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来。” 果然,醇厚却又带着些柔的嗓音复在身后扬起,只是眼下多了些冷意。 殷姝细弱的身躯一顿,跟着陶兆转过身来,极恭敬的又叩跪下去。 “拜见顾督主!” 殷姝深埋着头,但也察觉前端矗立乌泱泱的翳。 她不敢动一丝一毫。 直至跪得双腿发麻,男子总算有些动静了。 他道:“抬起头来。” 殷姝眨了眨眼,并不确定是在叫自己还是陶兆。 她悄悄往身侧一看,只见陶兆仍老老实实趴着没有动静。 是在叫她吗? 殷姝正讶异疑惑着,却觉后领一紧,浑身一轻,被人提了起来。 “啊!” 狰狞的蛮力猝不及防,殷姝尖叫一声,被提了起来。 陶兆反应过来,方抬起头想替殷姝求饶,却被一脚当中头颅,踩了一脚还不够,还极用力碾了碾。 陶兆极痛苦闷哼一声,却不敢叫出声来。 殷姝只来得及看见陶兆痛得爆起青经的手掌,便已被身后人提拽开了。 少女本就年纪小,体量又轻,轻而易举被练家子提拽着扔到了步撵之前。 “咳咳!” 殷姝终得解,柔夷捂着颈,连咳了好几声。 玉颈被团衫衣领紧紧勒过,很快便起了道红印子,在细腻的白霜玉上留下一道昭昭印记。 此刻乌泱泱的人群散在两边,她连陶兆的人影都看不见了。 方才那一脚…… 殷姝一愣,原来在滔天权势的面前,可以将人狠狠碾至脚底,也不敢抬起头来。 心中对顾缨的愤恨和恐惧又多了几分。 她眨了眨眼,终将眸里转过的万般不甘,化为暂时的故作顺从。 她将所有情绪掩下,低头伏面,极妥当说,“奴才愿听督主差遣!” 殷姝不敢抬头,顾缨特意将她提至面前来,莫非是发现了她身上什么破绽? 少女的心忐忑不安,无力看着余光中的鲜红直白白的闯入视线。 果真是那嚣扬飞扈的大红曳撒。 “抬起头来!督主说过的话不会说第二遍!”身旁圆润的老太监厉声低斥着。 殷姝浑身一颤,缓缓将视线移了上去,因离得近了,她将男子身上勾勒的御赐纹样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当今圣上辛帝御赐的、仅次于真龙天子的纹样—— 蟒。 她以往也听哥哥和嬷嬷谈及西厂而今正当御前红人,权势当天。 可她从未想过竟已至如此倾近朝野的地步。 而那男子的脸,竟出奇的俊美,一双剑眉之下是一双眼尾微上挑的眼,削薄的当真给这副肃杀险的面了些柔的美。 顾缨手一下没一下敲在膝上,狭长双眸落到殷姝留了红印的颈脖,稍稍,又落在了少女那双发颤的柔夷素手上。 他问:“进做太监多久了?” 殷姝一怔,不甚明白他为何如此问。 “一个太监,倒如此的细皮。” 淬了冰般浸寒的嗓音幽幽而出,少女脸儿愈发惨白,一双蝶翼羽睫抖得厉害。 顾缨这暗里有话——他是想说一个最下等的奴才,怎会有这般柔弱纤细的外表? 她抿了抿,不知该如何作答,从未有人教过她这种情形该如何应对。 若说多了,尽是漏。 说少了……很难不让人联系到昨被人救走的“他”。 “说话。” 顾缨那戛玉敲冰之音似乎已透进了肺腑之内。 正脊背生寒间,却闻见邓允全的声音响起,“顾督主,奴才许能为您解惑!” 话音一落,殷姝脸白了又白,此人本就目的不纯,若揭自己昨夜才进里,若…… 殷姝心急如焚,滞了呼注意着所有的动静,余光中她看见邓允全陪着笑自顾爬了起来,朝顾缨凑近。 完了!殷姝绝望的想。 “啊!”一道凄厉的惨叫打破窒息的冷凝,刀剑拔出脏腑的声响攫取了殷姝的听觉。 