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宗源看着面前这些一腔热血想要效忠朝廷的将校,浑浊的眼神儿微微一顿,末了又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脚步踉跄的向前几步。 “没用了,大晏完了!完了!得落入晋逆之手了!” “大将军!”几个将校异口同声。 傅宗源没有理会,他慢慢地开战袍下摆,“扑通”跪了下来,看着南方,嘴里喃喃有声:“洪泰爷,你看见没有?大晏完了!完了呀!老臣,老臣愧对于你。” 远在京师的洪泰爷自然不会回答他,回答他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他安静了片刻,一双浑浊的眼睛微阖着,面容呆滞片刻,突然怪异的一笑。 “如此,也好。” 谁也没有想到,这位臭名昭著的只财不国的商场将军,话音一落,突地拔出佩剑,以极快的速度划向了自己的脖颈。 “傅将军!” 离他最近的伍通大喊一声,扑了过去。 可惜,晚了一步。汩汩的鲜血从他脖子上出,滑上他的战袍,也溅在青砖的地面上,狰狞无比…… “大将军!” 傅宗源圆瞪的双眸无法闭上,他还没有落气。 手指动了动,他张开嘴,费力的吐出了一句话。 “告诉李大当家的,那笔生意做……做不成了。” “……大将军!” 伍通半跪在地上,微微一愣,不知该哭,该笑,还是该恼。傅宗源怕死,又不怕死。或者说,他只怕死在赵樽的手上。他不降不叛,似有风骨,却也不敢打,竟然自刎而亡,骨气尽失。他看上去国,却更财,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竟然不与军情和国事有关,更没有代半句他死了之后居庸关如何守卫…… “伍将军,是战……还是降?” 一名年轻的参将走近,看着傅宗源的尸体喃喃。 城还没破,战也还没有打完,甚至于胜负都未分,可守将却因为害怕先行自刎了,这样的战事写入历史都将成为一个千古笑料。 伍通慢腾腾的起身,看着天际的浓烟滚滚,也看了一眼不负责任的傅宗源,慢慢吐出一口浊气。 “不战,不降!” “不战,也不降?”那年轻的参将极是疑惑。 伍通点点头,慢慢道出一个字,“跑!” ~ 火炮虽猛,但厚实的夯土城墙也极为坚固。 居庸关作为北方咽喉之地,执天险之便利,数年来为防御北方外敌起了极其重要的作用。故而,即便此时晋军火力密集,攻势威猛,但“守城易,攻城难”,一时半刻也攻不破。 “伍将军有令,开城门,跑!” 一个“跑”字的命令下达,居庸关的守卫便疯了。他们丢弃战车,下盔甲,如同一群溃散的蚁群,争先恐后地往通往关外的城门口跑去,生恐脚步慢了,会成为晋军炮火下的亡魂。 “殿下,他们在往关外撤离!”一名兵士飞快奔向赵樽,大喊出声。 赵樽高倨马上,抬头看了一眼城墙上还在往下密集出的弓箭,皱了皱眉头,面微微一变,回头冷声厉喝。 “丙一!” 丙一听令,打马上前,“殿下,属下在!” 赵樽冷冷眯眸,朝高高的城墙一望,“喊话!” “是!”丙一狠狠抹了一把脸,打马往城墙的方向走了几步,拔高嗓子大声喊:“居庸关里的人听着,你我都是大晏子民,同而生,无内外之别,无恩仇宿怨……都是当兵拿饷,只为在世活命,都不容易,你们开城投降,晋军不杀不掳,任由你等去留……” 丙一的声音,响了一遍又一遍。 可在炮火中,传入城墙上已十分的微弱。 或者说,由于从众的心理,惊恐的守城兵士已无法分辨此时最好的做法。他们在慌之下,仿佛一群逃难的平民,只能被动地跟着伍通往去向关外的城门涌…… 可惜,那扇城门外,并不安全。 夜幕之下,火把闪着昏暗的光芒,就在那一圈圈中氤氲的光线中,外面有一群黑的兵卒堵住路口。 那些人身着重甲,上马刀锋利,骑着战马整齐的排列在城门外,人数多得一眼望不到尽头。 “娘也!兀良汗的人?” 有人低低气出声儿,声音里是惊恐。 “是,是兀良汗的鞑子——” 原来兀良汗的人马早已埋汰在居庸关外,就等南晏军队打开城门逃命时涌入。 可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居庸关已是守不住,兀良汗是要与晋军对阵,还是想要如何? 来不及多想,一个兵士吓得滚滚地奔向伍通。 “伍将军,兀良汗的人来,来了!” “什么?”伍通双眼微微一眯,面上像是惊恐,却又仿佛在意料之中。