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深沉。 莉莉汗浃背地躺在上,十分自欺欺人地闭上眼。她用尽一切控制力清空了大脑,确保自己不要想身边躺着谋杀教宗的凶手这件事。 但是…… “是我杀的教宗。”法尔琉斯直接说,“为了我们的未来。这是痛苦……且必要的。” ……本逃避不了。 “莉莉,我不会骗你,我的心和头脑都可以向你敞开。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也不应该有秘密。” 法尔琉斯对她轻声细语,他温和极了,还慢慢地伸出手,抱住她的,甚至低头用嘴贴近她的锁骨。只有冰冷的面具碰到她,让她浑身颤动。 莉莉当然觉得“信任”是好事。 她觉得“”也是好事。 唯独法尔琉斯反复强调这点时,会让她有如此强烈的不适。 因为他不仅仅是信任她。 他更是在暗指—— 她也应当给他同样的信任,对他毫无保留。 她也应该像他一样,全心全意地他,把他视作灵魂的救赎。 假如他可以为她杀人,那么莉莉也必须能够为他杀人。假如他可以接受她触碰身体的任何部位,那么莉莉也必须接受他触碰她的任何部位。假如他可以足她的一切心愿,那么莉莉也必须足他的一切心愿。 一切都是等价的。 法尔琉斯为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期盼着有同等的回报。 可莉莉本就做不到。 光是“触摸”这点,她就完全做不到了。 “莉莉,求求你了,给予我一点点回应吧……”法尔琉斯认真看着她说,“触摸也好……坦诚相待也好,向我诉说吧。” 他的眼睛是美丽的青蓝。颜非常淡,像洇开的墨水,或者雨雾蒙的天空。这双眼睛注视她的时候会带来一种暧昧朦胧的觉,让她心跳猛然加速——不过她更怀疑自己是被吓的。 她觉法尔琉斯放在她上的手慢慢往后滑动,安静地落在她的胎记上。 手掌覆盖着这一处,手指顺着大腿和股连接的地方抚摸。很细致,来来回回,不停地划过部下方的曲线,一次又一次试探着接近中间的隙。 莉莉马上涨红了脸,往后拉开距离:“别、别这样……” 法尔琉斯的手从她身体上滑落了,周围陷入寂静。不管他说了什么,离开触碰之后,莉莉都听不见。 但他的哀求仿佛还在耳边。 求求你了。 给予我一点点回应吧。 莉莉无法直视他那双淡的眼睛。 她不忍心地偏移视线,又看见他脖子上的锁。颈环下面有一道丑陋的疤痕,是神庙给他切除声带留下的。 或许他是失去了太大东西,所以才迫切地想抓住她。 莉莉能理解这一点,因为她也一样。 她很想抓住法尔琉斯。 她在想,他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回应? 仅仅是身体接触吗?究竟得给出怎样的回应,才能抚平他过去这么多年承受过的苦痛? 她沉默了很久。 最终还是无法从他身边直接逃开。 她伸出手,主动抱住了法尔琉斯,把头埋在他的口:“对不起。我……我只是不习惯。但是我可以尝试……” 她意识到自己在重蹈覆辙。 她也为博取库什的喜,做过一模一样的事情。讨好他,足他的想法,顺从他的渴望。因为他说她很特别很优秀很美好。 她觉得自己如果不这样做,就会失去唯一的认可和关。 即便意识到此刻是完全相同的场景,她也依然不敢松手。 “法尔琉斯……求求你了……”莉莉低声道。 法尔琉斯的眼睛微微睁大。 他低头看向莉莉。 她的头埋在他的口,眼泪一点点浸了他的白袍前襟,沾在他温热的皮肤上,很快变为凉意。她的手指越抓越用力,微微勒住他的脖子,让他呼发紧。 莉莉哽咽道:“……我无法达到你的要求。