她反应过来,全身都在发颤。 滔天的血腥气很快灌鼻,暗红的泽蔓延一地。 “啧,”顾缨线微勾,“真是没规矩。” 其身旁人应声高喊,“竟敢行刺顾督主!还不快将此人拖下去!” 殷姝脸越发的白,活生生的一个人在她面前被杀了,这冲击太大,她不明白为何顾缨二话不说便杀了邓允全,近在咫尺血腥气灌进肺腑,让她几干呕。 无情残忍的刽子手还在此,她只能生生咽下去,最后眸里蕴蓄出了朦朦水。 晌久,顾缨轻笑一声,转而一道刀震鸣的轰响,方才才杀了邓允全的利剑已置在殷姝颈脖之间。 “啊!” 新鲜的血迹顺着剑刃溅落在地砖上,少女没忍住一声尖叫,本就煞白的脸儿此刻已白得几近透明。 “督、督主饶命……” “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欺瞒我们提督大人!”身旁侍卫凶神恶煞的怒呵,“好大的胆子!” “奴才冤枉!” 殷姝急道,颤栗声线中酝着浓浓的胆怯和畏惧。 她快要哭出来了,颈间抵着的刀冰冷刺骨,锋锐的剑刃折现的寒光将少女的心已扎碾得千疮百孔。 正焦灼一线之之际,刘德全自远处现出身来。 “顾督主——” 老宦官迈着细密疾步,躬身弯走近,面上带着谄媚合的笑。 “有失远啊!顾督主,殿下已等候多时啦。” 说着,他视线乜了一眼邓允全留下的血洼,面不改,目光又移到地上跪趴成一团的雨中细花身上,打着圆场道。 “顾督主还切莫动怒,几个下等的奴才罢了,不懂规矩。老奴定好生责罚替督主出了这口恶气!” 转而,他朝殷姝喝道:“还杵这干什么?还不快滚!” 殷姝反应过来,哆嗦着想爬起身,岂料那执着刀的侍卫掌间稍转,锋锐的刀刃已触抵少女柔软的颈脖。 很快,那白之上便渗出一抹血丝来。 “督、督主……” 少女颤巍巍望向顾缨,鼻头发酸,已是快憋不住泪意。 她差一点儿就要死了…… “我让你走了吗?” 只见顾缨冷冷勾,柔的面染上冷郁,更如毒蛇猛蝎般狰狞。 刘德全心中一咯噔,面上却是无异,继续道:“督主莫要生气,这小奴才进不久,还不懂规矩。” “他叫什么名字?” 顾缨视线在殷姝那张煞白得没有一丝血的面上顿了几秒,似要看出什么破绽。 殷不雪藏了多年的人,昨清晨得了消息便马不停蹄去搜,没曾想还是晚了一步—— 竟有人先他一步将人带走。 但那人,绝不是殷不雪。 他眯了眯眼,这小太监看似柔弱怕事,但这副皮相及骨子里显出来的娇,绝不是一个奴才身上能有的。 刘德全面不改,回禀道:“督主,殿下近痼疾复发,下不得榻来,还不得有空为其赐名呢。” “是吗?” 顾缨眼神示意,抵于殷姝颈脖之间的刀又近了一分。 “呜呜是!” 颈间的刺痛彻底让殷姝哭出声来,晶透的珍珠在泠泠的眼珠里打转,已是快溢出来了。 瞧着人儿这副模样,刘德全眉皱了些,苦着一张脸,“顾督主,老奴在里伺候多年,您还信不过老奴吗?” 寒风凛凛而过,在刺骨的冷意中,殷姝似已能受到温热的体顺着颈间的肌肤下。 见顾缨面有几分动容,刘德全弯得更低,又道:“殿下已等候多时,督主请随老奴来。” 顾缨冷哼一声,道,“刚才这狗奴才想行刺本座,本座瞧着这小太监亦是不单纯,不如叫他一同领路。” 殷姝呆滞着面前的步撵,顾缨这意思是想拉自己去和宴卿哥哥当面对峙吗? 她自是不愿,可她没办法,甚至来不及瞧陶兆的情况怎么样了,便得赶紧随刘德全走在浩浩的一行人之前领路。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