他骑马上前,看着不远处火把带出来的一片烟雾,也看着那个懒洋洋骑在战马上的男人,仿佛看见了漫天的血光。 “伍将军,我们投降吧!” 有南军兵士大声的喊叫起来。比起赵樽,他们更害怕兀良汗的鞑子。 “对啊,伍将军,我们投降晋王吧!” 两害相权取其轻,做俘虏,总比做死人好一点。 听着兵士们一声声的呐喊,伍通的面上晴不定,“来不及了。” 是的,已经来不及了。就在他的话音落下时,兀良汗的兵马已经水一般涌了过来。他们冲入关门,仿佛疯子一般见人就杀,挥刀就砍。 傅宗源一死,守卫的南军已成一盘散沙,而伍通原本就是东方青玄的人,大开城门就为他入城。 没有了指挥官,本就成一团的南军丢盔弃甲,逃也不掉,退也退不了,只有被动挨打。 “杀!杀光他们——” 兀良汗大阵中,东方青玄妩媚的凤眼带着嗜血的光芒,看着那一扇开的城门,莞尔一笑。 “夺下居庸关,给晋王送一个大礼!” 冷风还在呼啸着烈烈地吹,在兀良汗的大部队冲入关门时,战局终于转变了他原有的方向。 如此一来,居庸关便如同饼中的一块馅。 赵樽在南,他在北。 短兵相接,就看谁的速度更快。 然而,比起赵樽来说,这边已大开城门。东方青玄完全可以抢在赵樽之前,拿下居庸关…… ~ 同一个时间点,不同的人,经历不同,做的事也不同。 就在居庸关陷入水深火热的战之中时,在离居庸关不过十余里地的山坳子里,却温暖如风拂过。 远处的火炮声,清晰可见。 若是换了往,哈萨尔定会心绪不宁。 可是此刻,他看着怀里沉沉睡去的女人。她浅浅呼着,躺在他的前,乌黑的长发瀑布一般从他的肩上洒开,得他心思起伏不定。 此时的她,是安静的。一张清秀的面孔上,没有冷漠,没有疏离,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微弯角上甚至带了一点浅浅的笑痕。 回味着先前那场酣畅淋漓的男女,他的一颗心,宁静得宛如面前的山峦。外间的生死搏斗,庙堂之上的尔虞我诈,也都淡了。 别人烈火又如何?别人不死不休又如何? 他的纵情挥洒,只愿与她而已。 一瞬不眨的看着她,他的口柔情涌动,的充实。 那是一种极为奇怪的反应—— 没了李邈,无论他得到多少,心里都只有孤寂。 有了李邈,就算他失去了全天下,也觉得足。 目光静静的,他的眼前浮现出与她的过往。 穹窿山上,她在草丛中吃着包子,心意足的低低发笑…… 水井台边,她着手腕,回头看他,那一眼,妩媚生动,让他记了数年…… 漠北的草原上,她窝在他的怀里,一起奔马狂奔…… 曾经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里,他想着那些甜美好的过往,心狠狠的痛着,以为此生与她再无集。却万万没有想到,终于有了今天——她又睡在了他的怀里。 “嗯……” 怀里,突地传来一道梦呓般的呻。 他低头,目光柔柔,“你醒了?” 李邈灵灵睁开眼,第一反应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哈萨尔为什么又会在这里,等稍稍回神,她“嘶”了一声,发现浑身上下痛得像散了骨头似的。 再一回想,她腾地烧红了脸…… 就在那悬崖之上,她竟然与他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 那一刻,她到底为什么会忍不住,到底为什么会放纵情绪,到底为什么会由着他为所为,又到底为什么要与他死死绵甚至主动合,她已经说不清了。 情绪,只是莫名的情绪。 不,是该死的难耐的不可按的情绪。 与他目光静静对视片刻,她暗一口气,推开他的胳膊,努力抑着狂跳的心脏,无所谓地坐起,整理着身上褶皱的衣裳,淡声道,“你自由了,回吧。我也自由了,该回了。” 哈萨尔蹙眉看着她,良久不做声。 天空上还是黑沉沉一片,他的心在黑暗中刺痛。 “既然你我都自由了,为何不能一起回?” 李邈狠狠了额头,脑子有一点混,有一点焦灼,还有一点惶惑。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不敢去想先前自己的浪,更理不清此时怦怦直跳的心到底在怎么想,只想逃,想逃得远远的。 “沙漠,我们回不了,放彼此自由吧。”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