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湖蓝缎绣孔雀长袍的顾贵妃靠坐在美人榻上,纤指紧握掌心红的珊瑚珠串,姣美脸庞笼着一层寒霜:“这个陆氏还真是好本事,前几落水,身子都还没好全吧,竟一声不吭入了皇帝表哥的眼……早知上回我就不该多管闲事,叫她被淹死,一了百了。” “娘娘就是心太善。”素衣捏肩的动作不停:“殿选那,娘娘就该撂她出。” “你以为本不想?”顾贵妃哼道:“可那姑母就在我身边,还夸这陆氏貌美心娴,若我将她撂出去,岂不是和姑母唱反调,显得我气量狭小不容人?” 而且那会儿她也没想到,一向不与人亲近的皇帝表哥,竟会有召幸后妃的一天! 她与表哥青梅竹马,又入两年,都未曾得到与他同共枕的机会,这个进才三月的陆知晚凭什么? ** 陆知晚也很想知道,这个难得的机会怎么就落到她的头上。 宽敞的轿辇停在养心殿门前时,天已然全黑,一轮明月笼罩着紫城,这座巍峨皇城在寂静夜里愈发显得森严。 “陆才人,您这边请。” 太监总管余明江在前头带路,他年近四十,皇帝尚在襁褓时,便由其照料陪伴,他与皇帝虽是主仆,情却胜过主仆,皇帝都亲切称呼他一声大伴儿,是以他在内廷之中很是受人尊敬。 如今他亲自接陆知晚,又毕恭毕敬地引路,引得养心殿门前的侍卫与人都不由侧目。 陆知晚被那四面八方探来的目光看得怪不自在,长指捏住韶粉枝葡萄纹外衫衣角,故作镇定地跟着余总管向殿内走去。 她心里得很,也不敢四处张望,不知走了多久,前头传来余总管略细的嗓音:“陆才人,您在此稍候,陛下忙完便过来了。” 陆知晚这才抬眼,朝前看去。 只见眼前的寝殿轩丽堂皇,锦缎绣帘,华灯辉耀,正前方是挂着重重明黄幔帐的龙,那长宽尺寸,简直比她霞轩的寝屋还大。 天子居所,果然非同一般。 正慨着,面上到一道打量的目光,她定下心神,便见面白无须的余总管似笑非笑望着她:“才人若无其他吩咐,老奴先行退下了。” 陆知晚怔了怔,挤出一抹客气笑容:“有劳余总管带路。” 余明江笑了笑:“陆才人客气。” 他刚抬步,陆知晚忽又出声:“余总管等等。” “陆才人?”余明江停下脚步,诧异看她。 陆知晚抿了抿,难掩紧张:“余总管可知陛下为何突然召幸我?” 余明江微怔,而后笑道:“才人这话说的,陛下召幸哪位妃嫔,心思岂是奴才们能猜度的。” “可他不是……”对女人不兴趣吗? 余明江何等明之人,猜出陆知晚未尽之言,仍是那副和气笑模样:“要不说才人您好福气,后众妃嫔里,属您头一个被召来养心殿。您也别紧张,安心等着陛下,好生伺候便是。” 语毕,他不再多留,行礼退下。 寝殿两扇大门合上,陆知晚一个人站在这全然陌生的华丽殿里,浑身长刺般,哪哪都不自在。 再看身后那张偌大的黄花梨十柱拔步龙,心口咚咚直跳,难道下午那个离谱的相遇,叫皇帝产生了一种“呵,女人你引起了我的兴趣”的霸总效应,这才把她来侍寝? 若真如此,那她待会儿就要和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酱酱嬢嬢?虽说她是现代人,可白天见面,夜里就滚单,速度也忒快了些! 也不知胡想了多久,紧闭的殿门外窸窸窣窣传来了动静。 陆知晚心下揪紧,纤薄的脊背也宛若一被拉的弦,绷得笔直发僵,如临大敌般站在桌边,等待着那扇门被推开。 终于,“吱呀”一声,殿门打开。 明亮的暖黄烛光下,身着宽大烟墨长袍的俊美男人,单手负在身后,缓步入内。 随着他的步伐接近,陆知晚的心跳越来越快,大脑也因极度紧张而变得空白。 直到年轻帝王走到面前,蹙眉乜了她一眼:“你入前当真有学规矩?” 陆知晚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连忙行礼:“嫔妾…嫔妾陆氏,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微颤的尾音落下,殿内便陷入一阵静谧,迟迟未曾响起叫起声。 陆知晚维持着屈膝的动作,动也不敢动。 她能受到面前之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从挽起的致发髻沿着后脖颈,慢慢逡巡往下,划过背脊、手臂,最后又从脚尖落回她的额前。 这沉默审视的目光,叫陆知晚愈发心慌,就好像他是猎人,她是他刚捕获的小羊羔,正琢磨哪一块更好下刀。 就在陆知晚身形微抖,快要绷不住时,头顶总算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起来罢。” 陆知晚如闻天籁,忍着发麻的小腿,直起身子,“谢陛下”三个字喊得真情实。 余光瞥见身前男人自顾自走向那张宽大的龙,才松下的心又猛地提到嗓子眼。 不是吧,才说一句话就直奔主题?不说喝点小酒烘托一下氛围,多说两句话悉一下也好啊。 