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出人意料 “晋逆无道,误国误民,苍天有恨,降罪人间。” 一道苍老低沉的声音,带着忧国忧民的沉重语调,把石圭上的文字复述了一遍。 “吁!”四下里气声一片。 原本夏初七敲锣打鼓唤了他们来,信誓旦旦说菩萨显灵告诉她,是有人故意在水井边上埋毒诬陷赵樽。如今晋军不仅没有挖到毒药,反倒挖出了一尊菩萨,且菩萨手上有这么一行字,岂不是令人在震惊之余,坐实了赵樽起兵之事有违天道,要遭天谴? “菩萨显灵了?” 有人低吼一嗓子,只一瞬,熙熙攘攘的人群便下饺子入锅似的,“扑通扑通”对着横卧的菩萨跪了下来。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 “我等行善积德,并无宿孽,求菩萨收回成命,饶了我家老小一命吧……” “菩萨……” “菩萨啊……” 求神的人,一声高出一声,一声盖过一声,一声比一声虔诚,喊得整个老城隍庙附近都是那种呜呜咽咽的哭嚎声。 世人对神灵皆有敬畏之心,故而封建统治者或不怀好意之人,常借菩萨之名用来诓人,且这一招儿屡试不,轻而易举便可以左右与奴役万民。 一通叩拜下来,百姓们没有听见菩萨开口,很快便找到了事情的起由,把矛头指向了赵樽起兵叛国。这一回,他们原本的将信将疑都变成了深信不疑,看向夏初七、元祐以及晋军时的目光里,充了怒气和怨气。 事态逆转,气得元祐在边上干着急,恨不得一把掐死夏初七。 “你看这不是巧成拙吗?” 他扯着她的衣袖,比着口型,夏初七一字不漏的看懂了他的意思。淡淡笑了笑,她看向口中高唤“菩萨显灵”和“菩萨保佑”的人群,低低嗤了元祐一声。 “你还真信?这一招儿,你表妹我早就用烂了。当年在清岗县,我便用这一招糊过人了,效果比这好多了。” 当年之事,元祐自然晓得。 可看她半点不着急,他心窝子却在搐。 “小祖宗,我当然不信。可备不住人家信啊!你看着吧,一传十,十传百,这事儿整个天下都得知道。天禄起兵原就名不正,言不顺,如此一来,更得天怒人怨,史书留名,背上厚厚的黑锅,千秋万代都洗不干净了。” “谁说的?”夏初七瞥着他,目光有笑意,“我的男人,不干净能行么?你也等着看吧,看我怎样给他洗干净。” “……” 元祐无语瞪她,见她不像说谎,又沉嗓音。 “那咱别耗着啊?该咋整,你说?” 夏初七撅了撅嘴巴,有意无意地往背后那菩萨看了一眼,又转回头来扫了扫还跪在地上的人群,莞尔一笑。 “不急,这戏刚开锣,主角还没上场呢……” “主角?” 元祐一愣,看她神并无多少慌,原本动的情绪又稍稍缓了几分,那一只早已经按到刀上的手也挪了开,正待询问夏初七主角到底是谁,只见跪伏一片的人群背后,赵樽骑着浑体漆黑的大鸟踏雪而来。 “哎哟,我的祖宗,他咋来了?” 元祐落下的心脏,再次高悬。 老百姓这会儿认定是赵樽带给了他们百年不遇的瘟疫,为他们带来了老天的惩罚,估摸着心里都恨不得扒他的皮他的筋吃他的呢,这家伙居然自投罗网。 “天禄,快回去——” 他摆着手,朝赵樽使着眼神儿。 可赵樽分明就不买账,居高临下的扫了一眼跪地的人群,我行我素的走近了,方才姿态雍容的跳下马来,把马缰绳丢给随行的丙一,将手上拿着的一件狐皮斗篷,披在了夏初七的肩膀上。 “你这记!又忘了衣。” 他的声音里,有淡淡的责备。 “你专程给我送来的?”夏初七吐了下舌头。 赵樽盯她一眼,没有承认,也没否认,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被晋军将士围着的菩萨和石圭,眉头稍稍一皱。 “事情办妥了?” “差不多……” 她拖着嗓子,话未说完,元祐就急了。 “你这摆了一地的烂摊子,叫差不多?” “嘿,这样不好么?有菩萨撑了,事儿就好办了。”夏初七完全不理会小公爷的白眼,低头拢了拢斗篷,笑地向赵樽,“戏总得大家一起唱才过瘾,若总是我一个人唱,又有啥意思?” “嗯。”又是一个字,赵樽也不知懂了没懂。 他高冷雍容的身姿和不苟言笑的样子,在人群中极为显目。从他为夏初七披上斗篷开始,在场的老百姓就已经发现他了。 “是晋王?” “是晋王。” 有人疑问,有人确定。然后,他们的目光,就不再看菩萨,转而纷纷朝赵樽看过来了,那一双双目光利箭似的,“嗖嗖”扫视,几乎全都集于他一身。 “瘟疫不能再持续下去了……眼下菩萨怒了,我们得想个法子才是?若不然,全家老小都路不出来了……”路人甲、路人乙又开始议论。 “请晋王回北平,不许南进!”