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丽在一边瞧着,角出得意的笑容,她就知道,张启昌最在意的是张岳,小寒怎么样,他并不怎么上心。有她在旁边劝说,又有夏守礼威利的手段,他连挣扎都没有,就沉默着应了! 而且,夏守礼还主动提出过来走个定亲的程序,把他的面子做全了,不让外人说闲话;又口应了以后提携张岳的事,这样体贴,多少也抹平张启昌心里的疙瘩。 他并不是狠心的人,但有时候,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张启昌这样安着自己,又想到儿子张岳才是他最终的依靠,他就彻底想通了。继而想到自己并不在意的女儿,也能为这个家做些贡献,心里又生出一些喜意——总算没有白养她一场! 所以,当张小寒问他,他才有了上面的那番劝说的话。 张启昌一向没有主见,被人哄两下,就帮着夏家说话,张小寒并不觉得意外。而且,他的期望,本来就不在她身上,张岳才是他在意的儿子。现在能用她换来一大笔的钱,或许他还觉得得意呢? 张小寒以最大的恶意揣测着张启昌的心思,视线在他指尖燃着的纸烟上掠过,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事情还没成呢,就享受上人家的东西了! 收回视线,张小寒垂头,挡住自己脸上抑制不住失望,淡淡道:“是,他们家条件好。但你怎么不提那个怪气、挑三挑四的老女人;那个肥猪一样,还断了腿、脾气暴躁的丑八怪?嫁人?你们是看上了人家的钱,想直接卖掉我才是真的吧?” 再怎么竭力平静,她的话里还是染上了几丝尖锐。 张启昌不自在的扭了头,认真烟,并不看她。 李云丽脑海里全在盘算,和夏家成为亲家之后,还能捞到多少好处,对张小寒的话嗤之以鼻:“人家多少姑娘抢着想进夏家,你还嫌弃?要不是我说尽好话,你以为你有机会?” 张小寒抬头,面无表情道:“哦,那我还得好好谢你了,母亲?”最后两个字,语气咬得异常重。 李云丽得意的笑,“那当然,我早说过,我一切都是为你好。” “是呢,你都是为我好。为我好,就极力想把我到夏家那个火坑?他们给你的钱不少啊,我都听到了,整整五万块呢,真是卖了个好价钱!”张小寒自嘲的笑了笑,一瞬不瞬的盯着夫两人:“呵呵,没想到我还值钱,五万块,你们好几年不劳作都有的吃了!” 烟完了,听到张小寒的话,张启昌脸皮抖了一下,心里恼怒,又觉得这个没什么关注的女儿,有些不识好歹,心越发的偏到张岳那边,认为自己为儿子打算真没什么过错了。 于是,他皱起眉心,黑着脸看呵斥她道:“非要把话得这么难听?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这哪家嫁闺女,不收聘礼?夏林身体有残缺,夏家觉得对不住你,多给一些,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李云丽翘着二郎腿,冷冷的扫过张小寒道:“那五万块,是人夏家和善,看中你才给那么重的聘礼。卖不卖的话,多难听?要不是你年纪小,等程序走了,就可以直接把婚礼给办了!现在不过是让你提前过去照顾夏林而已,学还是让你照上,你有什么不意的?” 她嘴上劝说着,也觉得自己真是个好母亲,万事都为女儿打算的。又想到已经到手的三万块钱,她嘴角止不住的翘起来。等今天上午,把张小寒送走,剩下的两万,也到手了。 “是啊!聘礼!有了这个幌子,你们既能光明正大的收钱,还不怕被人说呢!真是聪明的点子!”张小寒点头,冷笑着附和了一句,瞬间又收敛神,刺人的目光探照灯一样,直面两人道:“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手段罢了!你们真以为这全村的老老少少是傻子?爸、妈,你们未必想得太好了点儿!” 啪! 这个女儿平时看着是个懦弱的,没想到今天却这么不听话!既然好言好语的劝说不起作用,张启昌也没耐心再和她耗下去! 于是他毫无预警的一掌拍在桌上,强硬道:“我是你爸,还没权决定你的事?反正我已经和夏家商定了好,他们今天上午就过来,等把程序走一遍,你就跟着他们回夏家!