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温鲤反手握住傅染宁的腕,轻轻捏了捏,“别理他,我们走。” 走廊里都铺着深红的地毯,踩上去沙沙作响,温鲤和傅染宁没走几步,孟荇文居然追了过来,顶着一副三尺厚的脸皮,“温小姐,求你行行好,在陈先生面前美言几句!我手上了好几个项目,都指着……” 温鲤拉着傅染宁继续往包厢的方向走,边走边说:“我姓温,不姓陈,你找错人了。” 直到走出孟荇文的视线范围,周围再无闲杂人,傅染宁才后知后觉地看向温鲤,问她:“他刚刚说的陈先生,是……哪个陈先生?” 温鲤的睫长而密,微微颤着,低声说:“当初梁太放话要收拾我,让我吃苦头,是陈鹤征帮了我,我居然以为是叶清时。如果不是在这里同时碰见了陈鹤征和孟荇文,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在分手之后又欠了陈鹤征一个人情。” 这一串因果着实算得上狗血,傅染宁眨眨眼睛,在庞大的信息量里抓到了一个奇怪的重点:“你的意思是,陈鹤征也来四时同吃饭了?你们刚刚见过面?” 温鲤轻轻叹气:“是啊。” “吃杭帮菜的馆子遍地都是,四时同也没有那么受吧,”傅染宁小心翼翼,“会不会是——屋及乌?” 因为你喜,所以,他才喜。 他不仅记得你喜什么,还—— 温鲤的心跳有一瞬的加速,太多复杂的情融在一起,调和出一种酸涩中泛着微甜的质,如同那颗被丢弃的柠檬糖。 想到那颗柠檬糖,温鲤发烧的脑袋骤然冷静下来。 当初是她说了分手,是她先选择的放弃,如今又有什么资格藕断丝连。 陈鹤征已经有了更好的生活,她不能太自私。 一念至此,微甜的质不见了,只剩无边无际的空旷。 温鲤抛开那些七八糟的想法,伸手推开包厢的门。 里面开着空调,温度沁凉,张阿姨坐在面朝门的位置,看到温鲤时,脸上的笑僵了一下。 傅妈妈不晓得发生了什么,招呼温鲤坐下喝点水果甜汤,服务员刚送上来,温热的,适合入口。夏天喝这个最好,清肺润燥。 甜汤装在白瓷质地的炖盅里,汤清透,温鲤盛了一小碗,用小汤匙浅浅搅了两下。 张阿姨大概是怕温鲤记仇,主动和她搭话,笑着说:“多吃水果对身体好,鲤鲤长得这么漂亮,皮肤白白的,平时一定很吃水果吧?” 温鲤也笑,说:“刚才张阿姨跟人视频通话的时候,说我父母双亡是晦气,都不愿意跟我吃同一盘菜。既然如此,您还是另点一份甜点吧,和我吃同一个炖盅里炖出来的东西,连累您沾上晦气可怎么办?” 话音落地,包厢里瞬间安静。 傅妈妈和傅染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 张阿姨拎着手包站起来,扯了些家里还有事咱们改天再聚之类的场面话,急匆匆地走了,速度快得险些左脚绊右脚。 温鲤安静喝汤,并不去看其他人的反应,心里却有个信念愈发坚定—— 她曾是陈鹤征小心守护的宝贝,不该被任何人欺负。 第06章 在四时同吃过饭,傅染宁要和傅妈妈一道回家,温鲤叫来出租车,送她们坐进去。 傅妈妈了解始末后,被那位张阿姨气得不轻,握着温鲤的手说:“好孩子,你别难过,干妈以后再也不和姓张的一块跳舞了,瞧她那一脑袋羊卷,好像被开水烫过的旧地毯,吃完这顿饭她肯定消化不良!” 温鲤被长公主逗得一直在笑,出租车都开走了,还有些停不下来。 吃饭的时候,温鲤多喝了两碗甜汤,这会儿有点胃,她想沿着人行路散步消消食,一抬头就看见漫天霞光,风和云都温柔,漂亮极了。 