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混合着木头清香与男子汗渍的味道在身后沉淀,她假装没发现他变化了的温柔。 “呀,秀荷姑娘这就走呐,下回得空了再来玩。”庚夫人端着食盘立在厨房门口。 “诶,谢伯母款待,秀荷这就告辞了。”秀荷红着脸辞行。 “庚武,快去送送人家。”庚夫人连忙对庚武眨眼睛暗示。她是过来人,只看了这一瞬,便晓得到底是谁先对谁动了情思,可叹庚武这耿直的子,只怕是钻进去了就再难回头。 见庚武做冷漠不去,忙又上一句道:“眼看太就要落山,姑娘家家一个人走在路上不安全,你若是舍得她出事,那就继续回去锯你的木头。” 从卧房里取出新洗的长裳,往庚武身上一搭,上下拉得平平整整,也不管他肯不肯,便将他强推出了门外。 第拾回雨夜情丝 一座木拱廊桥把溪镇连作东西两岸。木拱廊桥,河上建桥,桥上建廊,桥中央供奉着神龛,亦被福城人称作“桥厝”。 溪镇的桥名叫“金织”,那历经几百年风雨洗涮的桥身,木头已成青灰,斑驳着绿苔,远看去就如若一尾古静的长亭。此时已是申时过半,天边夕被乌云隐埋,人影在月牙儿拱起的桥面上走,透过一格格木窗飘移,那一点儿绿,便成了黑与白之间最灵秀的点缀。 怕忽然看她不见,庚武忍不住把脚步加快。 天越来越暗,云的,秀荷揩着裙裾碎步疾走,远处炊烟袅袅,周遭无人,只听见脚底下河水哗啦啦的响。 她是专门挑了这个时间段去找庚武,也免得叫闲人家看见。可是刚才还在的夕却忽然不见了踪影,一场暴风雨眼看就要来临,莫名的心慌。 “咚咚咚”,一道稳重步伐将木板铺就的桥面踩踏出闷响,秀荷回头一看,看到庚武正大步星地向自己走来。见她停下,他也停,这会儿倒是换了一身清的笔青裳,把方才汗渍淋漓的野之气敛藏,又生出些昔的文气。 秀荷心中莫名一定,蹙眉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天已晚,怕你路上不安全,我娘叫我来送送你。”庚武几步走到秀荷跟前,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晓得庚夫人对其中的误会,秀荷不免尴尬:“用不着送,又不是头一回一个人走路,从前给阿爹送酒,走得比这还要远。” 庚武却不听她,依旧步履不停地走在秀荷身后。 她就装,他一眼便将她的心神不宁看透。 那魁梧身躯近在咫尺,衣摆在风中西索作响。秀荷走在前头,只听得惶。 她怕庚武在看自己的走姿。她的脚未足,走起路来比寻常女人稍快,一快就忍不住摇。红姨总笑拿这个笑话她,笑她比怡院的女人还要“来事儿”。秀荷怕庚武看多了,会不会连带着想起另一处早该忘记的地方…… 秀荷走两步,回头瞪了庚武一眼:“那你走在前面。” 明明是恼他,怎生得听在耳中却似娇嗔,莫名似那归家的新嫁娘对丈夫催促。 庚武思绪恍惚,嘴角悄然一勾,肃着容大步走到前面去。 却走得不快,和秀荷保持一步的距离。 他的个子高,风轻云淡,从少年时候便在男孩中出挑。秀荷跟在他身后,心中莫名安定。只她却不知,这一高一矮,一前一后,更像是夫唱妇随了。 偶有不认识秀荷的乡民路过,不由回头多看几眼:“哟,这不是庚三少爷嚒?听人说你从北边背了个小媳妇回来?” “哦,不是,她就住在这镇上。”秀荷竟然听见庚武这样回答,可恶,他竟然只解释一半,明明他可以说:哦,不,只是某某铺子叫来送酒的掌柜丫头。 秀荷把步子一顿,冲着庚武的背影道:“上一回多谢你,没有当众把我挑出来。不然明明没甚么关系的两个人,凭白又了几道扯不清。” 庚武回头看了秀荷一眼:“我们庚家行事光明磊落,不须用女人的清白去图谋私利。更何况……我也并非有意去‘欺负’你。” 秀荷被庚武看得脸颊通红,兀地说不出话儿来。 天的,乌云把黄昏的天际涂抹得一片黑,忽然一个响雷劈过,豆大的雨滴颗颗砸落下来。秀荷连忙用手遮住头顶,揩着裙裾跑到路边的屋檐底下:“庚三少爷,你要是再不把之前的事忘了,现在就回去,我不要你送了!” 许是跑得太快,冲撞了檐下的竹竿,那竹竿“哗啦”一声倒在屋瓦上。 “啊,”眼看几片残破的瓦片就要砸上肩膀,秀荷连忙闭起眼睛。 “小心——”庚武下意识往前一跨。 一只宽大的手掌在谷处握住,秀荷再睁开眼睛时,已经被庚武揽在了滚烫的膛。她的个子只到他肩膀,这样抬头看,便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巴。秀荷忽然记起河潭边被庚武轧在身下,还有那些扎在自己脸上的硬硬,双颊刷地一红。 庚武却并不松开她,偏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在他目下羞窘。 两个人就这样静悄悄地站着,逐渐加促的呼在风雨中融、碰撞,明明晓得不该继续这样看,为何偏就是错不开眼神……这觉真危险,为何从前喜梅孝廷,却从来没有过这样心? 秀荷忍不住心惶起来:“伯母说你脚伤了,刚才可曾把伤口撞痛?你快蹲下去看看。” “无妨。不过蹭破一层皮,从前在大营,这些都是家常便饭。”庚武却不肯,他的嗓音微有涩哑,揽在秀荷上的手不自觉地加紧。其实他也不晓得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这样看着她不肯放,他的脸颊忽然有些红。 秀荷以为庚武痛,总听新嫁的绣娘们议论,说男人的那个地方,硬的时候不能踢,踢不好,一辈子就坏了,以后再碰女人的身子就条件发地痛,再使不上力。她自那次在潭边狠心顶了庚武一脚后,心里便时常又恼又怕。 秀荷咬了咬牙,只得硬着头皮问道:“那上次踢了你……后来还好吗?” “好。疼过三天,还和原来一样。”庚武的双眸一瞬燃了火,但清隽面容上表情依旧。 “你那天可是为了他而跳潭子?” 箍得太紧,秀荷的脯一起一伏的,有雨水在高松处打,薄薄裳下的风景若隐若现。秀荷挣了挣身子,咬着下道:“是又怎样,跳完了倒好,冷水一泼心倒清醒了。你以后不要再随便对女人那样,可讨人厌。” “我只对你一人这样过。”庚武凝着秀荷的眼睛,缓缓把手松开。 秀荷的脸滚烫滚烫,为着头一回,在一个男人的面前毫无隐秘保留。身子也没有,女儿家的心事也被他穿。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那时候每一回镇上的男孩把她和晚围住,这个扯她的头发、那个用小树枝戳她时,十四岁的庚武总是坐在学堂门口的小竹轿上,睇着眼睛袖手旁观。只等到她被欺负得团团转,都快要气哭了,然后才走过来,拎起一个男孩的衣襟,冷冷地对她说:走吧。 他比她年长五岁,那时候在秀荷的心中便是个畏惧的存在,她怕他冷而俊的脸,怕他的高高在上和冷漠疏离。 更没想到许多年后,他会用这种炙热而涩哑的嗓音对她说这样的话。 还好天黑,并没有人看见。秀荷了发酸的肩膀,抬头去看天:“雨小了。”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