不管你愿不愿意,从今之后,你就是夏家的人!” 李云丽见张启昌难得这么强硬,心里诧异了一下,但看天,夏家的人估计就要来了,这一节骨眼儿上,可不能出子,所以她很快对张小寒警告道:“我知道你不甘心。可是,现在你最好什么都不要想,规规矩矩的给我呆在屋里!你要是敢给我出什么幺蛾子,搅了今天的好事,看我不收拾你!” 图穷匕见,李云丽终于出她的真面目了! “哈哈……” 张小寒笑了,笑得畅快,笑得如释重负! 李云丽和张启昌面面相觑,她这样的反应,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半晌,摸了摸眼角沁出的润,张小寒才敛住笑容,歪着头看盯着自己的两人,语带好奇的问:“我是你亲生的,但是你却把我当仇人的女儿一样对待。我不明白,只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子,所以你们不重视我,只紧着张岳?我的钱都是他的钱,不管什么我都要给他让路?妈,这些话,是你说的吧?” 李云丽没想到张小寒知道了她时常说给张岳听的这些话,面一顿,随即理所当然道:“是我说的怎么样?他是你弟弟,是咱们家的男丁,难道不该紧着他?你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也该什么都想着他!” “哈,真是好笑!他可从来没当我是姐姐,我为什么要当她是弟弟?” 张小寒又笑了,李云丽的思维回路真的很奇怪,但她也成功的把张岳培养成了一只贪婪又恶毒的血虫。这只血虫,不仅让自己不好过,她李云丽也自尝了苦果。 不过,张岳变成什么样,已经不是她在意的事情了,面前这夫俩的将来,也不是她关心的。 “爸、妈,今天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们。既然你们这么绝情,我也没必要留恋!正式告知你们,夏家我不会去,这个家,我也不会再呆。” 盯着张小寒深不见底,却又带着一丝嘲讽的双眼,李云丽一下沉了脸,心里有种不好的预:“话说清楚?什么意思?” 大年三十那天,她也是这样看着自己,问出那些她是不是亲生的话;今天,也是这样,冷静的和他们俩对峙着,没有丝毫害怕,反而带着一丝兴奋? “意思就是说,我要和你们断绝关系!” …… “听说了么?李云丽要把她闺女送到夏家去。”一村妇凑到另一人耳边,神秘兮兮的问道。 “就是夏家坳的那个夏家?真的假的?听说那孩子不是已经废了么?李云丽能这么狠心?”瞪眼,那人惊讶的反问。 “听说只是腿断了,其他的那什么,一点儿问题都没!”村妇暧昧的笑了,然后小声道。 “去,谁问你这个了!谁不知道那孩子瘫痪在,这闺女送过去,就是保姆的命!上上下下得伺候不说,一不小心,还得受公婆脸,这子能好过了?哎呀,明面上说是送,但大家都知道,夏家本来的意思就是想出钱买个媳妇,以后好传宗接代啥的……”那人推了村妇一把,笑骂了一句,才接着道。 “啧啧,这人都卖给夏家了,到时候姑娘要出个问题,娘家人可是一点儿手的不上!夏家一惯就是个霸道的,有钱又怎么样,他们村都没一家愿意把闺女嫁进去!” “所以人家直接出钱买了嘛!只要进了家门,任由他们,多实惠?” “啧啧,看你酸的。怎的,也羡慕人财大气?” “我不羡慕,我宁愿缺钱,也不想缺德!听说夏家父子去年在外边包工程,出了意外,死了好些人,当时死者家属一家只得了一万块的赔偿,生生一条命呢,就值那么点儿钱。呸,活该他儿子被砸断腿!报应呢,这是!” “嘘,你小声点儿!要让人听见了,不定怎么传呢!”扯了扯那人的袖子,村妇下意识的看了一下四周,等视线掠过进村的大路上,不由立马惊惧的瞪大了眼,“哎,看,看,夏家的人……” 本来低着头,还想嘀咕两句的妇女闻言,也猛然抬头,等看准了,脸也不太好看。夏家一行人就在几十米开外的地方,幸好自己刚才声音不大,不然被听到了,可真遭了! 两个人噤若寒蝉的看着夏守礼在前,带着几个人抬着几个红的大箱子,大摇大摆的直接从她们身旁走过,心里都对刚才讨论的消息,百分之百肯定了! 李云丽这是疯了吧? 