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夏初七猛地转头,扬起菜刀,朝他一瞪,“你打我做甚?吓死我了。” 小二委屈的耷拉下眼皮儿,尽量避开她手上菜刀的锋芒,歪着脖子小声道,“看你盯着水缸不说话,小六让我来问问,怕你是中了。” 分明是他所想,却赖在小六身上。 小六翻着白眼儿,苦憋得说不出话。 好在夏初七早知这兄弟两个的调调,也不以为意。她慢腾腾放下菜刀,朝两个呆瓜招了招手,坐到灶膛边的柴火凳上,拿火钳子刨了刨灶膛里拥堵的灰,淡淡道:“小六,你仔细给我说说,在哪里担的水,是谁让你去担的水,为什么要去担那口井的水,担水的时候,可有遇到异常之事?” 担水便就是担水,哪里能担出这么多病? 小六觉得小二说得对,王妃可能真的是中了。 可他肚子里寻思着这话,却不敢说出来,只能老老实实的蹲在夏初七的身边,一边儿为她捡着柴火往灶膛里,一边儿把担水的来龙去脉一一代。 在他叙述的过程中,夏初七屡次追问细节。 好几次,还反复问了几次。 她反常的样子,吓得小六结巴不已。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总算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就连担水之前他撒过没有洗手的事儿,都代得一清二楚。 “你个龌龊鬼!再也不敢吃这水了。” 小二做恶心状,朝小六吐了吐舌头,看夏初七再次默默无语,赶紧收敛住玩笑,正经问,“王妃,您是不是觉着那水有问题?” 夏初七抿了抿嘴,瞥他一眼,对小六道,“看见没有?往后少吃多想,向小二学学。你看,这跟着我没多少子嘛,脑瓜子就灵活了。” 这是在夸小二啊,还是在夸她自己? 小二挠着脑袋,琢磨着这事,小六却惊叫一声。 “这么说,真是水有问题?” 想到那可能,小六脊背都生出一层冷汗来。 “完了,完了,小二,我死定了……” 要知道,晋军对于饮用水源是有严格制度的,再加上在战前夏初七特地写了一个医疗保障应急预案,并对军营疫病的防治和用水的管理更加的细化过。所以,外人想要在晋军的水源里下毒,并没有那么容易。 晋军使用井水之前,要经过三道工序。 第一,大军一到,饮用水源便有专门的兵士看守。 第二,在井水使用之前,会由军中的大夫取水察看,有无异常。 第三,用动物试毒,没有问题了方才使用。 也就是说,如果那水缸里的水有问题,那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他小六了。看着夏初七不像在玩笑的严肃脸,小六摸着自己的脖子,想到锋利的刀子捅进去时的受,脸都白了。 “扑通”一声,他跪在地上。 “王妃救我,我没有下毒,我没有啊……” “起来!动不动就跪。”夏初七瞥着他,头有些大,对这呆瓜有点秀才遇到兵的觉,“我有说是你担的水被人下了药?有说是你干的么?你这么急着认罪,傻不傻?” 小六一愣,苦瓜脸登时变成向灿烂的葵脸。 “嘿嘿嘿!”他扶着灶台站起来,拍了拍还有些虚软的腿脚,笑眯眯地看着夏初七,“老大,你最帅了,老大,你最美了,老大,你最可了,老大,你最会明察秋毫了。” 他们都隶属于红刺特战队,所以私底下偶尔也叫夏初七为老大,这会子小六恨不得把马拍得“啪啪”响,自然是喊她最为亲近的称呼了。 只可惜他们的老大,分明就没有听见。 她目光注视着灶膛,眼珠子良久不动,眸底两簇火焰烁烁跳动着,闪着复杂着的幽光。 “老大?”小六捅她。 “王妃?”小二也怯怯地捅她。 “烦死了,别碰我。”夏初七拂开这两个人的爪子,腾地站起身来,什么也不解释,只是指了指锅台,“小六,继续烧火,小二,去找火头兵来,让他们赶紧做饭,老子没兴趣做了。” 小二“啊”一声,嘴巴张开久久合不拢。 “还要继续做?” “不做,你们吃什么?”夏初七瞪回去。 “可是……水,水不是有问题?” “是呀。”夏初七点头,奇怪地反问,“有问题如何,难道这么多人就都不吃饭了吗?” “……”小二和小六同时耷下脑袋,更呆了。 夏初七叹一口气,淡声道:“水有问题是一定的,但是我察看过了,药物不足以致命,只是普通的药,且分量不重,若少量食用,对人身本无碍。所以咱营里的军医才没有察觉出来。放心吧,即便吃得多,也最多不过拉拉肚子……” “不要吧!拉肚子也不好受。”小二苦着脸憋屈。 “噗,瞧你的熊样儿,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个啥?记住啊,等会儿吩咐火头兵,不管做什么菜,必须把水烧滚,经过高温烹煮之后,就没问题了。”夏初七代完,目光顿了顿,脸上的表情又生硬了不少,“另外,水源有问题的事,不许外。” “为何不能说?”小二气,“这么大的事……” “正是因为事情很大,才不能说出去造成恐慌,了军心,谁负责呀?”夏初七曲指敲了敲他的脑袋,又扫了小六一眼,警告的眼睛格外严厉,“要是走了风声,我要你们的脑袋。” ~ 从火房出来,夏初七径直往赵樽的大营去。 晋军自从入了武邑县城,便暂时接管了武邑的行政,这会子城里仍是戒严的时间,城门早就已经关闭了,老百姓不能随意进出。所以,她想,水源的问题,只能是出在晋军自己人之中。 那个人应是深知晋军对水源的控制,所以方才使用这种毒并不强烈的药,方能让医务营的军医察觉不出,还能经过动物试毒的程序。 