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涪本尊给他记账,魔身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但他只是笑了笑,便放了开去,转头继续望向那一座玉润的白小塔。 不过这会儿魔身也只是拿眼睛细看而已,再没有旁的动作。可是即便是这样,也已经足够了。 随他心意而生的这座宝塔,在魔身魔气弹落的那一刹那,便已经将它的所有展开,放到了魔身的眼前,任由他掌控。 这才是本命灵器。 魔身看过之后,屈指从那座宝塔上取回那一点魔气,对着另一侧端坐的佛身点了点头,便转身回了他自己的位置上。 佛身笑了一下,抬手一招。 那座宝塔应声而来,落在了佛身的手掌上。 几乎是接触到佛身气息的那一刹那,这座宝塔便就一颤。一股不大的力立时从宝塔内部传来,要将佛身的气息拉扯过去。 佛身并不阻拦。 得了佛身的气息渡染,那座紫铜宝塔塔身在一阵阵轻颤中褪去了紫铜,染上了灿金。 随着这一片灿金的出现,这座宝塔的每一层空间忽然有舍利子显化。比塔身的灿金更为璀璨的金佛光从每一层宝塔空间中出,或为大,或为火珠,照亮了宝塔空间内的每一处角落。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净涪本尊和魔身才发现,原来那宝塔的每一层空间中并不都是实地。 正如第一层宝塔空间中是一片开莲花的池塘,第二层宝塔空间又是一片火焰跳跃火舌吐的火海一样,其他的各层宝塔空间也都各有区别,不能一概而论。 它们更像是一个个完整而独立的世界,自成一体,各有循环。 当然,这些世界虽然隔离,却到底是在同一个宝塔中,所以这些宝塔内的世界虽然看似不同,看上去也确实是完整的独立世界,但到底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它们其实都是一个个虚相,并不真实。 本来就是,就凭净涪佛身现如今的实力,想要让这灵宝演化到那种程度,完全就是虚妄,只是拿出来让人看的而已。 可这些虚妄的显化并不全无用处,它们就像曾经出现在魔身面前的铃铛虚影一样,为佛身点明了这座宝塔的未来。 佛身笑了一下,低唱一声佛号。 佛号声落,宝塔各处空间虚相应声破碎,出了它们目前的真实面貌。 佛身定神望去。 果不出佛身预料,那宝塔中的每一层空间,其实都只是一个个雕了佛陀、菩萨、八部天龙众等佛家圣相圣物的大殿。那些大殿中,各有一颗散发着璀璨佛光的舍利子镇。而在舍利子的下方,又都坐了身形虚幻得几乎一戳就散的幽魂魂体。 这些魂体整整齐齐地端坐在蒲团上,夜不歇地虔诚诵读那两段《金刚般若波罗经》经文。 这些经文出得万万幽魂的口,在滋养幽魂魂体的同时,更还有莫名的力量加持在宝塔上,给宝塔更一份神异。 佛身望见这些密密麻麻的幽魂,脸不由一整。但等他心神一转,了解过情况后,便放松了下来。 纵然这九层宝塔因着他们三身存在,随分化之下,可以演化出各自契合他们本身的宝塔,为他们所用。但不管这宝塔如何转化,只要有他在,这些幽魂便能得到庇护,不受外界影响。 因为从本上而言,光明佛塔就是独立存在的。 如今光明佛塔虽然和幽寂暗塔在机缘巧合下返本还元,重新炼成一体,但就像净涪三身在归属一体的同时也各自独立一样,光明佛塔、幽寂暗塔和随净涪本尊而生的那座紫铜宝塔也都是一体又独立的。 可也正因为如此,这万万数的幽魂也就只能待在佛身这一座宝塔中。 不过这样也已经足够了。 佛身点了点头,不再细看,随手将自己的气息回。 净涪本尊见宝塔的三种模式都已经看过,便心念一动,抬手向着那座紫铜的宝塔一招。 两边的佛身和魔身也都在此刻向着那座紫铜的宝塔招手。 得主人征召,宝塔式样的灵器当空一震,发生一声如同呼的轰鸣。轰鸣声中,灵器化作三道灵光,各自落在净涪三身手上。 