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为定。”夏初七轻轻一笑,起身出去了。 很快,晴岚拿了棋枰进来,夏初七浅笑着看了赵绵泽一眼,坐在杌子上,一只手执了棋子,专心致志地摆起来。 棋枰上的山水变化,风云万千。 她摆的是山皇陵“死室”里的棋局,那一个鸳鸯亭里的九八卦阵的阵眼。 当时,那棋局被赵樽破解之后,在闲得无聊的回光返照楼里,两个人在水丶融之余,也没有忘了探讨此事。赵樽是一个棋痴,他除了告诉她那棋局的巧和破解之法外,还将它完善成了一个更加巧妙的死棋之局。 这世上,除了赵樽无人可解。 她不相信,赵绵泽能轻易解出来。 ~ 是夜,津门,直沽。 这里是一个四季繁忙的码头。它不仅是大晏的军事重镇,还是一个连通南北两地的漕运枢纽。 从哈拉和林到津门,北狄使臣一行人原本是要在津门停留几的,当地官吏亦是早早准备好了接与宴请,但哈萨尔却拒绝了。一到津门,他就与津门的都指挥使张之换了勘合,拿到通关文书。 几艘官船已准备妥当。 京杭大运河,一路南下就可到达京师。 这是最快的一条路。 码头上,虽是入夜了,漕船和商船还在陆续靠岸,人来人往,灯火璀璨。苦力们也还在为了混上一个温,扛着沙袋拼命地吆喝着搬运。这一幕,于大晏的来往客商来说,早已习以为常,不以为意,可是对于喜大晏风土人情的乌仁潇潇和初来乍到的乌兰明珠来说,却新奇得紧。 看着远处停泊的官船,乌仁潇潇极是遗憾。 “哥哥,津门这样好的灯火,这样美的夜晚,我们明一早再启程不好么?要是能在这岸边小酌片刻,也是人生美事。” “乌仁说得有理。” 乌兰明珠子文雅一些,不如乌仁的野。但似是对她的话也极为赞同。这一派城市的繁华,与他们见惯的草原荒凉不同,不仅是她们,一群北狄官吏亦是纷纷点头称是。 见状,陪同的津门指挥使张之面一喜,趁势劝说,“二位殿下,各位来使,从运河南下,不便可入京。诸位不如小歇一夜,以好让鄙人略尽地主之谊?” 虚与委蛇的应合着,哈萨尔看了赵樽一眼。 “晋王殿下的意思呢?” “不必了。”他的语气,毫无回旋的余地。 哈萨尔点点头,“殿下所言极是。”与赵樽的归心似箭一样,哈萨尔亦是想早一点到达应天府。自从阿巴嘎一别,李邈回南晏已足三月。三个月来,两国不通书信,他又何尝不想念? “哥哥……” 乌仁潇潇不停扯他的袖子恳求,哈萨尔瞥她一眼,低了声音,“不要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徒惹人笑话。这里算什么?没听过秦淮风月甲天下?等到了应天府,再赏江枫渔火不迟。” “哦,那,好吧。” 乌仁潇潇撇撇嘴,看了看赵樽面无表情的冷眼,终是闭上了嘴。 一行人里最为闹腾的就是她,她没了意见,其他人自是也没意见。码头边上的官兵,执戟而立,从中间分开一条路来。众人说说笑笑,指指点点,沿阶梯而下。 还未到达岸边,突地听见“嘭”一声炸响,像是火器的爆炸声。紧接着,从官兵隔开的人群里,突地涌出一群普通百姓打扮的人来。 他们的手上,都有寒光闪闪的武器。 在这码头,前来观看北狄使臣和“死而复活”的晋王殿下的老百姓很多。又是在晚上,这般密集的人群,中间一旦有火器炸开,那喧嚣的效果可想而知。 人群惊呼混中,那些拿刀的贼人速度极快地冲入了北狄使者的人群里…… “保护殿下,有刺客!” 北狄侍卫大声叫喊着,码头上巡守的官兵也高声喊叫起来,一阵阵的脚步们与兵器的铿铿声,嘈杂成了一片。 码头上,成一团。 乌仁潇潇先前只关注夜,刀光剑影闪入眼帘时才发现异样。大睁着一双眼,耳边“嗖嗖”几声,只见好几簇暗器似的小短箭,冲她的方向了过来。 她未及反应,身边的阿纳一声尖叫,手臂中箭,汩汩冒出鲜血来,猛地倒了下去。而面前的几个贼人,刀剑伴着短箭扑她而来。 来不及思考,她双眼一闭,下意识的抱着头缩。可人还未有蹲下去,手臂倏地一紧,她突然被人扯了开去。耳边一晃人影晃动,等她再睁开眼睛,抬头时,看见的是赵樽冷峻宽厚的脊背。 他把她拉到了身后,手腕一扬,徒手夺过贼人手中的长剑,“扑”的一声,一个剑花挽出,人如鹰隼一般酷烈冷鸷,剑锋已直抵那人的心窝。 她心里升起一丝雀跃…… 非常荒唐的,她希望那些人再来砍杀她。 可他们的目标,分明不是她。 赵樽一把将她推开,那些人霎时便围向了他。他身上原本没有携带武器,可反应极快,尽管受了伤,那些人的人数也不少,但他应付起来并不吃力。 她看得痴了。 北狄的侍从和码头上的官兵人数也不少,电光火石间,一群群人,喊着,叫着,厮杀起来。可,官兵们在喊杀喊打,那些贼人却不发一言。 他们的目标,似乎是赵樽。 “小心!”乌仁潇潇大声喊。 他却不说话,手上刀光“唰唰”直闪,手扬起,刀落下,一刀砍掉了一个贼人的脑袋,鲜血泼水似的出来,吓得她“啊”的一声捂住了脸。再睁眼时,发现他仍是没有表情,似乎眼睛都没有眨过。 