很多路人都在用手机拍照,温鲤也拍了一张,简单调之后,发在了朋友圈。 她在路边的树影下看手机,微微低头时侧脸的弧度格外美好,秀气而致。一个背双肩包的年轻男人从温鲤面前走过去,片刻后又退了回来,有些腼腆地问温鲤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个朋友。 温鲤看起来脾气软,好说话,实际上很少拖泥带水。她摇了摇头,果断拒绝说:“不好意思,不方便。” 那人一脸失望地走了。 晚霞实在漂亮,温鲤站在路边又看了一会儿,直到一辆公车驶入马路对面的公站,杂的声响中,温鲤忽然有种奇怪的觉,好像有人正在看着她。 她身后是四时同餐厅,三层高的小楼,一扇扇玻璃窗雪亮透明,里面亮着灯,都是餐厅的包厢。 温鲤的视线逐一扫过那些灯光,有些怅然地想,陈鹤征会不会就在某扇窗子的背后…… 与此同时,三楼的边角处,厚重的落地窗帘被人用力拉合,不留一丝隙。 陈鹤征从窗边离开,回到餐桌前,有人帮他拉开椅子,有人从冰桶里取出镇着的红酒,给他倒了一杯,众星捧月般的殷勤。 宝石般剔透的颜,陈鹤征一口喝尽,咽时喉结滑动得有些艰涩,像是在强行咽下一段情殇,一段无法释怀的过往。 “嘿,”卓屿翻着手上的打火机,笑着说,“那酒可有些年份,我从我爸的酒窖里偷出来的,你就这么一口了?” 旁边有人打趣:“要不,让阿征吐出来还你,你拿回去放到酒架上继续摆着?” 卓屿被恶心着了,拿起筷子往说话的人身上砸。 桌的人都在笑,灯影璀璨,酒香醉人。 陈鹤征像是游离在那些喧嚷之外,他喝了不少酒,都是别人敬上来的,一双眸子沾了酒气,愈发黑沉。 他生了副好皮相,但是气质并不和善,一看就不好惹,这会儿摆明了心情欠佳,于是连敬酒的人都不敢再往他身边凑。 旁人不敢劝,陈鹤征主动给自己到了几杯,一一喝尽。他形偏薄,锋芒尽显,此刻被红酒染,透出一股落拓,一种少见的浓的萎靡。 陈鹤征够帅,帅得扎眼,这一点,见过他的人都承认。可是,皮相之外,他拥有更多更耀眼的东西,气场、背景和能力,说他得天独厚也不为过。 多少人喜他,费劲心机,试图接近他,唯独温鲤,只有温鲤,选择不要他。 五年前,她身边有个不人不鬼的江应霖,五年后,她身边有了周正端方的叶清时,还有那些鼓起勇气朝她要联系方式、试图接近她的路人甲。 在温鲤的世界里,陈鹤征这个人,似乎只占据了一个很小的角落,他从来不是她的唯一选择。所以,她可以轻易说分手,毫不犹豫地放弃。 她没有那么需要他,更不是非他不可。 不甘心! 陈鹤征仰头,又喝下一杯,他领口微,下颚和脖颈的弧线有些紧绷,那种亦痛亦苦闷的觉,让他想砸了手上的杯子。 酒水辛辣的味道充斥呼,陈鹤征觉得头疼。 卓屿睨着他的神,转了转餐桌上的玻璃台,将一份蟹酿橙推到他面前,说:“喝得太急容易上头,吃点清淡的一。” 完整的橙子去掉顶盖和内瓤,里头是新鲜的蟹。 陈鹤征扫了一眼,眸中底冰冷,边却勾起一点儿笑,很浅的笑意,却莫名动人。他自言自语似的:“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喜这种口鲜甜的东西。” 短暂停顿之后,又补了一个字:“腻。” 卓屿对这位晴不定的二世祖有些忌惮,但又实在好奇,于是,拖着椅子往陈鹤征身边凑了凑。 陈鹤征并不看他,只盯着那份蟹酿橙,继续说:“包括这家餐厅,我也不喜。