我没办法承受你的痛苦,也没办法为你杀人扫除障碍……甚至不能像你一样袒心声……” 法尔琉斯抬起手想放在她肩上,又在听见“袒心声”时僵滞在空中。 手离肩膀很近很近,能受到她的体温。 她的肩膀颤动得厉害。 莉莉的指节泛白,声音在哭腔中越来越含糊:“但是求求你了……不要放弃我……我会非常非常努力地你。如果想触碰的话,我也可以……” 她的腿抬起来,搭在了法尔琉斯上。 他的手迅速握住了她的大腿,指节紧张地陷入腿之中,想把她拉开。 然而他的手腕被莉莉扣住了。 “没关系……就像你说的,有这么多人都碰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莉莉颤声道,慢慢拉着他,将他的手带到自己的部下缘,接近胎记的位置。 很软乎。 跟他主动摸上去的时候不一样。她放松下来之后,软得一塌糊涂。手指陷进去就不想拔出来。 法尔琉斯的指尖没入了她里,碰到下面滚烫的瓣。 —— 风雪呼啸。 万里冰封的雪原洒了兽血,与几千年前术士们惨烈的狩猎遥相呼应。 术阵成型得太快了。 拂晓公不得不放弃跟库什纠,直接奔赴凯洛所在的“孤岛”。 他踩着人的血翻越险壑,尝试从地面的血轨迹辨别符文内容。但是仪式场地实在太大,符文必须从高空才能看清全貌。 此刻没有更多解法,只能让更多人用命去磨损这些符文。 猫头鹰不断从空中俯冲下来,羽和利爪错在一起。血撒了术阵每一处,凝固的红让符文看起来更加异不详,难以捉摸。 站在术阵中间的凯洛不为所动。 蝠翼张开成一袭黑袍,库什在他身边站定:“你不能再继续仪式了,这样下去……” “你还记得条款内容吗!?” 凯洛猛地看向他,怒不可遏地在棺材上敲了敲,和他平时敲讲台整顿纪律一样。 “从去年拖到今年分!怎么,现在还想再拖一年?” “你应该灵活变通!”库什也隐约出怒,他指着远处道,“那家伙很清楚地知道仪式地点和破绽,连隐匿符文都拦不住他,这意味着……” “嗨嗨!” 拂晓公浮夸的声音从暴雪中传来,他的身影模模糊糊,越来越近,几头巨在给他开路。 “看来我可以跳过挑拨离间的环节了,你们好像合作得不是很愉快。” 库什瞥了他一眼,继续低声音对凯洛说:“这意味着有人在给他提供准确、真实,不受符文干扰的信息。” “库什,不管他带了个什么水晶球占卜,我今天都必须完成条款!它是有束缚效力的,希望你在每次胡变更计划之前搞明白这点!” 凯洛愤怒得只想把他一起进棺材里。 拂晓公抬了抬手,从脸上擦干净旁边溅来的人血。血已经瞬间凝固了,扯得他皮疼。 “我要先等你们吵完还是?另外,他不是术士,他可能真的不明白这点。” 凯洛这才把视线投向他。 上次在拂晓森林,这一位大贵族并没有亲自现身。他的群趁他负伤,一路穷追不舍,几乎把他入绝境。 现在拂晓公亲自来了北境。 如库什所说,他受到了无比确的指引。 那显然只能是法尔琉斯。 “莉莉在拂晓公手里。”库什非常轻地补充了一句。 凯洛没有理会他。 他知道这个。他在莉莉身上闻到过昂贵的雪茄和古龙水的气味。都来自某位大贵族。然而不管他怎么叮嘱,莉莉都坚持在拂晓公身边。 这不是他能控制的。 “啊,你的小女没有跟我在一起。” 拂晓公习惯地想转一下戒指,发现它已经被库什丢了,他不地蹙眉。 “我是单独来北境的,希望能礼貌地请你们终止复活仪式。与此同时,我的盟友会处理掉另一个威胁。和你们充内讧的脆弱同盟不同,我们的战线牢不可破。” “法尔琉斯……”库什低声道,“莉莉应该在学院里。” 他的黑袍像漩涡般盘旋,化作蝠翼,瞬间飞入高空消失。 凯洛不敢相信这个人直接跑了。 他目前为止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签了这个“条款”,早知道如此,他还不如写一张普通的合同纸,在上面签字按手印。 