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稳住了手,木树都要忘记他面前的净涪佛身了,只下意识地摒住呼,像是怕吓到婴儿一样地将脑袋一点点凑过去,深深地望入那孩子的眼睛里。 察觉到木树气息的接近,那婴儿将眼睛往木树的方向挪了挪,然后又像是累了一样砸吧砸吧小嘴,又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木树一眨不眨地看着小婴儿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不自觉地咧嘴傻笑开来。 他似乎是心有顾忌,怕惊扰到了才刚睡过去的小婴儿,连半点笑声都没有。 净涪佛身不理会傻笑的木树,抬手快速地在婴儿头顶捞过,又像是拿捏着什么东西一样,双指虚虚捏着点落在那木球上。 他手指落下的位置,恰正是木球上卧趴着的那只大白老虎的眉心处。 净涪佛身的手指在那处位置点了一点后,就若无其事地将手又收回来了。 如果此间左近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那一顷刻间大白老虎睁开来又快速闭上的眼睛,那么当然也就不会再有人看见那大白老虎睁开的眼睛里倒映出来的木家小儿那张红且皱的脸蛋。 那边木树傻笑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恢复了理智,记起自己方才在做得什么。 他清咳了几声,将脸上傻气得可以的笑容又统都收敛了回去,若无其事地问道,“净涪师父,你忙好了?” 净涪佛身并不拆穿他,而是点头,将他手里拿着的那个木球放入襁褓里。 就在那小儿的旁边。 木树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但他话还没出口,嘴巴就又紧闭上了。 因为他看见随着净涪佛身的手伸向那个襁褓,随着那个木球一点点接近襁褓,那原本不过一节拇指宽长的木球竟然在慢慢地变大。 到得那个木球被放入襁褓之中,木球已经变成幼儿拳头大小了。 虽然这个大小的木球还有被孩子拿起直接嘴里的危险,但那都是孩子稍大点的事情了。一两岁的孩子就算是要将这木球往嘴里,那也绝对不进去。 木树确实是第一回 当父亲,但临近的人家也有孩子,各种年龄段的孩子木树都见过,哪儿还会不知道? 更何况…… 这木球现下就在他面前变化,想必等到后他家孩儿长大到会而且也能做到将这木球嘴里的时候,这木球还会继续发生变化。 总之,不会让孩子给生了。 木树又多看了那个木球几眼,才慢慢地将襁褓又给带回来。 他甚至还抱着襁褓,带着孩子跟净涪佛身躬身而拜,“多谢净涪师父恩赐。” 净涪佛身摇摇头,他双掌在前一合,微微低下头去,道:“不过是因缘果会而已。” 因缘果会? 听得这四个字,木树心头忽然一跳,抱着襁褓的手臂又僵了一下,哑着嗓子问道:“净涪师父,你的意思是……这孩子他可能有佛缘?” 木树真正要问的什么,净涪佛身明白。 他摇摇头,答道:“尚且不知道,只看后吧。” 天地将变,净涪佛身连自己的后都不能确定,又怎么知道这个不过才刚出生的婴儿能不能顺利长到后,又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 听到净涪佛身这回答,木树愣了一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这一刻都是个什么滋味,又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他抱着襁褓里安睡的婴儿傻愣着站了一会,才算是回过神来了。 净涪佛身与木树又闲话了几句,便直接跟木树辞别。 纵然净涪佛身来去匆匆,木树也没有开口说要留人。他先将怀里抱着的孩子送回到他娘身边,才亲来送净涪佛身。 他这一动,屋里除了力躺在上昏睡过去的产妇和刚刚的孩子之外,能动的人全都跟了出来了,要送净涪佛身一送。 早先是他们不敢打扰净涪佛身,但现在净涪佛身要走了,他们如何还能不送一送? 净涪佛身对这些不太在意。 他在木树等一众人的陪同下走出了山坳,一路到了山脚处,才停下脚步,转身与一众人等合掌一拜,“送到这里就好了,诸位檀越请留步吧。” 净涪佛身既然都开了口,木树等人也不想拂了他的意,便真就在这山脚边上停下了。 一众人等面面相觑,又都总是偷眼往净涪佛身身上瞥,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似的。 净涪佛身略等了等,但木树等一众人愣是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所以到了最后,还是净涪佛身开口询问道:“各位檀越可是有事?” 净涪佛身都开口问了,他们要还不张口,那就真是傻了。可是到底怎么开口,又是谁来跟净涪佛身张这个口…… 木树这边厢的一众人等沉默得一阵,忽然有志一同地转过头去,定定地望向木树。 那一双双眼睛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种情况下,木树能够推托? 他很是自然地扫了一眼旁边的父母、老友、人,上前一步,躬身向净涪佛身深深拜下去,低垂着头问道:“净涪师父……不知我们能不能跟您求几部经典?” “竟然是为了这件事么?”净涪佛身笑了一下,“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他低唱得一声佛号,真就从他的随身褡裢里捧出几部佛经来递了过去。 木树双手接过,对着净涪佛身又躬身深拜了一拜,才转身将手里的佛经给一一分发了下去。 分发佛经的时候,木树目光不自觉地扫过手里佛典的封面,看见那封面上陌生的文字。 是的,这佛经上的文字对木树来说,相当、极其的陌生。 毕竟他不识字啊。 不仅是他,现下站在山脚边上的所有人,除了净涪佛身之外,谁又识字了? 可是不识字的他们,却愣就是识得这佛经上的文字都是个什么意思,都说的什么。 