻轻一笑,挡在夏初七的面前,那妖娆的笑意,在茫茫的雪原上,宛如白雪的美酒,极是醉人,一蹙一笑,都带着无比华丽的光芒。 “本座若是不放呢?” 甲一不言不语,只缓缓拔刀,握在手上,独自伫立在他的对面,脸极是冷漠,就好像他不知面前的人是以狠辣闻名的锦衣卫大都督,只不过对付头小贼一般,慢慢近,在漫天翻飞的雪花里,他的样子极是狠戾,至少是夏初七从未见过的狠戾。 “你过来。” 这句话是对夏初七说的。 夏初七与他相处这些子,从未见过他生气。如今,触及他微凉的目光,突地有些不敢看,别开头去,心脏跳得怦怦直响,很是不安。但去山见赵十九的心情太迫切,她没有办法由着他阻止。 “甲老板,对不住了,你赶紧回去歇了吧。我跟大都督是朋友,他锦衣卫这样多人,我不会有危险的,你放心好了。等我见着了赵十九,我会告诉他的,是我自己跑出来的,与你无关,他绝对不会责怪你。” “夏楚,过来。” 他声音极冷,叫出了她的名字,带着十足的愤懑和怒气。夏初七听得心里一紧,好像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钟声,“咚”一声敲在她的耳边,又像时光洪里疯长的水草,极快地席卷了她的心脏。 “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他狠狠瞪她一眼,“这几我听得少?” “哦”一声恍然大悟,夏初七软了嗓子,神却坚定。 “我要去山,你阻止不了我。” “胆大妄为!”甲一哼一声,突地转头又看向东方青玄,声音沙哑,样子冷戾,像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幽灵般,带着无端的恨意。 “你若关心她的死活,就不该带她涉险。” 东方青玄鎏金头盔下的面孔极美,嘴角仍带着温柔的笑意,那声音,那表情,用国仙姿来形容亦不为过。 “本座自会保她安全。” 话音刚毕,营房门口有动静了。 一群金卫军将士持刀挽弓,往这边跑了过来。 跟着他们一起的,还有甲字卫的人。 甲一没有回头,只看着东方青玄,抬起手臂。 “弓箭准备!” 脚踩雪地的“沙沙”声里,一群人的弓箭对准了东方青玄的人。几乎霎时,气氛便紧张起来。而从营房门口跑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在茫茫的雪地上,拉开了剑拔弩张的架势,吼声划破苍穹,眼看就要动武。 “呵呵!”东方青玄笑了,“都是自己人,何必大动干戈?” 甲一眉头微扬,爆喝道:“再不放人,别怪我不客气。” 东方青玄仍旧只笑,脾气一如既往的好。 “是她要跟我走的,你没看明白?” 甲一喉头滑动一下,抬起的手慢慢往下落。夏初七知道,只要他下令,很快他们就会走不成了。以东方青玄目前的人数,双方斗起来本就不是甲字卫的对手。 歉意的看一眼甲一,她飞快转身,拉了拉东方青玄的衣袖,低声说,“快跑,别墨迹了。有我在,他们不会放箭。” “好。” 东方青玄笑着,不急不忙地拉她上马,猛地一抖缰绳。 “驾——!” 锦衣卫的配马,都是上马的马匹。那蹄子翻飞起来,溅得地上的雪花高高扬起,速度快如疾风,眨眼间便奔出了数丈之外。 此处离营房不远,出来的人都没有骑马,所以人数虽多,但他们怕误伤夏初七,不敢放冷箭,倒是让东方青玄捡了一个大便宜。 甲一抓紧手中她的帽子,大吼一声。 “等着我!” 夏初七回头,看了一眼风雪中越来越远的他,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可以想象他此刻的难过和失望。她僵硬着脖子,一直回头看着他,心窝子堵得很,突地鼻子一酸,放开嗓子大声喊。 “甲老板,记得帮我照看大马小马。” …… 寒冷的北风刀子般刮过脸,她没了帽子,长长的头发翻飞着,不停拂在东方青玄的脸上。马儿的速度很快,她脸被吹得僵硬了,身子也冷得直哆嗦,但心里仍是半分犹豫都没有。 她不能让赵十九在山出事。 凭着直觉,她认为山有一个大谋在等着他。就算没有谋,就从何承安手里那道圣旨来看,她如今没有听话的遂了赵绵泽的意思跟何承安回去,那么这次赵十九去山,夏廷德肯定会借机找事,不会错过一个收拾他的大好机会。 她相信赵十九的足智多谋,但正如她不会编圣旨都忘了一般,每个人都不神仙。赵十九虽有掌控棋局风云的能力,可百密尚有一疏,他这辈子何曾又不是洪泰帝手中的棋子?无论如何,她绝不会让何承安的话成为真实,不会让他在山成为一步死棋。 一件带着温暖和幽香的披风裹了过来。 她一惊,回过神来,看向后头的男人。 “谢谢。你不冷?” 东方青玄浅笑,语气带着一抹极淡的嘲,“一年多不见,不曾想,七小姐却是会关心人了。本座以为,你应当不会在意才对?” 夏初七微微一愣。 啥意思?这话听上去,怎的颇有几分深闺幽怨? 她这会脑子得很,没工夫与他贫嘴调侃,只一边思考着山的事情,一边随口笑道,“大都督位高权重,想来不缺少旁人的关心。” 东方青玄轻轻一笑,一手绕过她的身子勒着马缰绳,眼睛直视着暗夜下的雪原,并没有别的动作,久久不语。 寂静时的风声更为冷冽。 好一会儿,才听他道,“你怎不问我,为何会在漠北?” “我先前问过了。” “再问一次。” 夏初七原本神黯然,听着东方青玄这句话,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偏头看他一眼,“明白了,大都督是得了消息,知晓何承安带了皇太孙的秘旨来漠北,可能会对我不利,所以这才跟过来的?”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