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跟着欣点头:“去玩吧,在我屋子里憋了一早上,都闷了吧?阿棠也去吗?” 嘉棠才不喜玩秋千呢,他一进来就没看见卫嘉梓在,于是就问:“三哥不在么?” “你三哥去学里了。”凌氏答道,“要不你跟着你阿嫂去寻鹤郎玩吧。” 鹤郎就是嘉棠念着的小侄子,所以他一听就点头:“我还给小侄儿带了东西呢!” 于是姐弟俩就在太夫人院子外面分了手,嘉桐跟着卫涵姐妹去秋千,嘉棠则去张氏那里找小侄子玩。临分开前,嘉桐特意拉住嘉棠嘱咐:“这不是在自己家里,可不许任胡闹,尤其那是大哥大嫂的屋子。还有,你记着你是长辈,要让着鹤郎,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快比阿娘还啰嗦了!”嘉棠不耐烦的出自己的手,扭头跟着张氏走了。 卫涵就过来拉着嘉桐的手,笑道:“好了好了,你放心吧,阿嫂会看好阿棠的。”卫涓也跟着上前拉住嘉桐的另一只手,姐妹俩一起拉着她去了花园里。 宋国公府占地不小,几乎有六分之一个永嘉坊那么大,府中花园自然也不小,正坐落在暄和堂与正院瑞曦堂以北、卫涵姐妹所居的蕴秀阁以西之地。 眼下正是夏之的好时节,花园里繁花盛开,那秋千就设在一小片杏林里。 ☆、第8章 五姓世家 卫涓让嘉桐和卫涵先去,她坐在一边看着,卫涵也不客气,拉着嘉桐就坐了上去,让侍女慢慢推着,自己跟嘉桐说话。 “这立后的懿旨一下,各家就都忙活了起来,本来说好的聚会全都没了消息,可把人闷死了!” 嘉桐笑道:“人家都有大事要忙,自然就没空与我们玩了。不过我倒觉着这样不坏,从正月里开始,就没闲着过,我都应酬烦了。” 卫涵想起上次上巳节时的景况,不由同情道:“是被那位大公主烦的吧?我就没见过她这样不知礼数的人!” 正在旁边凉亭里亲自煮水煎茶的卫涓听见这一句,手不由一抖,盐就洒的多了些,忙放下劝道:“虽是在自己家里,也不要这样讲吧。” 卫涵哼了一声:“她做得出,我怎么就不能讲啦?” “她倒还好。”嘉桐出言打断姐妹俩的争执,“是好是歹,总是都在面上,你也能有法应对。我最怕那些笑里藏刀的,面上看着好的什么似的,哄着人掏心掏肺,背地里倒不知道怎样取笑编排你,总拿你当个好哄骗的傻子。” 卫涵奇道:“谁敢这样欺负你?” 嘉桐笑着回道:“我就是打个比方,我和她们都无深,自然谈不上被哄骗。是茜娘说,他们老夫人娘家的亲戚,有个表姐妹可被李家的小娘子骗的狠了。” “李家呀,”卫涵拉长声调,“难怪。最是一个自负姓氏,瞧不起旁人的。” 卫涓清咳了一声,环顾四周,低声道:“四妹,当心二嫂听了去。” 卫涵不以为然:“她听了怕什么?她家又不是嫡支,若是嫡支,我们家还不娶呢!” “好啦,不管是不是嫡支,人和人必定是不同的,也不见得都那么坏,只不过和她们情不投,不高兴与她们玩罢了。”嘉桐又一次出来当和事老。 卫涵使劲点头:“就是这个话!不过外面都说,这次选立皇后,多半是从王萧两家选,这下子,她们又要把鼻子抬到天上去了!” 晋王、赵州李、兰陵萧、涿郡卢、吴郡张,此乃本朝氏族的前五大姓氏。 其中王、萧、卢三家都是绵延了两百年的大世族,王家自晋时起就权倾朝野,现任王氏族长王颍是王太后的父亲,正任职侍中,在三位宰辅里位次最前;萧家则是有名的后族,嘉桐的外祖父仁宗皇帝的皇后就出自萧家;卢家虽有起落,比不上王萧两家兴旺,但仍旧是屹立不倒的名门望族。 而李张两家算是后起之秀,李家族长李崇现任中书令,位在宰辅,已经隐隐有过萧氏的势头;张家比起另外四家低调很多,但子弟中俊杰之士并不少,嘉桐的大堂嫂张氏就是出自张家嫡支。 