可是,在国外的那几年,我想它们想得快疯了,很想再尝一次那种甜到发腻的味道。” 的确是喝醉了,卓屿想,话都说不清楚,既然不喜,又怎么会想呢。 卓屿了鼻梁,大着胆子又往陈鹤征身侧靠了靠,低声问他:“刚刚跟孟荇文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你认识啊?什么来头?我怎么没见过。” 桐桉市背景相当的二世祖就那么几个,卓屿都打过道,这里头属陈鹤征名声最响,所以,陈鹤征一回国卓屿便找机会贴了上来。刚刚那个小姑娘却眼生,不是圈子里的人,既然不是圈子里的,陈鹤征又是怎么认识的? 酒让思维变得迟缓,陈鹤征没理会卓屿的问话,他慢慢向后,靠着木质座椅的椅背,忽然说:“你听,有歌声。” 包厢的隔音效果很好,卓屿都快把耳朵竖成兔子了,才勉强听到一点旋律,歌词完全听不清,不晓得到底在唱什么。 “《鸿消鲤息》——我写的,为了……” 话没说完,挨着酒柜的位置,有人一阵大笑。 卓屿没好气儿地扔过去一个空杯子:“笑你妈啊!” 话音被打断,陈鹤征没再说下去,他似乎清醒了,眼神不再空旷,找回了平里的冷淡和傲气,起身说:“我先走了,你们慢用,所有消费我来付。” 卓屿跟着站起来,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说:“我送你吧。” 陈鹤征朝门外走,头都不回,只是抬手晃了晃,示意卓屿不必跟来。 喝了酒,陈鹤征不习惯和外人离得太近,通知家里的司机来接。 司机在陈家做事快二十年,知知底,很可靠。陈鹤征在电话里说了地址,又让司机带一盒胃药过来。 酒太凉,他喝得又急,这会儿胃疼得直哆嗦,他不想被那些人看出来,才提前离场。 司机将雇主的要求逐一应下。 晚霞尚未消退,天空依然漂亮,陈鹤征站在餐厅前齐整的台阶上仰头看了一会儿。 马路上车不息,梳着齐耳短发的女孩子和样貌清秀的男生并肩走过来,在斑马线的位置停下,等待信号灯变幻颜。 两个人应该是同班同学,身上穿着同一款校服,女生先注意到陈鹤征,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他几眼。 一旁的男生警惕觉察,他将书包背在一侧,抬起手,单手按住女孩子的后脑,不许她转来转去地四处看。 晚风温暖,轻轻吹过,送来些许话音—— “那个哥哥好帅啊!” “当着我的面儿夸其他人长得帅,你有没有心啊?” “你也太能吃醋了,我就随便看看!” “看我可以,看别人不行!” “真小气!” …… 绿灯亮了,两人一边拌嘴一边缓步穿过斑马线,男生脸不太好看,与女孩子相握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陈鹤征长久地注视着两个孩子的背影,渐渐的,竟恍惚起来—— “陈鹤征,你放心,你永远是最好的,就算真的有人比你还好,我也不会承认!我是个不讲原则的裁判,把偏心都给你!” “生气啦?我就打个比方,怎么会有人比你还好呢,肯定不会有啊!” “你怎么那么小气啊!小气鬼,行行行,你是最好的,只有你是最好的,别人都比不上!” …… 他也曾有过那样纯粹的情,却被辜负了。 * 马路对面的便利店亮起了灯牌,应门应声打开,陈鹤征走进去,他穿过柜架间狭长的通道,停在某一处。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