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突地高喊了一句。 “对,晋王返北,不许南进,以免触怒上天……” 有人喊,便有人附合。 “请晋王返北,不许南进!” 看赵樽不吭声,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海浪似的,一波波推进,震耳聋,响彻了整个天际。 不得不说,这些人的语气还算比较客气了,毕竟没有直接喊“赵樽滚”。没有办法,谁让他们手上没有武器?谁让持刀披甲的晋军就拿着武器威风地站在边上?夏初七想:若是没有晋军在,只有赵樽一人,他们肯定会冲上来撕碎了他,丢到外面喂野。 臆想到那一幕,她身子情不自颤了颤。 可被人围着喊“滚蛋”的赵樽,冷峻的表情却始终如故,正、平静、云淡风轻,无波无澜,仿佛没有受到半分影响。一直待到现场的喊声小了下来,他方才开口。 “诸位父老——” 他与夏初七并肩而立,目光淡淡扫过众人。 “可否静静,听我一言?” 他不称“王”,只称我,态度随和,立马引起了本善良的百姓好。还在喊的人住了嘴,还想喊的人,也不得不住了嘴。 “让他说!” “说,说吧。” 自古以来,“群众”都是极为魔的一个组织,只要有一个人起了头,其他大多数的人都有从众心理,只会跟着效仿。 “不要吼了,听听他说什么也好。” 着一大群人神各异的审视目光,赵樽长久的沉默之后,说得极慢,却字字冷厉,“诸位,赵樽自晓事以来,对君父,对大晏,对朝廷,对百姓,自问仁至义尽。” 顿一下,他缓缓侧头,目光定定地看向那尊菩萨,一字一句道,“今赵樽在菩萨面前立誓,若天灾真是由我引起,那我不会北归,而是自绝于诸位面前。若此事非菩萨谶言,而是有人装神鬼,借菩萨之名,愚世人,那么赵樽必将替天诛之!” 他冷冷的声音一落,众人哗然。 这一番话说得有些重了。 他说,若是因他而起,他愿意自裁? 堂堂王爷之尊,竟在百姓面前这般许诺,已是放低身段了。若非那石圭与谣言,依他在老百姓心里长久以来的声望,估计他们该朝他跪下谢恩了。 人群里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稍许,还是那个花白胡子的老夫子上前。 “晋王殿下,恕老夫冒昧直言,菩萨之言,众人皆有所见,石圭就在菩萨之手,岂容你随意狡辩?再且,你说非你,如何证实?” “这个好办啊!”不等赵樽说话,夏初七笑着上前两步,指着老夫子脸上的花白胡子,笑眯眯地道,“你老人家不就是证人喽?” 她的话急转直下,诡异得令人惊讶。 包括元祐都觉得这表妹估计急疯了。 老夫子一愣,捋着的白胡子抖了抖,声音突地厉害起来,“晋王妃休得胡言语。老夫行得正,坐得直,向来不与受神灵谴责之人为伍,岂肯为你做伪证?” 一句“伪证”,老头儿说得极为刁钻。甚至于,直接就给夏初七的话钉在了另一个尺度上——她想要教唆他做伪证,为赵樽辩护。如此一来,便是等一下真的有人出来为赵樽证明什么,也会让人产生怀疑了。 这一招“点封喉”极是厉害。 “人才啊!”夏初七叹着,冲他摇了摇头,“我说老人家,你没有在朝堂上为赵绵泽效力,而是窝在这小小的武邑县里,实在可惜了……” “你……”老夫子脸涨红,“此话何意?” 夏初七笑着瞄他一眼,一步一步走近,伸出手指把他从上到下指了个遍,却半句话也不解释,身子突地一转,不再看他,转而看向他身后的人群。 “诸位父老,你们中可有识字的人?” 问题丢出来,人群再次炸开了锅。 夏初七抱臂停顿数秒,视线在那些人身上巡视一圈,突的举起手,笑道:“这样,会识字的先生,举个手!” 时下之人,大多都不识字。先前石圭出现时,第一个念出内容的人,就是那个老夫子。一群人面面相觑半天,推来推去,方才推出三个腼腆的小子来——一个是私塾学生,一个是县里秀才,一个是乡绅家的公子。 这三个人,算是有点脸面的人了。 夏初七笑眯眯朝他们招手。 “来来来,帅哥,姐姐我不识字儿,不想被人给懵了。你们过来帮我看看,菩萨手里的石圭上,到底写的什么字?” 那个私塾学生,约摸只有十三十四岁的样子,个头有些小,因此先前也站得最近,闻言,他脚下没有挪动,只紧张地红着脸道,“先,先前小子已经看明白了,确实写着:晋逆无道,误国误民……” 没有说完,他便害怕的闭了嘴。 夏初七笑道,“你果真看明白了?” 那小子有点憨,看了漂亮姑娘,紧张得结巴了。 “看,看明白了。”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