可如此一来,都毒不死人,他们到底图个啥? 她闷头想着事儿,刚踏入门槛,赵樽便大步了过来,“阿七,你回来了?” “怎么了?有事啊?” 夏初七很想说,她许久没见赵十九对她这么热情了。今儿这太打西边出来了? “表妹,出事了。”回答她的人,却不是赵樽,而是坐在椅子上比赵樽紧张得多的元小公爷。 夏初七心里“咯噔”一声,隐隐有了不好的预。但她没有说,只是问,“到底什么事儿?怎的慌成这样?” 元祐叹一声,道:“你进来之前,我刚接到哨兵传来的消息。说是武邑县城里,好多老百姓出现了腹痛腹的情况,有些小孩子更为严重,拉得呼困难,闷,窒息,有人谣传说是瘟疫……” 瘟疫?夏初七心里冷笑。 果然,她的猜想得到了应验。 可不等她接上话,门外再次传来紧张的喊声。 “报——!” 赵樽面一凛,“进来。” 疾步进来的人是急得一脑门冷汗的丙一。 瞥着夏初七也在,他稍愣了一下,方才拱手施礼道:“殿下,不好了,又有消失传来。不仅武邑县城,就连附近的张庄、肖桥头、龙店、乃至远一点的武强县和城也发生了类似的情况,如今染上瘟疫的人数在不停增多,甚至连牲畜也没能幸免,好多乡村的猪羊鸭,都染上了病,来势汹汹啊……” “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丙一话音刚落,又有侍卫进来。紧接着,陆陆续续来了几拨人禀报赵樽,染病的情况大抵都差不多,也就是说,武邑县附近和晋军走过或占领的城镇,基本上都出现了大规模的疫情…… “看来敌人早有准备啊。” 待侍卫都下去了,夏初七方才有机会把灶房里发现的事情,一一告诉了赵樽与元祐,并把自己的猜想一并托出。 “赵十九,绝对不是瘟疫,而是人为。” 赵樽面沉沉,并不意思。 元祐瞥着他这大闷驴子,有些按捺不住,重重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向来风雅的声音也冷厉了几分。 “我就说嘛,哪里有那么巧的事儿?该病的不该病的都病了,人病了,牲口也病了,还他娘的都病得这么突然?狗娘养的,一定是兰子安在暗地里捣鬼。小爷还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没想到,竟有这么下作的手段……” 元小公爷“噼里啪啦”放连珠炮似的不停发着愤怒,赵樽却冷着脸,久久没有吭声儿。等元祐消停了下来,他方才看着夏初七道,“下毒之人明知晋军对饮水控制极严,还要这样做,分明就不是单单为了让晋军中毒……” “而是为了晋战区的百姓。”夏初七接了过来。 “嗯,很快……”赵樽接着说。 “很快他们的企图就会浮出水面。”夏初七又一次接了下去。 看他俩一唱一合,元祐快要急死了。 “得了你们俩,只说如今我们怎么办吧?” “不怎么办。”赵樽低低一笑,憋他。 “哦。啊?”元祐惊了,“由着人家药咱们?” “煮鸭子还得图个火候呢。”夏初七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走过去拿起案几上的茶盏,凑到鼻端闻了闻,到元祐手里,“火候未到,你急什么?来,喝点水,惊。” “不不不不不……”元祐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半点也不敢再碰那茶盏里的水了,“表妹你太狠了啊,明知水里有毒,还拿给我喝?” “烧滚了的水,没事。”夏初七失笑,看他缩着手,避如虎的样子,摇了摇头,“若不然你怎么办?再也不喝水了?小公爷,若是我猜得不错,这附近所有的水源都有这东西,你不吃,那就渴死吧。” “所有的?”元祐接过茶盏,象征的抿了抿,放下,“我说,表妹,别卖关子了,肚子里有货你就一口气吐出来。你这样子,想我打你?” “你敢!”夏初七眉梢一挑,见他赶紧捂住嘴巴,不由又笑了起来,轻声道,“你想想啊,这么大范围的投药,若是单单指着晋军里的几个细作肯定办不到。我以为,这药应当是在南军撤退之前,就好的。” 元祐放开嘴巴,更是不解。 “啥意思,他们那会投药,不是药自个吗?” 夏初七看着元祐,了脑袋,一脸“你的智商很困难”的遗憾,不再吭声儿了。这时,边上的赵樽似是看不下去,淡淡瞥着他道,“若是此药并非直接下在井里,而是埋在水井的周围呢?” “正是此意。”夏初七哈哈大笑着,给了赵樽一个心有灵犀的热络眼神儿,解释道,“这样一来,药物就不会马上与水井里的水融在一起,得有一个时间和过程……下了雪,雪化成水,药物融解之后才会慢慢随着地下水的渗透,融入井里。而且,这样做保持药的时间,会比直接在水井投毒更长。” “太他娘的无了!”元小公爷脑袋气得快炸开了。他再次拍桌子,溅得茶盏砰砰直响,“最无的是,兰子安这下作货居然能想出这么损的招儿来,还让小爷没有想到,实在可恶。” “……”夏初七看着他,静静的。 “看我做甚?”元祐斜睨丹凤眼,端的是好看。 夏初七叹息,“表哥,我懂你的,你的智商从来不在头上。” “在哪?”元祐问。 “在脚板上……咳!”夏初七扫了一眼他,不再与他玩笑,又看向赵樽,“赵十九,估计更无的事儿,还在后头呢?” 赵樽冷眸微眯,点头,“是。” 夏初七无奈的吐气,“那只能走着瞧了。” 赵樽轻“嗯”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