卫涵这比方打的有趣,嘉桐忍不住笑了:“其实王家和萧家的小娘子我倒见过几个,还都不坏。不过不论选了谁,跟咱们干系也不大,咱们还是该怎么玩就怎么玩,至多远着她们就是了。” 卫涵道:“可惜有些场合躲不过去。不过我也不怕她们,哼,谁就比谁高贵得多了?” 嘉桐抱住她的胳膊,笑道:“你这话说的对!好啦,使点力气推吧,要推的高一些,这样太没趣儿了!” 侍女听了吩咐,开始用力将姐妹俩推高,嘉桐和卫涵一会儿惊呼一会儿笑,笑闹声很快就洒了半个花园。 姐妹三个在花园里消磨了半个上午,就到了午膳时间,太夫人早早打发人来把她们几个找去一块用饭。饭后又留嘉桐和嘉棠在她那里睡了午觉,等到下晌卫仲彦来接,才让他们回去。 回到家,嘉桐跟新康学了一番今见闻,话中不免提起卫涵说的皇后要从王萧两家中选的话,谁知新康听了轻笑一声:“他们消息倒灵。” 嘉桐听了话音,立刻攀住新康的胳膊问:“这么说来,是真的了?” “是不是真的,又关你什么事?”新康瞥了她一眼,淡淡问道。 嘉桐嘿嘿笑了两声:“好奇嘛。总归是表嫂呢!” 新康面依旧淡淡的,告诫女儿道:“儿时情分是儿时情分,君臣之分是君臣之分。你觉得是表嫂,人家可未必这样想。就连雁奴也一样,以前兴许是你表哥,可他现在要成婚了,以后还要亲政,你再不能拿往态度相,要时刻记得恭敬二字,记住了吗?” 这话题就严肃了,嘉桐坐直身子,端正神,答道:“女儿知道了。” 新康看她这样,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别装样子了!知道你一时未必能习惯,以后慢慢改就是了。”说到这,想起侄子小时候的可之处,又叹气,“这就是天家,骨亲情也不过如是。” 看见母亲难得怀,嘉桐立刻化身贴心小棉袄,凑过去撒娇:“阿娘别怕,你还有我和阿棠呢!” “我怕什么了?”新康伸手掐了一把嘉桐的脸蛋,“我早都习惯了,不过是一时有而发。”话虽这样说,想起那天兴平翻脸的模样,还是不太舒服。 想到兴平,新康又说:“你兴平姨母有意让娘参选皇后,因我不肯保举,上次在曲江池跟我发了火,昨我听说,她又将娘报了上去。唉,我看那孩子是个懂事的,来进,你多照应一下。” 嘉桐知道母亲最是护短,这个护短的范围跟亲疏远近很有关系,当然跟她个人的喜恶关系也不小。他们家一向与兴平府里没什么来往,今却肯为兰瑜多话叫自己照应,那必是对这个表姐有些喜,于是当下就答应了。 又过了几,里终于有了消息:太后将在月末举办一次赏花会,邀请了一些小娘子入赴会。据嘉桐得到的小道消息,王萧两家的女儿都在其中,除此之外,李张两家也没有落下,倒是卢家,因为没有适龄的女孩儿,并没有报名参选。 而勋贵这一边,卫涵、凌茜、兰瑜、还有太夫人娘家茂国公府徐家的小娘子也都在被邀之列,出人意料的只有楚国公府周家,据说也有适龄女儿报名,但却并没收到邀请。 卫家跟周家情不深,但是凌轩志的母亲却是楚国公周赞的女儿,跟里的周太妃还是堂姐妹,嘉桐很有些怀疑周家是受了周太妃和杨荣的牵累,再见凌轩志的时候,就探问了两句。 “好像是太妃打的招呼,说表妹人品平庸,又自幼体弱,不常出门,恐怕经不得这么大的阵仗,太后也就没有勉强。”这些话是凌轩志从杨荣那里听来的,杨荣一贯喜跟他聊周家的事,以此来增加彼此之间的亲近。 看来周太妃也知道这皇后之位已经内定,所以不想让周家女儿来走这一个过场,嘉桐从周太妃这里顺便想到了杨荣,就问:“大表姐还好么?上次听太后娘娘说,太妃了她的足呢!” 凌轩志一副头疼的模样:“前已经解了,看着是收敛了一些,可还是……”说着就摇头。 