再细看去,落在净涪本尊手上的是一座紫铜的九层宝塔,样式和气息都很像那刚才的那件宝塔式样的灵器。不过这一座光华内敛的宝塔比起那一座宝塔来,气息又要纯净一点。 净涪本尊看了看手中的这一座宝塔,也不二话,直接便将宝塔往头顶一抛。 净涪本尊的力道没有半点收敛,所以很快的,这座紫铜的宝塔便撞上了净涪本尊头顶的那一重紫华盖。 本来吧,这座宝塔是实物,而净涪本尊头顶的那一重紫华盖是介于虚实之间,但随净涪本尊心意转换,如果净涪本尊不愿意,这座宝塔再如何也撞不上那重华盖。 可宝塔被净涪本尊这么一抛,却并没有发生什么碰撞,而是化作了一道紫的灵光刻印在了华盖上。 于是,净涪本尊头顶的那一重华盖上便多了紫铜宝塔模样的图案。这图案甚至还不是只有一个,而像是复刻一样,在隔开了一段距离后重复排列。 宝塔模样的图案出现后,那原本华贵庄重的重紫华盖竟凭空上了几分厚实。 净涪本尊抬头望见,很是意,便点了点头, 而几乎是在同时,再一次仔细看过自家本命灵宝的佛身和魔身在随手收起了宝塔后,有志一同地点了点头。 收好了宝塔,魔身也不再在识海中停留,他看得净涪本尊和佛身一眼,便带着从识海世界中浮现出来的暗黑皇座回了无边暗土世界里。 魔身离开后,净涪本尊也冲着佛身点了点头,出了识海世界。 看着离去的魔身和净涪本尊,佛身笑了笑,便就唱了一声佛号,带着金身佛陀一起,转身踏入了占据半边识海世界的佛光中。 一时间,原本喧嚣热闹的识海世界便恢复了它往的模样。 第305章 他化自在 净涪出得识海之后,不过稳了稳呼,便低头望向身前的几案。 在天魔劫到来之前,净涪本来是在誊抄经文的,他也确实完完整整地将那《金刚般若波罗经》的法会因由抄了一遍。但就是在他落下那最后一笔的时候,天魔童子化劫出现在了他的识海。 净涪对经文要义的领悟来得突然,但天魔劫劫数来得更是突然。净涪才刚刚从那种顿悟的境界中出,天魔童子就落入了他的识海世界,他应对天魔童子都只是刚刚来得及,如何还有机会理会其他? 所以净涪身前的这一张几案很是凌狈。 正对着净涪的那一张纸张上的文字笔墨优美,更因为净涪的顿悟,另有一种玄微的气息在文字的笔墨间转。但可惜,又因着净涪的顿悟,净涪手上的笔管长久在纸张上空停留,便有几滴墨汁从尖上滴落,形成了厚大难看的墨斑。 幸而因着净涪的无意识动作,这几滴墨斑只落在纸张的空白位置,并没有影响到纸张上的文字。这样的话,这几滴墨斑虽然碍眼,但也不是不能够忽视。 可净涪能够忽视掉那几滴碍眼的墨斑,却绝对无法对现在还躺在那纸张上的细长笔管视而不见,更无法面对那笔管的尖上勾勒的长痕。 其实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最刺净涪眼的,还是要数那一管笔管印迹上凝而不散的天魔魔意。 那丝天魔魔意印在那里,净涪再有万千手段也救不了这一幅经文了。 净涪看得两眼,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眼睛看得两眼,再闭了闭眼睛。如此几番重复过后,他才算是勉强下了心底的怒火和惋惜,能够面对那一幅被毁掉了的经文。 谁都知道,在顿悟期间,修士灵机应之下,是能够抓住那一点玄微痕迹,给自己留下一点印记的。 但现在,这点印记是毁得不能再毁了。 净涪面无表情地将那幅经文捧在手上,面无表情地在掌心中吐出一点灵光,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一点灵光将那幅灵机和魔意纠的经文磨成细碎的微尘,面无表情地碎了那一管笔,最后面无表情地在账上给天魔童子再记上一笔。 净涪随手一招,引过一道微风将这些粉末扫到角落处的簸箕里,才狠狠地吐出一口浊气。 等到这一口浊气吐尽,净涪取过砚台、墨块,开始磨起墨汁。 净涪的动作不疾不徐,不急不慢,看上去很是舒缓随意。