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中稳坐如山的就是王衍。 王四娘气呼呼的坐在她父亲身侧,问他,“阿父,天下都快亡了,您怎么还如此气定神闲?” 王衍睁开眼睛看见两个女儿又回到了他身边,便幽幽叹息一声道:“时也命也,天下大势是命中注定,岂是我能改变的?” “比如你们,注定会回到我身边来,那不管怎么挣扎,最后都会回到我身边来。” 王四娘一听,气呼呼的转过头去不说话。 王惠风倒是淡定,问道:“那阿父认为,我们如今被俘,沦为案上鱼也是命中注定吗?” 王衍只是叹息一声没说话。 王惠风:“阿父觉得石勒会怎么处置我们?可能算出我们的下场?” 王衍安抚两个女儿,“他不会杀我们的。” 他道:“石勒虽残暴,却也是个知人善用的人看,我有才,而你们二人有品貌和家世,他不会杀我们的。” 旁边听说的晋官们一听,纷纷松了一口气,和王衍道:“还请王太尉庇护。” “是啊,是啊,请太尉庇护。” 王衍没有表示,只是幽幽地又叹息一声,可这一次他叹息声还未断,不远处的难民就被胡人驱赶着挤成一团,收缩了范围。 王衍看到,眼睛微眯,心中有些不安起来。 王璋带着两队弓箭手过来,足有两百人,还有不少人手中拿着火把和木柴。 王璋手一挥,士兵们就把木柴丢向场中央的难民们,然后他一抬手,两百弓箭手立即对准五万难民们。 难民们动起来,连王衍都没忍住站起身来观望。 王四娘瞪圆了眼睛,不安的问道:“他们想干嘛?” 台上的王璋冷笑地扭头看向侧边这些士大夫们,“王司空,王太尉,你们这些天之骄子见识不凡,但我可以保证,他们从未见过此景象,今我便请你们一观,就叫——烤活羊!哈哈哈……” 王璋猖狂的大笑起来。 饶是淡定如王衍也不由变了脸。 王四娘一脸不解,王惠风则是捂住口后退了两步,然后脸苍白的跪在王衍面前,“阿父,你救一救他们。” 王衍面有些灰败,“我等现在都是阶下囚,如何能救人?” “阿父只要想救就一定能救,您也说了,石勒不会杀我们,您带我们挡在他们身前,我不信王璋敢下手。” 王衍:“那他就是敢下手呢?” 王惠风就脸一沉道:“您是大晋司空、太尉,护卫百姓本就是您的职责,便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何惧之有呢?” 王衍没说话。 王惠风一脸失望地看着他,起身转头就往那边闯,被士兵们拦住。 王璋看见了,眼睛微微一眯,挥手道:“既然先太子妃有心与这些活羊一起殉国,那便成全她。” 士兵们看向张宾。 张宾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石勒只要王衍这样的官员,家眷在不在影响不大。 士兵这才收起长让她过去,王四娘一看,咬咬牙也跟着往那边冲。 王惠风便将她往回推,“你来做什么,快回父亲身边去。” 王衍也大皱眉头,叫道:“四娘,回来!” 王四娘倔强地道:“我不!” 王衍难得失态,气得跺脚,却拿两个固执的女儿没办法。 王惠风定定地看了王四娘一会儿,最后着泪道:“也好,活着,未必就比死了好。” 于是拉着王四娘站在了众难民身前,她抬着下巴看向台子上的王璋,高声道:“石将军,您好不容易卷来的人,就这么一杀了之吗?” 她道:“或是配为奴隶,或是发卖出去,总有用处,比直接烧成枯骨要有价值吧?” 王璋伸手取过弓,懒洋洋的搭上箭后道:“别喊了,石将军是不会听你的,要怪就怪赵含章追得太急,带上你们这些人就是拖累。” 王四娘不由大声道:“既然觉得我们是拖累,为何还要带着我们,将我们放了不好吗?” 王惠风扯了一下她的袖子,让她不要说话。 本想一箭穿她的王璋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干脆放开拉到一半的弓,大乐道:“没错,带着你们是拖累,放了你们嘛,你们有可能转头就变成晋军、赵家军、甚至是西凉军攻打我们,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你们都杀了。” “杀了,烤一烤,说不定还能当两天军粮呢。” 王惠风和王四娘闻言,想到他竟是要吃他们,不由转头呕吐起来。 被圈在中间的难民更是瑟瑟发抖,已经有人忍不住哭出声来。 见他们如此惶惶然,王璋却越发高兴,再次举起弓箭来,箭尖就瞄准了王惠风。 王衍在一旁看得焦急,忙喊道:“二娘,四娘,快回来!” 王衍身后的司马范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撑着膝盖从脏污的地上起身,披头散发的朝前走去,也挡在了难民们面前,“我受万民供养,不至于连这点儿胆量都没有,差女郎们多矣,难怪赵含章一介女能够执掌豫州。” 他泪水长,“我大晋男儿的确输女郎多矣。” 