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二鬼心里颤了一下,眼眶突地烫得生痛,烫得他都不敢去正视赵梓月和她怀里抱着的丫丫。只垂下头颅,单膝跪下,抱拳对赵樽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属下明白。” ~ 离开与返回之间,在赵樽来说,本就不是选择题,因为答案原就只有一个。从他自己包括他的妹妹和子,他都没有想过要让她们过颠沛离和抱头鼠窜的子。 但是,赵梓月的想法却不一样。 她好不容易逃开了那座黄金打造的牢笼,好不容易可以堂堂正正的抱着丫丫说一声“娘”,好不容易等来了十九哥搭救她,她心里充了对未来的希冀。 她原以为十九哥会把她安顿在外面,她可以带着丫丫名正言顺的过活,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十九哥会毫无商量余地的要把她送回去。 她不能理解,但也不恨。 她知道自己很笨。因为好多东西,她都不懂。 以前父皇瞒着她,哥哥也会瞒着她。她的世界在赵绵泽登基之前,一直都是温暖和煦的,从来没有任何的惊涛骇浪,因为有一个她的爹是皇帝,她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可以真正做一个快乐无忧的公主。 但如今……一切都变了。 咬了咬牙关,她眼泪汪汪地扭头瞪向赵樽。 “就因为你忘记了,你便不再疼我了?” 赵樽冷冷蹙眉,只一个回答。 “你是我妹妹!我怎会不疼你?” “有你这样对待妹妹的吗?”赵梓月瘪了瘪嘴巴,像个小孩儿似的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着鼻子哭诉,“你以前就冷落我,待我不好。如今更是冷落我,待我更差!我……我不想要你做哥哥了。我就要走,大不了一死,反正我是不会再回去的了。” 赵樽身子微微一僵。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看赵梓月,从喉间迸出的声音,一字一句都融在了一片冷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森寒。 “赵梓月,你以为你是怎样逃出皇城的?这世间之事,不是你想的那样,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更不是大不了一死,一闭眼睛就解决了所有事情。人世间真正的无奈,是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你告诉我,你死了,丫丫怎么办?让她陪着你去死?” “不!……我没这样想。” 赵梓月紧张地抱紧丫丫,终是垂下了头。 她是了解赵樽的。 至少她知道,十九哥不论怎样都是疼她的。 “可是哥哥……我是真不想回去,我怕。” 赵樽侧过眸子,“你必须回去。” 赵梓月蹙着眉头,不情不愿地放软了声音,“十九哥,你知不知道,他要把我嫁到北狄去。北狄那么远……我再也见不到……丫丫了。我的丫丫还这样小,我不想一辈子都看不见她,你可知道?”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小声,眼泪也掉了下来。 赵樽听见了,却没有回答。 良久,在夜风徐徐中,赵梓月再一次哀叹,“十九哥,原来你真的是忘记了。若不然,回京这么久,你又怎会不来见我?若不然,你怎会这般狠心?可是,哥,你忘记了,你还是我的亲哥。你放我离开可好?我不想与丫丫分开,不想……” 赵樽黑眸微沉。 “你能去哪?” “我……”赵梓月噎住了。 “你能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又如何能保护好丫丫?”赵樽眸底深邃的冷意,在火把的光线下泛着一种冰冷的光芒,“你对这天下一无所知,你甚至连人家待是你好是坏都分不清楚,你凭什么以为每次都有这般好的运气,等到有人来救你?” 赵梓月被堵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耷拉下了脑袋。 “爷……”晏二鬼有些不忍心了,他心疼的目光瞥了一眼赵梓月和她怀里的丫丫,语气低沉,“这般回去,实是委屈了公主。” 赵樽淡淡道,“生在皇家,便是来受委屈的。” 这句话不太中听,却是道尽了皇族子女的悲凉。 晏二鬼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可赵梓月却朝他发了飙,“不要你多嘴替我求情!” 她恶狠狠地瞪了晏二鬼一眼,小脸紧绷成了一团。可是,她也知道自己说了狠话,伤了十九哥的心,有些气恨自己。但她心简单,也不知怎样可以哄哥哥,想了想,撇着嘴巴无声地走过去,把丫丫举到了赵樽的面前。 “十九哥,梓月错了。你看在丫丫的分上,不要怪我……我愿意回去了……你说怎样就怎样,不就是嫁人么?我不怕了。只是,你可不可以替我想想法子,让丫丫跟着我一起嫁?” “赵梓月。”赵樽毫不留情的打断她,一双夜雾笼罩下的双眸,冰冷,刺骨,仿若与天地一般冷寂无波。 “你的命运,不要总让别人来给予。” “哥……” 赵梓月讷讷喊一声,再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哥哥说得对,自己是一个母亲了,得学着变聪明一点,学着自己保护丫丫。若还像今天晚上这般被人利用……那就太傻太傻,不配做丫丫的娘亲。 可她过了这么多年优渥的子,如何才能聪明起来? ~ 赵梓月不知道晏二鬼哪里搞来的马车,等她再次被青藤扶着坐上去时,嗅着空气里没有散尽的血腥味儿,身子还紧张得发抖。 马车离开了溧水地界,走了好久,她才慢慢适应了黑暗,瘫软无力的身子也有了一丝好转。抱着丫丫半趴在软垫上,她从车帘望了出去。 一行数人默默走着,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的十九哥哥,俊美的面庞和拔的身姿融入在黑暗里,比白见到时,更了一丝神秘和尊贵。与其说是黑夜映衬了他,不如说是他点缀了黑夜。这样子的他,依旧是她心里的神。 她想,有十九哥在,她是不必怕的。 暗叹一声,她的目光转看,看见了那个杀人救她的男人,那个丫丫的父亲。他骑在马上,一直行走在她的马车旁边,被黑夜噬成了一个黑黝黝的人影儿。他无数次偷偷望过来,却一句话都没有说,仿佛只是在企盼一场天荒地老的等待。 她猜,他一定想抱一抱丫丫。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猜得到。 可她不愿意,她心里好生别扭。 她不喜他离得这样近。 因为这样会让她想起那些羞窘难堪的往事。 可她又不愿意他离得太远。 因为她自私的想,他在身边,丫丫也可以偷偷的受一下来自亲生父亲的关怀。这样,她就不再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了。 抱着已然睡的丫丫,赵梓月也不知是难过,是失措,还是不安,脑子里一直胡思想,焦虑得眉头都打了结。她想与十九哥哥说几句话,可他的冷漠却一直堵着她的嘴。 “姐姐……” 不知过了多久,丫丫幼的小声儿,打破了夜的安静。 赵梓月低下头,宠的吻了吻她的额角,定定看着孩子天真的目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丫丫怎么醒了?想了么?” 丫丫摇着小脑袋,小嘴撅了起来。 赵梓月头痛了,“那是怎么了?肚肚饿了?” 丫丫再一次摇头,挥舞着小手,指向马车外面。 “马马,丫丫……马马……” 不两岁的小孩儿,语言还很单调。可丫丫小脸上的兴奋还有小手指着的方向,却足以表达她的需求。赵梓月看了一眼青藤打开的帘子外,那一道颀长的身影,垂下了眸子。 “马马会踢人,不能骑。” “呜,马马,姐姐,丫丫骑马马……” 丫丫在里是一直被宠养的,凡事只要她有需求,就一定会得到回应。可以说,她从来就没有遭受过拒绝。可是,从昨晚开始的奔逃到如今,小家伙经历的“小挫折”,比她以往遭受的全部都要多得多。所以这会子她撒娇任起来,也比往常更让人头痛。 “让她骑吧。” 赵梓月正在束手无策,赵樽说话了。 “小孩子不要太娇惯,骑个马而已,你阻她做甚?” “哥……”赵梓月想,十九哥最坏,他明明知道理由的,“大晚黑的,外头风大,还是不要骑了。” 赵樽就像没有听见似的,嗯一声,是实而非地应了一声,便转头看向了晏二鬼,吩咐道,“二鬼,抱丫丫公主出来骑骑马,让小丫头长长见识。” 从丫丫开始要求起,晏二鬼心里就已经了稻草,堵成了一团糟。如今听了赵樽的吩咐,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握缰的手反倒狠狠一抖。 “殿下,我……” “不愿意?”赵樽适时一哼,“那丙一……” “不!殿下,我愿意。” 不等赵樽说完,晏二鬼赶紧抢过话。 能抱一抱亲生闺女,他的心情用求之不得来形容都嫌不够了,又怎会不愿意?他只是有些胆怯,或说有一些懦弱。一个意外得来的闺女,被他心心念念地想了两年,从漠北到京师,从浴血战场到寂寥大营,他无时无刻不在盼望这一刻。可如今,孩子终于在面前了,他的双手却有些无力,问出来的话更是狈不堪。 “公主……我可以……抱吗?” 他紧张地征询着赵梓月的意思。 赵梓月却没有回答他。她紧张的心情,不比他轻松多少。按说她是不喜他碰丫丫的,可往常夏初七给她洗脑的那些话,还留在脑海里。 丫丫没有父亲,是会很可怜的。 丫丫就算不要父亲,也可以让父亲抱一抱的。 她说服着自己,虽没有回应他,却望向了青藤。 “把丫丫抱给他,骑骑大马。” 得了她的亲口允许,晏二鬼耳朵里“嗡”的一声,动得双手都在发颤,只觉得手不是自己的,脚不是自己的,嘴巴不是自己的,就连出口的声音也不是自己的。 “公主……我……多谢公主。” 赵梓月紧紧抿着嘴巴,仍是不搭理她。青藤却是笑呵呵地抱起丫丫递过去。可见他好半响儿不来接,不由蹙了蹙眉头。 “还不抱好公主?愣着做甚。” “哦哦,好。” 晏二鬼颤抖着接过了孩子。 他从未抱过这么小的孩子,而且还是自己的孩子,动的情绪澎湃得快要冲出脑门儿了。丫丫的身子小小的,软软的,身上香香的,里气的,就像一颗粉红的糖果,散发着一股子清甜的香气,她美好得不可思议。 这样美好的她,竟是他的女儿。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