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蔺目光森然。 他亲眼所见,宋彧在城楼上是怎样灌温久饮下毒酒的,摆明要拉温久共赴黄泉。 “……” 王朔被呛住,顿了半晌争辩道:“不是,我说慕之,你不会还对温久恋恋不忘吧?别忘了她三年前是怎么对你的。” 在这一点上谢怀钰和王朔不谋而合,他在心里疯狂点头,不把这个纨绔划为盟友。 “你对她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可她呢?你们家一出事她就同你割席,没多久就嫁给了宋彧——亏你以前还帮她护着宋彧,结果他们两个一起背叛了你。” 王朔还在继续苦口婆心地劝着:“我真是看走了眼,以为温久只是看着清冷,没想到她竟如此绝情,那种嫌贫富的女人丢了也就丢了,以你如今的地位,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说够了没?” 谢怀蔺冷冷瞥了他一眼:“你要是特意来诋毁她的,那可以滚了。” “我……”王朔不甘心道,“我就是替你委屈。” “用不着。” 谢怀蔺凝视博山炉上空的袅袅青烟:“我没觉得委屈。” 第6章 苑深3 接下来的几天,温久都没再见过谢怀蔺。 那个夜晚恍如一场梦境,若不是孙嬷嬷在身边,她都要怀疑谢怀蔺是否真实出现过。 许是把谢怀蔺的不闻不问当作一种信号,那些被温久气势所镇、稍加安分的人又恢复如初,甚至变本加厉,送来的饭菜一天比一天差不说,暗地里的小动作也不少,这几温久观察到青鸾殿的贵重物品有所减少,想来是被人偷拿去变卖了。 她向来清心寡,也懒得计较,左右这些东西都是宋彧强给的,只要不来找麻烦,她们要拿就随她们去吧。 伴随祖父去世、兄长失踪,连对自己一向护有加的长公主和二叔也被宋彧调去守皇陵,曾经风光无限的温家早在三年前就已名存实亡,全靠她一人勉力支撑。 墙倒众人推。 人们的态度完全在意料和情理之中,温久并未到太大的落差,心平气和地接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处境。 她将抹布放进盆里,冰凉的水刺得掌心微疼。 尽管嬷嬷这也不让她干那也不让她碰,但她仍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嬷嬷分担。 正当她打算擦桌子的时候,孙嬷嬷提着食盒推门而入。 “小姐这是做什么?!” 孙嬷嬷一把抢下哒哒的布巾:“天寒地冻的,怎么能碰冰水呢?” “桌子有点脏,我想帮忙擦擦。”温久讪笑。 孙嬷嬷忙用袖子擦干少女手上的水渍,看见她指尖通红,忍不住责备:“您又不是不清楚自个儿的身体,别说冰的,一点凉都碰不得啊!” “以后不会啦,”怕嬷嬷唠叨,温久及时转移话题,“有点饿了,今天吃什么?” 孙嬷嬷脸一僵,僵硬地打开盖子。 食盒里只装了两个馒头和一份素汤,馒头又冷又硬,汤上飘着几可怜的菜叶,卖相寡淡得与白水无异。 “御膳房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居然拿着这种……这种吃食来搪您!” 孙嬷嬷本来想说这种连狗都嫌的东西,怕温久膈应才忍着没说。 温久不甚在意,开解道:“没事,至少汤还热着呢。” 她本来就不是重口的人,寒冷冬里能喝口热乎的已经很足了,至于馒头,等会儿放在火上烤一烤也能吃。 “辛苦嬷嬷跑一趟了,”她微笑道,“先坐下喝口水吧。” “老奴不辛苦,只是苦了小姐。” 看到桌上简陋的吃食,孙嬷嬷眼眶红了:“要不,老奴去求求都督吧,一夫百恩,他要是知道您如今的处境,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都是小事,我自己能熬过去的。”温久当即否决,“他心里有怨,我又何必去碍他的眼呢?” “可是……” “好了,我们吃饭吧。” 见她态度坚定,孙嬷嬷无奈,知道说再多也没用了——自家小姐她最清楚不过,只要打定主意,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对了嬷嬷,拜托你打听的事情可有消息?”温久问。 孙嬷嬷点头又摇头:“老奴只打探到陛下被软了,至于具体是哪座殿,就……” “这样啊。” 