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最贵的那几家夜店,都拿他当座上宾,黑卡vip。他天生轮廓清绝,穿黑衣,一手夹烟,混迹在喧闹的夜场,偶尔笑一下,角勾着,眉眼却薄凉,那副样子,坏而不羁,嚣张至极。 没人见过周砚浔谈恋,却都在传,他偏好外向热烈的女孩子,要足够漂亮,长腿细,妖似的媚眼如丝。 那种只会读书的无趣乖乖女,家境也不好,他一定不喜,搞不好还会敬而远之。 听了方孟庭的话,周砚浔没出声,隔了会儿,忽然问:“她做什么兼职?校外的?” 方孟庭下意识地回:“校内的,图书馆助理管理员,听着就闷。”说完才觉得不对劲,立即警觉起来,“你真看上她了?” 周砚浔是开车来的,他解了锁,上车前朝方孟庭看去一眼,撂下一句: “差不多得了。” 方孟庭脸变了变,她是聪明人,自然听得懂这话里的含义—— 差不多得了,他周砚浔的事还轮不到一个路人来管。 * 出了教学楼,书燃还来不及回宿舍,就被图书馆的值班老师叫了过去。老师要去开会,跟书燃简单代几句就匆匆走了。 馆内空调开放,温度适应,气氛也安静,书燃坐在服务台的电脑后,逐渐有些放空。 两个新生模样的女孩子挽着手臂走过去,书燃听见她们聊天: “高中时你喜的那个男生呢?还有联系吗?” 高中的时候啊。 图书馆的内部网络系统能查询在校师生的借阅情况,书燃以管理员的身份登录,鬼使神差地在检索框里输入了周砚浔的姓名和学号,轻击回车,页面跳出来,显示暂无记录。 看着空旷的页面,书燃自嘲地笑笑,心想,她大概是鬼心窍了。 先是当众说谎,否认她与周砚浔征高中就认识,现在又做这种无聊的事。 有什么意义呢。 书燃是赫安人,在那里出生长大,中考时成绩优异,被信雅中学顺利录取,周砚浔则是转学到信雅的,在高二的上半学年。 他在信雅只待了不到一年,就匆匆离开。 入学的第一天,周砚浔就引起了轰动,他的名字同那些真假难辨的言,一并传整座学校。 少年天生野骨,姿态高傲而骄矜,细碎额发下,一双深渊似的眼睛,像难以驯服的鹰。 女生惊于周砚浔的容貌和气质,想办法要他的联系方式,男生则半酸半嫉,说周砚浔背景深,是个只会惹麻烦的二世祖。 当时,书燃与周砚浔不同班,她成绩好,和好朋友宋裴裴都在一班,周砚浔是花钱买进来的,只能进吊车尾的十二班。 宋裴裴朋友多消息灵通,她告诉书燃,新来的转校生是个大麻烦,成绩烂,脾气坏,被弈川的重点高中强制劝退,无处可去,才来到赫安。 “弈川的重点是重点,赫安的重点就不是重点啦?”宋裴裴义愤填膺,“凭什么个垃圾给我们!长得再帅,也是个不学无术的垃圾!” 没错,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周砚浔是个扶不上墙的垃圾。 他明明天生耀眼,不知怎么搞的,还来不及释放光芒,就被蒙上了劣质的灰。 裴裴絮絮地说了好多话,书燃一直低头做题,从单选到阅读理解,她将手上的试卷翻过一页,对周砚浔的事并没有太多兴趣。 后来有一天,晚自习放学,裴裴有事先走,书燃留下来多做了半张卷子。就在她收拾东西也准备离开的时候,眼前蓦地一黑—— 电箱出问题,整栋教学楼都断电了。 十年九不遇的事儿,偏偏让她碰上,非常倒霉。 其他学生早就走了,教室里只有书燃一个,她也怕黑,连忙去摸校服口袋,又想起手机放在家里了,本没带来。 慌时,教室门口亮起一束光,书燃的眼睛被刺了下,她以为是执勤的校工,立即说:“叔叔,能麻烦你送我出去吗?太黑了,我看不清路。” 门口传来一声轻笑,不高不低的声音:“叫哥哥就行,别叫叔叔,太客气。” 书燃身形一僵。 