木树嘴巴下意识地动了几回,却始终没能将他中不断翻滚的那几个字给念道出来。 不过木树没有动作,不代表其他人也能控制得住自己。 木树就听到了好几个声音或快或慢地用相同的口音说出一模一样的一句话。 “《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木树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又将一叠《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递过去,好让木树继续分发下去。 不错,净涪佛身第一回 递给木树的那些佛经其实还真不够木树等人分。 木树自然又是双手接过那些佛经,一一分发过去。 好不容易人手一份《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之后,木树看了看他自己手上的两部佛经,问道:“净涪师父,这本《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说的可就是药师琉璃光如来?” 木树不识字,也从来没听过药师琉璃光如来这位尊者,但这本《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拿在手上,他似乎莫名就明白了什么。 “正是。”净涪佛身点点头,又道,“如今世道渐艰难,这位尊者的佛号你们应该多诵念,若能得这位尊者神通庇护,诸位檀越的子也会好过得多。” 净涪佛身这么一提醒,木树等人脸俱各一整,都捧着手上的佛经,向着净涪佛身深深拜谢。 都不是傻子。 就算他们居住在山里,多以狩猎为生,没有什么田地耕种,不知道农家的收成,可山里也有山里的艰难,他们住在山里,吃着山里的东西生活,自然也是了解的。 本来就早有疑虑,如今听净涪佛身这么一说,就更确定了。 沉默礼拜过后,木树一众人等中有几位老人眼界更广一点,看净涪佛身好说话,也就不再死拽着木树冲头阵了,自己从人群中站出来,问净涪佛身道:“净涪师父,不知道诵念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都有些什么讲究?这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又该要怎么供奉?” 这些问题就是没有人问起,净涪佛身也是要跟他们说一说的,更何况他们已经问了? 净涪佛身当下就将其中的种种讲究都跟他们一众人等细说了。 “念诵尊者名号,只要念诵时候诚心恭敬,没有亵渎不敬,一般而言是没什么问题的。至于供奉《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净涪佛身跟他们说起的那些,木树等一众人都很认真地记下来了,不敢有一丝懈怠。 将这内中一应关窍与木树等人说道明白之后,已经又是半个时辰的功夫过去了。净涪佛身见他们都记下了,也就不再多言其他,合掌对他们拜了一拜,告辞离开。 木树等一众人就捧着那一部薄薄的经典,站在山脚边上远远望着。一直到净涪佛身的身影远去远去,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他们才慢慢地回去了。 木树跟着他爹娘回到了家,仔细将手上的佛典供奉到干净的地方,才又去看产房里的一大一小。 说是看,其实也就是听他娘说说里头他媳妇的情况,又请他娘帮着将他孩子抱出来见一见而已。 如此“看”过他们之后,木树又亲自烧了热水洗了澡,才带着那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回到他自己的房间,捧着经书开始诵读。 他不识字,今之前也从来没有诵读过这部经书,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可即便如此,木树诵读起这一部经文来,可真是不带一点磕绊的,格外的顺畅利。 且不单单是他,他爹、他娘以及左近邻居,但凡得到净涪佛身赠出的那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都是这般的情况。 待到顺利诵完这一部经文之后,木树怔忪了一会,竟然不知怎么的,又闭上眼睛去。 不过不管他怎么努力回想,他也总找不到方才念经时候的那种神异觉。 尝试了好几遍之后,木树终于又睁开眼睛来了。 他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在他想到脑袋彻底炸裂之前,他目光的焦点终于落在了他身前的那一部薄薄的经典上。 那经典上的文字映入眼帘,让他无意识地跟着念诵出来,“《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念着念着,他眼睛一亮,再不理会其他,还自将那部佛经捧在手上,一字一字认真诵读起来。 “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游化诸国,至广严城,……” 那诵经声被风吹着送着,在净涪佛身耳边转了一圈。 净涪佛身回头看了看那座已经被其他山峰遮掩去形迹的山头一眼,又自回头,继续往这下一片《金刚般若波罗经》贝叶所在寻去。 现在他手上共有二十七片贝叶,其中空白贝叶的数目不少,而他若要在危险时候向祗树给孤独园求救,只需片空白贝叶即可,其他的空白贝叶都可以用上了。 踏入祗树给孤独园中听世尊释迦牟尼讲说《金刚般若波罗经》,将那些为数不少的空白贝叶内容召出来,消化收成自己的东西,本是最正确的做法。 但可惜…… 净涪佛身不能。 无执童子久久没有动静,看着他现在是要比以前很多时候清净安全了,可以稍稍放慢一下脚步,或者是闭关点燃自己的积蓄了,以使他自己更往前攀登上一个台阶。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