温久轻轻咬住筷子,这是她思考时下意识的动作。 既然是软,那应该还活着,可谢怀蔺那一剑看着不轻,宋彧伤势极重,被抬走时昏不醒,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暴君残,人人得而诛之,可她不希望宋彧就此死去——至少不能死于谢怀蔺之手。 她不想谢怀蔺背上弑君篡位的千古骂名。 而且…… 温久将筷子咬得更重几分,齿传来酸涩的麻意。 关于当年的事,她需要从宋彧口中得到答案。 - “都督,左相呈奏的。” 书房里,陈嵩将几封密函恭敬地递上前。 谢怀蔺接过,匆匆浏览之后目厌恶。 观兄长的反应,谢怀钰不用看也知道密函的内容是什么,挑眉道:“那群老古董又在催你登基了?” 谢怀蔺嗯了声,将信纸抛进炭盆:“陈嵩,以后这种信直接处理掉,不用送过来了。” 陈嵩担心道:“可是这样好吗?怎么说他们也是朝廷的肱股之臣,会不会……” “当初雁南关战败,上疏要治谢家死罪的是他们,如今要我拥兵为王的也是他们。”谢怀蔺冷笑,“所以不用管,晾着就行。” “明白了。”陈嵩点了点头, “四哥,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谢怀钰好奇地问:“宋彧都那个样了,再让他坐龙椅也是个祸害,其他皇子死的死废的废——哥,你真不想当皇帝?” “再说吧。” 谢怀蔺兴致缺缺,心思似乎不在这里。 已经小半个月没见过温久了。 少女于他好比失而复得的珍宝,让他不敢轻易触碰,唯恐碰碎了摔坏了,生怕与她重逢不过是一场梦魇。 但忍到现在已是极致。 起初还能用堆积如山的军务麻痹自己,如今郢人残兵尽数捕获,百姓的赈灾和安抚亦落实到位,他再没有可以欺骗自己的借口。 想见她。 这种近在咫尺却无法得见的受让他如坐针毡,可以说之前分别三年都没有现在煎熬,原来有些滋味一旦重新品尝过,就像染了瘾般克制不住内心深处疯长的想念。 冷漠以对也好,被推开也罢,他都想见温久——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 “阿钰,你初来乍到,还没好好逛过皇吧。” “啊?” 少年还处于懵然的状态,谢怀蔺已经从位置上站起身:“走,四哥带你悉一下。” - “四哥,都走这么久了,还要继续逛啊?” 皇虽大,说白了也就是千篇一律的殿楼宇,谢怀钰看都看腻了:“不就是大点的庭院嘛,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咱们河东山水漂亮呢。” 谢怀蔺自顾自地走着,看似没有目的地闲庭信步,最后逛到了一处悉的殿。 “这不是……” 谢怀钰认出是青鸾殿,不地说:“四哥,我们来这做什么?” 温久那女人棘手得很,他不想和她面对面。 可是兄长置若罔闻,谢怀钰只能嘟嘟囔囔地跟上:“人都跑哪去了,怎么这么冷清……” 话说一半,他突然拔高了音量:“怎么有烟?哪里走水了吗?” 内殿方向升起浓浓的黑烟,谢怀蔺注意到后脸骤变,扔下弟弟冲了进去。 “咳咳、咳咳咳咳咳……” 少女蹲在廊下,拿着一烧火钳小心翼翼地拨着盆里的东西,黑烟正是源自于此。 见她无碍,谢怀蔺悬着的心悄悄放下,跑过来的短短距离竟惊出一身冷汗。 “你在做什么?” 冷不防响起的声音吓了温久一跳,手里的烧火钳险些掉了,差点就被烫到。 谢怀蔺看得心惊跳,忍无可忍,一把夺过烧火钳。 “如、如你所见,在烧炭。” 被撞见丢脸的一幕,温久不免有些困窘,但还是佯装镇定地解释:“火灭了,我重新了点炭,放在屋里烧烟太大了,就搬到外面来……” 不知是不是烧的方法不对,温久折腾半天都不得要领。 浓烟将她的眼睛薰得通红,眼角还泛着水润,像被人欺负了似的;脸颊和鼻尖都染了黑,在莹白的肌肤上尤为显眼。 “温久?” 落后一步的谢怀蔺一走进来就看到温久的花猫脸,爆发出毫不留情的大笑:“你怎么成这样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得不说温久这副尊容比在城楼时见到的顺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跌落凡尘——嗯,实打实地沾染了烟火气。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