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这样的心思。夏家是什么人家,能招惹的起?别说那孩子断了腿,就是好好的,也没人会把闺女往夏家那个火坑送! “可惜了小寒那孩子了,又勤快,又听话,还会读书,将来指不定有出息呢,现在都被她娘给毁了……” 于是,夏守礼还未踏上张启昌家的坝子,整个村子的人都沸腾了。 有愤怒的,愤怒李云丽没良心,卖孩子这样无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有幸灾乐祸的,夏家人的风评一向不好,夏林又是个残废,以后可有由头奚落李云丽,姓张的名声还要臭一地;也有羡慕嫉妒的,夏家既然真心要买个女孩当媳妇,那给的礼金肯定不少,李云丽吃不完要不完,不得怎么嘚瑟了…… 很明显,愤怒的是张家人占多数,以张小寒的二叔张启山一家为代表;幸灾乐祸的是罗家人占多数,以罗贵、罗凤等人为代表;至于羡慕嫉妒的,则是村里几家经年穷困的,家里又有女孩儿的人家。 这几家家长多是好吃懒做,时刻盼望着天上掉馅儿饼的人,现在这么一大馅儿饼让李云丽捡着了,少不得要说几句酸话。 不过,现在都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大家都脚步匆匆的,围到了张启昌家周围,想看看热闹。 彼时,夏守礼正吆喝着人把大箱子卸下来,在张启昌家的门口,一字摆开。 张启昌和李云丽早就从堂屋笑着了出来,张小寒刚才说的要断绝关系的话,两人都没放在心里。这父(母)女关系,可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一个小孩子家家,能懂得什么? “进屋喝口茶吧!今天可是早准备好了的!”李云丽看着几个大箱子,琢磨着里面装着多少的好东西,心里美得很。这是那承诺的五万块钱以外的好处,她喜夏家的大方。 夏守礼闻言,摆手道:“先不急,你们把箱子打开,晒一晒咱们家的聘礼才是正经!” 担任挑夫的几人应了一声,动作利落的打开木箱子,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倒了一口凉气。 头一个箱子里除了摆着‘三金’之外,还有一万零一块现金,取的是万里挑一的意思。 剩下的几个箱子,喜糖,猪腿,鱼、苹果、橘子、酒、蛋……最稀罕的是煮红了的腿脚齐全的大螃蟹!以上这些东西,全都是成双成对的,把箱子堆得当当的。 李云丽眼睛发亮,特别是在看到箱子里的那‘三金’和一万零一块钱之后,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亲家你们太有诚心了!” 这个时候,富裕人家的聘金最多也几千块,这样直接上万的,完全是豪富人家的做法! 夏守礼看李云丽衣服财的样子,笑眯眯的轻声道:“哪里,哪里,我儿子可是很意小寒的。不过,这聘金可是算在那五万块里的,剩下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最后我走的时候,会如数给你的。” 李云丽闻言,面一顿,眼底的喜也落下许多,干笑道:“嘿,我懂,我懂。”扭头却暗自撇了撇嘴,白高兴一场,她还以为这一万块是另外算的。 怪不得人说越有钱的人,越是吝啬,果然如此。人心不足蛇象,李云丽心里嘀咕开了,面上却丝毫不显。 张小寒一直站在堂屋门口看着,坝子上已经围了很多人。二爷爷、三爷爷、张启山等三个叔叔,都到了,正戏也该上演了…… 李云丽并没有通知张家众人,今天要和夏家定亲的事,见到人来得这么全,她有些诧异,然后笑呵呵的上前,一边和夏守礼介绍,一边邀请他们到屋里坐。 张家孝一向看不惯大哥一家子,对李云丽更不顺眼,测测道:“不必了,大侄媳妇。我们今天来,可不是来恭喜你的。” 张家孝年轻的时候子可不算好,年纪大了,才收敛了,变得有些沉默寡言起来。要搁平时,看在一家人的份儿上,他也不会这么尖锐,这么直截了当,实在是前不久李云丽刚得罪了他! 他们两家有一块地是挨着的,只用碎石头垒了一个界限,李云丽倒好,直接把那界限往外挪了三四米不说,还把他刚种下的树种拔了十几棵,打量着他发现不了呢! “二叔,您这是什么意思?”