他张开双手,冲着台上的王璋大声道:“来吧,先冲着我来。” 一直沉默的大晋朝臣和世家大惊,纷纷跪地痛哭,“王爷,何至于此,快回来保住自身啊。” 又求王璋不要杀襄王。 司马范却是扭头叱责道:“今之事,何复纷纭?” 连石勒都忍不住从帐篷里走出来,背着手远远地看着。 第489章 赎买上 王璋一听,箭便移动了一下瞄准司马范,正要放箭,远远的传来一道声音,“报——” 王璋皱眉,就见一个斥候快马而来,还未到跟前便从马上跃下,气吁吁地道:“将军,五里外有赵家军和西凉军,正朝着我们这边来,即刻便到!” 王璋一听,当即就下令,“放箭,将这些人都杀了!” 一直眉头紧皱的张宾立即出来道:“不行!” 他拦住王璋,大声道:“这些人暂不能杀!” 见石勒从后面出来,张宾忙上前道:“将军,赵含章民,若和她战,可驱使这些人为前锋,” 又道:“杀了他们,汉人多有悲忿之心,反而能起他们的战意,昨将军就不该当着他们的面焚烧东海王的棺椁……” 王璋冷笑着打断他的话,“将军是为昭告天下,东海王当死,将军此举是替天行道,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便是将军取大晋皇帝而代之也是理所当然……” “闭嘴!”张兵和石勒同时呵斥住他,石勒更是出大刀横在他的脖子上,“你想离间我和陛下?” 王璋脸微白,连忙解释道:“不敢,末将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就在他们争论时,远处已经能看见飞扬的尘土,赵含章受到了不安,因此打马疾行,单独带着十几骑赶在最前面,北纯则着马速领着军队在后。 王璋看到远处的赵含章变得越来越大,看得也越来越清楚,便知道今天的人杀不了了,虽然有些惋惜,但他很快出恶的笑容,和石勒道:“张宾说的不错,将军不如驱使这些晋人为前锋,以此做盾,赵含章他们是远攻,一定疲累,可趁此机会拿下她。” 石勒瞥了他一眼后道:“你都能想到,赵含章会想不到吗?看她身后的大军与她的间隙,追上不过须臾,未曾知道她带来多少大军,贸然出击无异于找死。” 石勒更怀疑王璋是想引他犯错,以给王弥抢功。 哦,忘了说一句,王璋是王弥的弟弟,兄弟俩一脉相承的残暴。 念头才闪过,赵含章已经带着人到达,她没有很靠近,在河岸对面停了下来。 大军驻扎都要找水源,石勒当然也一样,他们就驻扎在一条河边,不过这条河此时水很浅。 河道干枯,只有河中间有一些水,不过到小腿上下而已。 赵含章本来冲石勒扬起的笑脸在看到这点河水后,目光闪了闪,笑容微淡。 不过她很快将这些杂念抛到脑后,重新冲对面的石勒扬起灿烂的笑脸,“石将军,别来无恙啊,一夜不见,将军越发的勇猛年轻了。” 石勒眯了眯眼,怀疑她在嘲讽他。 并没有,赵含章是真心实意地夸赞,最要紧的是想和石勒缓和一下关系。 毕竟昨天她差点儿杀了他,他也差点儿杀过她。 石勒问:“赵含章远道追来,意何为呢?” 赵含章就遥遥指着被他们圈在中间的晋民道:“我是来赎人的。” 石勒眯眼,“赎人?” “是啊,”赵含章大叹一声道:“我是个妇人,心肠柔软,石将军掳走的这些人里不知是多少人的父母儿和夫君,我实在不忍他们生离死别,所以他们求我,我便来赎人了。” 石勒目光越过她落在渐渐到达的两支大军上。 赵含章见了便也回头看了一眼领着大军到达的北纯,笑了笑,回身在马上坐好,笑意更盛,“我这些将士跟着我出生入死,我也很舍不得拿他们去拼命,所以能用钱赎买,我就不让他们出手。” 意思是说,要是石勒不换,她就会带着两支大军和他拼命。 石勒觉得他已经见识过不少汉人的无,今来看,他还是见识少了。 赵含章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石将军,你带这些人回去无非是做奴隶,或是发卖赚钱,都是卖,不如卖给我,倒省了接下来的脚程花费;再不然,就是当场杀了……” 赵含章一笑道:“杀人多没有趣味儿,我们这样的人,刀口上舔血,看的死人还少吗?难道杀他们还能看出一朵花来?你若不卖我,那我就只能抢了,到时候你带着这么多累赘,可不好跑。” 石勒道:“我可以他们为盾,攻你之矛。” 赵含章就一脸严肃道:“战场上救人,本就有所牺牲,石将军,你想以他们做盾,可有想过,他们也可以成为矛,转身攻向你们,反正都是死,死在你们手里,总比死在同胞手里光荣些许。” 石勒:…… 他扫了一眼被围在中间的难民们,见他们目中都有了光,开始四处张望,显然是被赵含章的话打动了。 石勒能屈能伸,何况赵含章都亲自拿着财宝过来笑眯眯地与他赎人了,他这个卖家不至于这点儿心也没有。 于是问道:“你想怎么赎?” 赵含章就拍了拍手,后面的士兵就从马车上搬下来一个箱子,抬到前面,啪的一声打开。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