萧景廷走到边坐下,抬眼见着仍在原地,呆若木的女人,眉梢轻挑。 只见朦胧烛光间,那女人梳着飞仙髻,下着牙折枝兰花的襦裙,外罩着件薄纱质地的韶粉绣花长衫,笼着年轻婀娜的身段,最里头的银红主和雪白藕臂在轻纱之下若隐若现,犹如圣洁高山上一捧白雪被烟霞笼罩,纯洁无暇,又透着几分香。 这副模样,与午后河边的女水鬼简直判若两人。 长指无意识摩挲了下指腹,萧景廷眸光轻晃,没想到这疯女人正经打扮起来,还好看? 若叫陆知晚知道她这副“美若天仙”的盛装模样在萧景廷口中,只得了一句“好看”的评价,定要吐槽他眼瞎没眼光。 只是现下她站在原地屏息凝气,局促不安,活像个等待审判官丢下令牌的刑犯。 头顶那道带着无形威慑力的视线停留了好一阵,才缓缓挪开。 而后榻边的帝王轻敲沿,语气平淡:“你很紧张?” 何止是紧张,陆知晚觉自己快要不上气撅过去了。 她垂着头,嗓音发紧:“陛下龙威深重,嫔妾觍见天颜,实在惶恐……” “白天在河边轻薄朕时,可没见你惶恐。” 轻薄?陆知晚错愕,待对上男人一本正经的脸庞,不大喊冤枉:“陛下明鉴,嫔妾白种种举动,都是为了帮陛下苏醒,绝无乘人之危轻薄之意!陛下若不信,嫔妾可对天发誓,以明心志。” 敲着沿的长指停下,萧景廷睇着她:“听你这话,轻薄朕,你倒委屈了?” 陆知晚连忙摇头:“不委屈不委屈。” 萧景廷:“那你承认轻薄朕了。” 陆知晚:“???” “嫔妾没有!”她都说了那不是轻薄,这男人怎么这么轴呢。 就在她准备解释一下人工呼和心肺复苏的急救原理,榻边男人直起身,幽深的目光再次落在她的脸上。 帝王的威严气场太过强盛,陆知晚被他这般盯着,整个人就跟被施了定身术似的,脑子都变成浆糊无法思考。 俩人隔空对视着,谁都没说话,殿内又变得静悄悄。 窗外竹影绰绰,有晚风从窗钻入,吹动烛光摇曳。 良久,榻边帝王才收回那道意味不明的目光。 陆知晚刚要松口气,又听男人喑哑的嗓音缓缓传来:“到上来。” 第4章 有那么一瞬间,陆知晚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愣着没动,于是萧景廷又重复一遍:“过来。” 似乎嫌她反应太迟钝,他还伸手拍了拍。 耳朵不好使,眼睛总能看见。 看着那拍动的松软榻,陆知晚目光恍惚,苍天菩萨,这是真要侍寝的节奏? 他要是态度坚决,自己这个身份也没法拒绝,万一拒绝得不好,惹怒皇帝,没准咔嚓一刀,直接拖去葬岗喂狗了。算了算了,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不就是酱酱嬢嬢吗?没吃过猪也见过猪跑,这些年的海棠婆婆也不是白逛的。 开始不是还发愁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后霸凌团吗?不如就把握这次机会,好好伺候皇帝,若能顺利抱上大腿当宠妃,谅那什么胡婕妤赵美人也不敢拿她怎样。 思及此处,陆知晚难得鼓起勇气,正面瞧了边的皇帝好几眼。 何况他这张脸生得不赖,又是个从未幸过任何妃嫔的处,这样的条件放在公馆会所,高低也是个头牌,一晚上可要不少钱……嗯,这波不亏。 迅速做好心理建树后,陆知晚权当自己接了个后剧本,也不再忸怩,边回想电视剧里宠妃博取圣宠的手段,边朝边走去。 “陛下……”陆知晚垂着眸,夹着嗓子柔柔道:“嫔妾来了,不知你有何吩咐?” 这刻意放嗲的嗓音,叫她自个儿头皮都有些发麻,不过男人应该吃这种嗲嗲的夹子音? 她低头装羞涩,全然没注意男人微蹙的眉。 沉默看了她两眼,萧景廷淡淡开口:“坐下。” “是。”陆知晚听令,老老实实在他身旁坐下。 萧景廷薄轻抿,又道:“牵朕的手。” 陆知晚:“嗯?” 她…牵他? 萧景廷双眸眯起:“有问题?” “没有没有。”陆知晚挤出一抹羞答答的笑:“嫔妾这是受宠若惊,一时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嘴上这般说着,动作也不敢怠慢,她朝着男人伸出手。 还别说,他模样生得好,就连手也生得格外好看。 腕骨宽大结实,长指骨节分明,白皙干净,手背透着淡淡青筋,只这般随意搭在沿,都透着一种美玉心雕琢的矜贵之气。 虽然知道是在演戏,手指搭上男人温热手背的刹那,陆知晚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莹白双颊蔓起的绯红,也不是全然作伪。 而指尖触碰的那只手似想避开,又克制着没避。 这微小的闪躲,叫陆知晚心下疑惑,忐忑看向皇帝:“陛下?” 萧景廷面上并没多少表情,只定定看向碰在一起的两只手,喉头滚了滚,哑声道:“继续。” “……?”陆知晚有些懵,继续什么? 萧景廷:“握住它。”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