现在仪式是彻底没有办法进行了。 因为拂晓公已经走到术阵里面,而他不可能一边主持仪式,一边对付他。 这是个极为复杂,高度密,在古代需要无数术士通力合作,不能有半点失误的仪式。 “你也可以明智一点,直接逃跑。” 拂晓公走上前,和他隔着棺材对视,一眼就看清了他那双透出寒意的眼睛——打磨好的深沉碧翠凝固在瞳孔里,幽暗沉静,越看越接近墨,那应该来自猫头鹰的生命石。 猫头鹰是智慧的象征。 因此凯洛在研究方面会比一般人更出。同时,猫头鹰对黑暗生物有极大的克制,他也很擅长掠杀异族。 真是聪明又实用的选择。 “为什么是独角兽?”凯洛注意到了对方的视线,他突然提问。 强烈的求知。 像所有的术士一样,近乎偏执地寻求真理。 “副作用更大,取材更困难,而且相对没有什么收益。”凯洛继续追问,“为什么选择用独角兽打造符文石呢?” 拂晓公打了个响指,人跪下让他坐在背上:“这是术士对术士的提问吗?” 凯洛微微眯眼,在棺木上轻敲指尖,否认了自己最初的判断。 “术士……?你仍在追求真理吗?还是在追求权力呢?你并不是术士。” “非常好,我喜这个回答。”拂晓公笑起来。 猫头鹰的爪子忽然从天袭来,斩断了人的头颅。茸茸的脑袋滚落之后,庞大的兽躯还纹丝不动,佝偻成座椅的模样,供拂晓公休憩。 猫头鹰落地化作棕卷发的小男孩,在拂晓公身后站定,抬眼看向凯洛,跟他换视线。 ——这是非常强大的诫命。 正如鸺鹠分时对莉莉所说,诫命会产生效力。术士以诫命要求仆从不死,那么它就会始终留着口气。 但这是理论上的。 鸺鹠没见过有人使用过类似的诫命。 甚至,只是用来为自己提供一张坐凳。 拂晓公像是不知道背后站着人、自己已经腹背受敌了似的。 他继续道:“在远古时期,独角兽和死灵藤栖息在一起,形成了类似伴生的关系。经研究发现,独角兽能够抵御幻觉、梦境、虚无等不真实之物。而这……是一种非常重要且稀缺的能力。” 它还是垄断的能力。 因为野生独角兽早就灭绝了,拂晓公可能在偷偷饲养繁殖。 “这个解释令你意吗?”拂晓公笑道。 凯洛明白了。 “原来如此……” 为什么拂晓公会需要“抵御不真实之物”的能力? 因为法尔琉斯的能力是“悉真实”,这个能力是有局限的。他无法触及幻觉、梦境、虚无或是其他更象的事物。 拂晓公必须弥补他的缺陷。 防备好这些全知之眼看不见的力量。 制造幻境的死藤已经被拂晓家族控制。也就是说,他们的“另一个威胁”只可能是指莉莉,她的特殊能力是“梦境”,完全能绕开法尔琉斯的力量。 “恐怕你的盟友不会成功。” 凯洛一字一句地说道。 拂晓公微微抬起眉,嘴角的笑容逐渐平:“他的确有些受克制,不过……” 凯洛脑海中闪过了南王那张浮在血泊里、全身每一滴血都被空的人皮。 “就算特殊能力不受克制,他也难以打破如此无懈可击的信念。”凯洛用实事求是的语气说道。 他抬起手,轻轻抛起一枚翡翠。 暴风雪静止了一刹那。 仿佛在等待那枚小小的翡翠重新落回掌中。 当凯洛重新合拢五指时,所有磨损的符文都开始重新发光、扭曲、变形,重构成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样子。血一样鲜红的颜渗透了浓郁的黑暗,无数线条不断扩展,蛛网一般密密地织在术阵之中。 “当然,你不是术士,你可能真的不明白这点。”凯洛平静地抬手,眼里转着深林幽涧的光泽。 从符文遒劲有力的笔画之上拉起帷幕,无数条血在万丈深空中汇聚,形成巨大的、淌着异赤的拱形穹顶,如同一个覆盖了大半雪原的鸟笼。 短短一瞬之间,提前准备好的符文就已经彻底完成更改,将拂晓公和人全部围拢其中。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