她的头皮不由一麻。 冷面阎王的名号,果然不是假的。他立于人群中,像一个活生生的战神,众多贼人环绕,亦是面不改,脚下的鲜血得跟小溪似的多,他也不曾停顿一下。踩着尸体,冷俊朗的面上,肃杀一片。 “杀!杀!” “啊!” “哎哟——” 在一阵阵的惨叫声里,乌仁潇潇一眨不眨地看着赵樽杀人,手心紧紧攥着,汗一片,牙齿格格发颤。却不是恐惧死亡,而是发现这样的他……令人心痛,心痛得跟着颤栗。 “到底何人行刺?报上名来!” 有人在人群中厉吼。 当然,没有人会回答他。 码头上的防卫,本来就严密,那些人的目的,应该是抓住爆炸那一刹那的机会刺杀赵樽。如今,眼看刺杀已不能,人群里突然有人大声吹了个口哨,剩下的人互相对视一眼,不再犹豫,纷纷把刀一横,直接抹了脖子。 “他娘的,狠!” 北狄的阿古将军“啐”了一口。 “呀……” 乌仁潇潇倒一口凉气。 码头上倒了一地的人,尸体横陈,看上去血腥味十足。张之提着血淋淋的大刀,飞快地跑了过来,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看了哈萨尔一眼,起袍角,朝赵樽一跪,中气不如先前,声音极弱。 “殿下,卑职无能,您没事吧?” 赵樽默不出声,冷冷地看着他。 四周冷寂一片。 张之怕死了这位爷,脊背上都是冷汗。却也是想不明白,这晋王入关不过短短数,怎会有贼人来刺杀?他这官才上任不久,股还未坐热,可千万不要为此掉了脑袋。 哈萨尔看他一眼,突地冷了声。 “我等初到贵国,便横生枝节,张大人可有话说?” “北狄太子殿下。”张之起身,缓了一口气,“鄙人奉命护卫二位殿下和使臣安全上船,如今这些贼人敢在眼皮子底下行刺。我必定会追查到底,有了结果会上奏朝廷,给太子殿下一个代。” 哈萨尔冷冷一哼。 “好,张大人的话,本记住了。” 说罢他调转环视一圈,最后看向了乌仁潇潇。 “没事吧。” “我,我没事。”乌仁潇潇抿着嘴巴,偷偷瞄了赵樽一眼,心脏怦怦直跳,心情说不出来的诡异。 一行人小声议论着,准备登船。 她神思不属,脚步放得极慢。 脑子胡思想一通,猛地一回头,看见乌兰明珠亦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赵樽,突地有些生气。她走过去撞了乌兰一下,用蒙语道:“看什么看?人家有心的姑娘了,不要肖想。” 乌兰轻笑,“你看得,我为何看不得?” 乌仁不服气,“我就看得,我救过他的命。” 乌兰瞥她,道:“乌仁,你喜人家了吧?” 乌仁瞪了她一眼,想到赵樽先前救她的样子,心里甜了甜,下巴一抬,“喜又如何?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哪个女子不喜?难道你不喜吗?你不喜,为何直勾勾盯着人家看。” 乌兰看她,取笑一句。 “可惜了,人家没喜上你吧?” 二人低低咕咕的争论着,走在后面。赵樽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突然的加快了脚步。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可乌仁潇潇看着他灯光上的背影,心里突地一。 他常年与北狄作战,会不会懂得蒙语? 想到冲口而出的“就是喜他”,她心脏一阵跳,以至于上了官船,船行入江心,仍是没有平静下来。 乌仁潇潇从来就没有喜过哪个人,也不知道喜上一个男人是什么样的觉。可这会子,脑子里全是赵樽的影子,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视线,他举手投足间无人可比的男子气概…… 她想,她应当是喜他的。 完了! 她抱着脑袋,觉得自己疯魔了。 不对,他与楚七是不可能的了,楚七已经许了人了。回了京,若是两国一定要联姻……她可不可以做他的王妃?他会同意吗? 一个下意识的念头入了脑,她自己吓了一跳。 再然后,她双颊绯红,咬着下,又是喜又是愁地着脑袋,一副小儿女的窘迫,看得刚刚包扎了伤口进来的阿纳奇怪不已。 “公主,你发烧了?脸为何这样红?” “没有啊,可能有些热!”乌仁潇潇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看了阿纳一眼,突然低声音,“晋王呢?” 阿纳年纪比乌仁潇潇还小,更不懂得这些事。可时下的姑娘早,草原女儿子也更为开朗一些,看见自家公主这副模样,她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捂着受伤的胳膊,指了指头顶。 “我进来时,见他一个人上了甲板。”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