嘉桐笑着补充:“还是跟着你不放,是不是?” 凌轩志叹气:“你既然知道,怎么这阵子都不进去,也好拖一拖大公主。” “我才不呢!尽让我替你解围,解来解去,便让大表姐厌了我,时常寻我麻烦,你倒落得轻松!”嘉桐想起这段公案,还是觉得有些冤枉。 凌轩志垂头丧气道:“那你便教教我,怎么才能让大公主厌了吧,那样大家都轻松。” 他样貌温文俊雅,且总带着一股安然淡定的世家公子风度,似这般垂头丧气的模样倒少见,嘉桐知道他是故意装的,也不戳破他,只笑道:“谁让你对谁都这么体贴周到呢?得人人都愿和你好,怎会厌烦?” “可我在中伴读,不尽力和人好,子还能过么?”凌轩志委屈道。 嘉桐一想也是,就说:“那便没法子了,凡事有一利就有一弊,你就忍着吧!” 凌轩志还想再说,嘉棠却突然从前面窜了回来,还拉着他们俩跑,嘴里嘀咕着:“快走快走!” 嘉桐不肯跟他走,拉住他问:“你又闯什么祸了?” “哎呀,你先别问,快走了再说!”嘉棠见拉不动她,索松了手跑了。 嘉桐回头看看他来的方向,似乎是父亲的外书房悦斋,不由叹:“看来阿爹的书房又遭殃了。” 凌轩志一下子笑出声音:“怎么?阿棠这几天祸害太傅的书房了?” “边走边说吧。”嘉桐示意他跟自己往嘉棠跑路的方向走,然后解释道,“前阿爹把他捉去练字,结果他说写字写的手麻了,不当心砸了阿爹一方砚台,把阿爹心疼坏了。” 凌轩志听说后一下子站住脚,惊问道:“是太傅用着的那方白瓷兰纹砚台?” 嘉桐面带惋惜的点头:“阿爹本要打阿棠的手板,可是他辩解说,若是打了手板就写不得字了,阿爹就罚了他写五十篇大字。” 这也罚的太轻了,太傅罚他们可都是两百遍往上的数目啊,更何况那瓷砚十分美,是太傅的一位至好友所赠,凌轩志曾在卫仲彦书房里见过几回,可还没用一回试试呢,就这么被嘉棠砸碎了。不免觉得遗憾惋惜,他摇头叹气继续往前走,道:“可惜了。” “是啊,后来阿娘听说这事,就说阿爹罚的太轻,又加罚阿棠每站一个时辰的马步。”嘉桐说着说着就眉开眼笑,“你来得晚,没赶上,他扎马步时才好看呢!” 凌轩志听她这幸灾乐祸的语气好笑,转头正要说她,却见她眉眼笑的弯弯,眼里还透着快戏谑的神气,嘴角也跟着翘得很高,左边脸颊处出那个隐隐的小酒窝,不由目光一凝,脚步慢了下来,想说的话也忘记了。 ☆、第9章 阿棠闯祸 “哪休沐了,你早点来,他巳时左右便要扎马步了,到时咱们在旁瞧热闹。”嘉桐没察觉,还在继续说。 凌轩志慢慢回神,脸上也跟着绽开愉悦的笑容:“好啊,后便休沐,我一定早早来。” 两人说着话,已经进了内仪门,到了西面翠薇园的花厅前,却始终没见到嘉棠的身影,嘉桐嘀咕道:“看来他这次祸闯的大了,已经躲了起来。” 凌轩志道:“躲有什么用,早晚也要出来的。不过旁人家还能寻阿娘救救场,你们家里,阿棠可真是孤立无援。” “他现在都这样无法无天了,我阿娘要是再溺他,以后可怎么好?还不得闹翻了天啊!”嘉桐摇头道,“阿爹平管束他也不甚严,犯了错再不严惩哪行呢?” 凌轩志也知道,太傅虽然一向对他们这些学生严厉,包括对皇帝都不肯容情,但对着自己的儿子却是得过且过。不说别的,如今卫嘉棠已经十岁了,读书却还是有一天无一天,似乎公主和太傅都不太在意他的学业。他本来也不明白,跟着着急,后来还是在跟祖父闲聊时,才明白了太傅夫俩的深意。 新康大长公主是先帝的同母妹,先帝在就时常参与朝政,影响先帝的决策。后来先帝故去,未立太子,更是说服祖父与她一起拥立了小皇帝杨劭。权势之盛,别说在皇族里无人能掠其锋头,便是一干朝廷重臣,见了新康也要恭恭敬敬,遇上军国大事都忘不了问她的意见。 