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辈子太短,做不到的事岂止这一件。 昼落夜升,天际一片灰白,洛久瑶似乎回到堂皇仄的墙中。 雪粒絮絮,玉佩落地,脆生生的响中含混着一声低叹——“阿瑶,若是你想离开……纵是沈家余烬,也可护你此生坦途。” 可她没能……等她察觉到的时候,已离不开这个地方了。 叹息随风飘散,道尽头,少年披一件浅的薄氅,着漫天细雪信步走来。 寒映出他单薄的影子,他肩担着霜白的雪,屈膝跪伏在她身侧,为她遮过风雪。 洛久瑶终于又一次见到他。 沈林。 洛久瑶企图念一念他,又抬手想要触碰,那道影子却顷刻消散了。 恍惚间,她望见腕上编织相的丝线,线尾串联着碎裂的玉扣,裂痕像犬齿,再也拼合不到一处。 这平安玉扣不该在她的手上。 雪好像怎么也下不完,再后来,洛久瑶什么都看不见了。 “阿瑶……” 风雪更盛,低叹声落在耳畔,玉扣硌得人骨头发疼,雪粒落在她的眼角眉梢,融化成细小的水珠,有些凉。 被凉意拂过的一瞬,五回到身体中。 洛久瑶缓缓掀起眼皮。 眼前是悉的景致,烛火昏暗,长案上放着瓷盏,矮榻后的窗子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正往屋内飘着雪。 雪粒顺着风,摇晃飘落在她的面颊。 洛久瑶活动一下枕得发僵的手臂,支起身体。 她又在做那个梦了。 她已回到这里有六了。 这六里,每逢她睡去,刻入脑海的种种都会在梦中重演,雪融下的空像是一汪不见底的沼,而她深陷其中,沉沉下坠。 脚步声响起,侍女桃夭走入房中。 她转身将风雪掩在门外,又匆匆将窗子关合,为洛久瑶拢好身上的氅衣。 氅衣的绒领将洛久瑶的脑袋裹了一圈儿,只剩一张泛着白的小脸还在外面,桃夭仍嫌不够,又朝洛久瑶的臂弯里了只手炉。 像是怕惊了才醒来的小殿下,她轻声道:“殿下怎么在窗子底下打盹儿呀,外面还下着雪,会吹病的。” 在衣领的绒轻环在颈周,洛久瑶的神尚有些恍惚。 她曲指摸一摸暖呼呼的手炉,指骨颤动,不知觉绞紧了绣套的苏丝绦。 直到身子回暖,洛久瑶才从恍惚中挣出来。 她不顾桃夭阻拦,重新将窗推出一道隙,想再看看落雪。 可雪停了。 天黑的透彻,覆了落雪的红墙将黑夜割出一块四四方方的幕,寒风顺着窗栏涌进来,得人轻微冷颤。 没能看见雪,洛久瑶只好将窗子合拢。 伸手之际,腕间出一截才绑上去的细布。 洛久瑶扯一扯袖子,将细布盖下了。 她不该在这里的。 她该是已经死了的,在她的记忆中。 她死在二十四岁,死在燕京城的郊野,埋身在那场纷飞的大雪里。 利箭穿心,血不尽,方寸之地的霜雪遍染鲜红。 可当她熬过那样刺骨钻心的冰寒,本以为一生就此尽了,再睁开眼,却一朝回到了少年时。 章平十七年,冬时。 三后,将是洛久瑶十五岁的生辰。 大熙皇帝洛淮的子嗣不多,洛久瑶是其中最为年幼的一个。 按熙国皇室祖制,公主十五岁时都会举办一场笄礼,邀京中命妇及各家小姐共同参礼。 洛久瑶的降生时却正在先皇后的忌辰上。 先皇后宋知意是当今圣上洛淮的发,与洛淮青梅竹马,深受洛淮重。 章平三年的冬,洛久瑶的生母许美人与先皇后同时生产,本该是内廷中的双喜之事。 可先皇后诞下的小皇子见世后面青白,落地不出半个时辰便没了呼。 先皇后的身子骨自多年前小产后始终虚弱,有孕生子本已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又眼见小皇子夭亡,不悲痛加,猝然辞世。 先皇后薨逝,洛淮悲痛难掩,丧礼后罢朝七,服缟素十二,十二间,洛淮大举诛杀于丧礼上祭拜不恭的朝臣,以儆效尤。 不仅如此,洛淮更将先皇后的祭礼与每年的祭祖齐轨连辔,挪到行祭殿大举办。 洛久瑶的生辰惯来是不能庆贺的,更别说办笄礼。 母亲品阶低微背无家势,早在她六岁那年便没了。身无子嗣的良妃将她接走养在膝下,然而不出三个月的时光,良妃也没了。 良妃死后,她辗转到容妃身边,与容妃及其膝下的七皇子洛久珹一同生活。 直到章平十二年,容妃因谋害淑妃被囚冷,又不出一月,司天监进言,道是星象有动,九公主洛久瑶生身不详,不宜留在中,暂理六事的淑妃便将人发落去了若芦巷。 直到如今,洛久瑶从若芦巷身不多时,回后住在偏远的延箐,与两个侍女为伴,谨小慎微在中过活。 至于生辰,她是记得的,却向来只当忘了。 “殿下。” 见洛久瑶正出神,侍女桃夭将新领来的炭拨在炭炉里,轻声唤她。 洛久瑶抬起眼帘看她。 桃夭是她回后从花房领出来的小丫头,比她长了三个年岁,做起事来格外沉稳。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