李云丽一下子冷了脸,“您不是来道喜的,那您来干嘛?我可不记得我有请你来!” 张小寒踏出一步,大声道:“是我请的。二爷爷,三爷爷,二叔,三叔,小叔,谢谢你们来。” 张家孝作为一群人里年纪最大的,他点了点头,“你自小懂事,我们是知道的。” 加上对大哥一家的恶,大堂兄(大爷爷)委婉的嘱咐,现在来给她撑,他们这些老家伙可是很愿意的。 “你请的?”李云丽愕然的看向笔直的站在自己对面的张小寒,面铁青,心里不好的预,更加强烈。想到她先前说的话,瞳孔紧缩,呵斥道:“你胡闹什么?” “我没有胡闹了?我不过是请二爷爷他们过来做个见证罢了!”张小寒垂眸,略带悲伤的说道。 张启山看了父亲一眼,伸手把张小寒往身边一拉,“小寒,你的委屈,咱们这些长辈都知道,你先在这里呆着。” 张小寒顺势退后两步,沉默的点了点头。这个年代,特别在农村,要和父母断绝关系,必须要有十分必要的理由。不然,子女不但名声臭大街,这关系,也断不了。 选在今天这个子,不过是想摆一个事实给大家看——李云丽为了钱,真的把女儿卖了! 只要这个想法深入人心,那么,她所有的反抗,都是值得同情的。加上平里,李云丽和张启昌对她的忽视和苛待,村里人更是看的清楚,她要求断绝关系,顺利成章。 其实说到底,还是夏家的名声太不好。几乎所有人都肯定,进了夏家的门,她没有好子过,才能衬得李云丽绝对的狠心无情。 要是换了一有钱,名声稍好的人家,她只有认命的份儿,没有人会帮她,这才是她最为惊惧,并狠下心来,要求断绝关系的本原因! 她不想把自己的人生,放在别人能随时摆布的地方。 张启山上前一步,沉声道:“大嫂,小寒是你亲闺女!五岁开始就帮着家里煮饭、洗衣服,年纪大些了,还跟着你上山挖笋,打猪草,几乎包揽所有的家务。上初中前,瘦的跟几十年前的难民似的!她也没叫过一声苦!我这个做叔叔的看着心疼,但这是你家务事,我也不好管。但现在,你们居然又要把她往火坑里推,我就不能再坐着不管!今天夏家这亲,怎么也不能结!” 李云丽陡然瞪向张启山,讥笑道:“她二叔,我把女儿嫁给谁,是我们家的家务事,有你手的余地么?你大哥都点头同意的,你凭什么管?” 见他搬出张启昌来大儿子,张家孝假假的笑了下,话道:“大侄子,你怎么说?” 张启昌被二叔看得不自在,撇开了视线,道:“已经说好了的,人不能失信。” 这是执意要把张小寒往夏家送了!张家孝扭头和张家学对视一眼,均是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肯定之。 张小寒哭得稀里哗啦的求他们帮忙时,他们也很愤怒,但子女要和父母断绝关系,这是头等慎重的大事,不能仅凭着她一面之词,就草草的做出决断,所以他们心里存了一丝犹疑。 现在看着两人的表现,他们倒觉得早点让张小寒和这夫俩离关系才是正经,别好好的一个苗子,被这俩愚蠢又狠心的父母给毁了!毕竟,大堂兄(三爷爷)话里话外,可是很看重小寒这孩子的! “啧,真没见过你们这么狠心的父母!都说虎毒不食子,看来,今儿开了个先河!”张家孝讽刺的慨一句,然后直接道:“既然你们这么不把小寒当你们的亲生闺女,我看这关系,也断得了了!大哥,你说呢?” 张家儒被问到的时候,头有些蒙。把张小寒订给夏家的事儿,来得突然,他完全没听到风声。但张启昌都说和人商量好了,他也不会手反驳。当年几个女儿出嫁,他都没提过意见,这孙女,自然更不会有。 可是,没想到老二老三直接带着家里的男丁上门,三言两语,情况直转急下,现在居然要张小寒和张启昌夫俩断绝关系! 围观的人听到张家孝的话,也全都哗然。好多人也和张家儒一样,没明白过来,这事儿怎么就演变成了这样了! 这和商量的不太一样,断绝关系的话,本来该她自己提的,没想到二爷爷会先道出来。这样一来,人们关注的重心一下子就从她自己对父母的反抗,变成了张家长辈对张启昌夫俩的强烈不和对晚辈的维护上。 到时候,只要她在他们询问自己意见的时候,点头,她和张启昌夫俩的父女关系,母女关系就不会顺利成章的断个干净!而她,不会担上任何责任和不好听的名声!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