至于太傅卫仲彦,当年未尚主时就是风靡京城的四公子之一,可说既美姿仪、又富文采。更令人称道的是,卫仲彦文武双全,在十几年前随军征讨突厥时,独自带着三千骑兵深入敌后、奇袭敌军,与朝廷大军合围,聚歼了三万突厥军。 便是现在,卫仲彦除了领着太傅一职之外,还兼任着左金吾卫大将军,统领宿卫京师的南衙军,是有军权的实权人物。 有这样的父母,儿女确实也不需要如何上进了。而更重要的是,小皇帝一天天长大,必然要逐渐收回属于他的权力,新康大长公主应该早有这样的准备,她已有拥立护佑之功,想来必会全力支持皇帝亲政。 这么一来,为了不让小皇帝心存忌惮,他们的儿子自然最好不要沾军权,而卫嘉棠更不需要参加进士科,于是不论文武,都不需要他像别人一样勤奋刻苦的去学习了。 另一方面,有了跟小皇帝的这份不同寻常的情份,再加上他们夫俩这些年的积累,她的一双儿女,以后是绝不需要发愁不显贵的。既然如此,何必还给孩子那么大的力,让他小小年纪便抑天,过的不快活呢? 凌轩志想到这里,不由得起了几分羡慕之情。他父亲是韩国公府嫡长子,可是他们长房却只有他一个男儿。在凌轩志出生之前,长房不论嫡庶一共生了七个女儿才有了他,这直接导致他一人承担了长房的全部期望和力,当然,其中还不包括祖父对他的期许。 “瞧你这语重心长的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阿棠的长辈呢!”凌轩志挥去心头一瞬间涌上来的力,继续跟嘉桐说笑起来。 嘉桐心里还真是觉得自己就是嘉棠的长辈!虽然她从出生起就在新康夫俩无微不至的关怀下长大,心理成度不但没有增加,反而降低了不少,但面对熊孩子一样的嘉棠,她还是很难不生出好好管教他的想法。 “唉,你要是也有这么一个弟弟,就明白我的心思了。”嘉桐仰天长叹,“我得去看看他究竟闯了什么祸,能不能补救,就不陪你了。” 凌轩志看时候确实也不早了,就点头:“好,我也该回家了。要是公主发怒,你多劝着点。后再来找你们。” 嘉桐道:“好啊,走吧,正好顺路送你。” 两人转身回去,到藏书楼西楼外面的时候,正碰见卫仲彦的小厮剑影陪着一个高高的少年走过来。那少年大约十七八岁,身穿蓝圆领襕衫,气质俗,身姿拔,走起路来有一种磊落洒之气,是嘉桐从没见过的人。 两拨人越走越近,剑影也看见了他们,忙上前行礼,介绍道:“小娘子,四公子,这位是郎君的客人,萧公子。萧公子,这是我们府里小娘子,这位是韩国公府凌四公子。”又解释,“郎君让小的陪萧公子去西楼取几本书。” 那少年拱手为礼,目光微微避开嘉桐,落在凌轩志身上,言道:“某名萧漠,幸会。”声音如金石击,清越动听。 原来这就是那个父亲赞赏过的士子,嘉桐还记得父亲对此人评价不错,不由又多打量了几眼。见他虽是一副标准士子装扮,身上也没带什么贵重饰品,但气质却不输任何世家公子,不卑不亢不说,甚至还比一般的世家子多了几分英侠之气,让嘉桐不由得想起一句称赞美男子的话:萧萧肃肃,朗清举。 怪不得阿爹喜他,这人从气质上就跟阿爹有些相像啊!嘉桐正想着,那边凌轩志已跟萧漠通了姓名,嘉桐趁着两边都说完了话,问剑影:“阿爹呢?还在悦斋?” “郎君正在风轩见客,还没来得及回悦斋。”剑影答道。 看来阿爹还没发现嘉棠闯的祸,嘉桐忙着要去看嘉棠做了什么,就说:“那你快陪萧公子去吧,我去送送凌四哥。” 剑影应了,两下作别,嘉桐和凌轩志继续往外走,剑影则引着萧漠进了西楼院内。 “这位萧公子什么来历?”凌轩志好奇问道,“太傅竟然舍得借书给他。”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