但也只有净涪自己才知道,在最开始的时候,他的动作间其实是带了点刻意的。 但很快,这点不太明显的刻意便都被磨尽了,只剩下真正的随静谧。 净涪一手拿着墨块在砚台上研磨,一手不时往砚台里加些清水、金粉,以调和墨汁。 直到他估摸着这些墨汁差不多够用了之后,他才停下手来,将盛着清水的葫芦、装有金粉的锦盒和半截墨块重新归置好后,才将那装着墨汁的砚台拉到一侧,重新出了一支新的笔管,拖过另一张白纸在面前摆放整齐。 净涪让笔管的尖在砚台上饮墨汁,甚至是均匀沾上金粉后,才将笔管从砚台上提出,凝神在白纸上落笔。 “《金刚般若波罗经》。” “法会因由分第一。” “如是我闻,……” 一个个沾染着微妙觉的文字落在空白的纸张上,排列成文,更使得那字里行间外的神意尤其完整清晰,虽然还比不得那幅曾被天魔童子毁去的经文,可比起早前净涪誊抄的那些经文来,又要好上太多。 待到那最后一横拉出,净涪将手中笔管一提,随意搁在笔架上,低头去看那幅经文。 他只看得一阵,又闭上眼睛静静体悟片刻,才睁开眼睛来将那幅经文拖到一边,便就再次从那堆空白纸张中出一张白纸,放到了几案上被腾出来的空间上。 于是,又是一次新的誊抄。 如此一遍一遍地誊抄过后,净涪手边的经文进步越来越明显,渐渐的竟有了几分那幅被毁去的经文的意境。 一直到落西山屋中光景黯淡后,净涪才终于从那一种疯魔的状态中走出来。 他起身燃过烛火后,便又返身站到了几案前。 不过这一次,净涪并没有再提起那边笔架上的笔管,也没有去管那砚台上差不多用尽的墨汁,他只低着头,借着那一点烛火望着他最后完成的作品。 净涪每看得一阵,便要眨眨眼睛,缓过被那经文中闪耀的金璨光芒灼伤的刺痛,才再仔细品味那经文上的味道。 直过得好半响后,净涪才将那些勉强令他意的经文挑出,规整妥当后收入一个木盒中。他再将那木盒放回他的褡裢里。 这些,都是要拿回妙音寺的。 而那些次一等的成品,净涪也没有随意丢弃,他也将它们归置整齐收起,只等后有谁再来求的话,便将它们送出去。 自从当年竹海灵会之后的那一场经文布施后,净涪就有了这样的习惯。 等到几案前的一切整理妥当,净涪便拿着油灯离开了几案,来到静室中的佛龛前,完成他的晚课。 净涪能够安安心心地完成自己的晚课,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天魔童子却不能安心地进入定境中修行。 他化自在天外天上也有晨昏之别,但比起别处,此界却是月无光,常年昏暗,甚至更比别处多了几分诡谲莫测。 此刻已经入夜,他化自在天外天中魔气比起白天更为活泼,便连魔气中的天魔妙韵也比白天的时候明显。如此修行时机,天魔童子们如何能够错过? 所以每到这个时候,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天魔童子们都不会理会旁的天魔童子的动作,只顾埋头专心吐魔气,蕴养灵妙。 但名为无执的天魔童子此时却本不敢修行,他提着一颗心坐在黑莲莲台上,时刻注意着上首天魔主的动作。 上首的天魔主还在巨大的黑莲莲台上酣睡,没有半点要醒转过来的意思。 无执天魔童子明知天魔主是要让自己提心吊胆惶恐不安,却连在心底叫苦都不敢,只能惶惶地偷目注意着上首的动静。 如此一等,便是半夜过去。 虽只得半夜时间,无执天魔童子却觉得时间前所未有的漫长和煎熬。 好不容易等到上首天魔主的呼从绵长缩短,殿内的灵机转,无执天魔童子哪里还敢再等? 他急急地下了莲台,转出列中,站到殿中中央处,向着上首拜了下去。 无执天魔童子的动作太急太大,不免惊动到他附近的天魔童子。那些天魔童子从定中惊出,还来不及用眼神甚至是语言为自己讨回几分便宜,便就被殿中的气息震住,当下便摒住了呼,唯恐惊动了什么。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