她本不该认出来,可她偏偏认得出,声音的主人是周砚浔。 周砚浔转学到信雅已经有一个多月,书燃同他全无集。她是努力读书的乖学生,活在数不清的习题和试卷里,周砚浔则活在女生的议论和男生的拥簇里。 少年格冷淡,不说话,朋友却多,十二班那些纨绔似乎很怕他,一口一个浔哥,叫得恭敬而亲切。 原以为他们会守着各自的生活直到毕业,谁都没料到能有这样一个夜晚。 周砚浔受了小姑娘一句“叔叔”,自然要负起责任,他说:“走吧,我送你。” 好学生对坏学生总有几分畏惧,书燃握着垂下来的背包带子,说:“不麻烦你了,我可以自己出去。” 周砚浔靠在那儿,神模糊,书燃只能听见他的声音,问了句:“怕我啊?” 书燃没说话,衣袖下的手指攥得很紧。 过了两秒,周砚浔叹口气,低声说:“别怕,不欺负你。” 可能是夜太深,让人有了幻觉,书燃觉得那句“别怕”听上去格外温和。 下楼时,周砚浔走在前面用手机照明。他似乎有些倦,头低着,帽衫的衣袖折到手肘,出一枚双圈款的黑手绳。 书燃听裴裴说过,这手绳看似平平无奇,实际是某个大牌的主题限定,高一有个喜周砚浔的小学妹,想跟他带同款,查了下价格,直接绝望。 她正出神,周砚浔脚步一顿,声音冰冷:“谁?” 一道胖墩墩的影子从走廊转角的立柱后头绕出来,周砚浔用手电筒的光束晃他的眼睛,胖子被刺得求饶:“浔哥饶了我,我错了!” 书燃认得这人,九班的一个男生,平时总在女厕所门口晃,装神鬼吓唬女同学,被警告过好多次仍不收敛。现在停了电,他故意躲在这儿,估计又是不安好心。 胖子也看见书燃,眼睛一亮,嬉皮笑脸地说:“这不是一班那个大美女么,成绩好,会说法语,特高冷,平时从不搭理我们这些外班男生,也不出来玩,连□□都不加。还是浔哥有办法,刚转来就搞了这么漂亮的……” 话没说完,周砚浔忽然动作,一脚踹在胖子的小腹上,胖子没防备,踉跄几步之后重重跌倒,爬都爬不起来。 书燃脸发白,却见周砚浔缓步走到胖子面前,用鞋尖抵了抵他的额头。 “嘴巴是用来说话的,”周砚浔语气平淡,“如果不会说人话,那就把嘴闭上,闭严实了,明白吗?” 胖子侧躺在地上,肚子疼额头也疼,捂着脸连声应下:“知道了知道了,浔哥别生气,我错了我错了。” 周砚浔没理会胖子的哭嚎,重新回到书燃身边,书燃看着他,脑袋里七八糟地想—— 他打架的样子好凶啊,特别嚣张,可又特别坦。 问心无愧地站在高处,藐视所有卑劣。 这样的人,会是“垃圾”吗? 她看得太明显,周砚浔觉察,回头瞥向她,淡声问:“吓着了?” “没,”书燃摇摇头,“我胆子很大的。” 周砚浔又看她一眼,眼中似乎有薄薄的笑。 一点点月光透过窗子落进来,书燃第一次受到小说里写的那种“月如霜”的意境。 她眨了下眼睛,很轻地说:“周砚浔,今天,谢谢你。” 周砚浔抬了下眉梢,故意说:“好学生也知道我名字啊。” 书燃似乎没听出他话里的调侃,点一下头,说:“知道的,而且我觉得你名字很好听。” 她真诚得让周砚浔愣了一秒,随后又很淡地笑了下,漫不经心的那种。 书燃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却莫名笃定,他笑起来的样子一定很好看,一种很招人的调调,还有点坏,以及,少年所特有的不羁和嚣张。 好看的男生很多,可周砚浔只有一个,他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之后是如何离开走廊,从教学楼里走出来的,书燃的记忆很模糊,她只记得周砚浔将她送到校门口,问清她要坐公车回家,又送她到公站。 十月中旬,天气不冷不热,晚风吹过去,漫天星辰。 公迟迟不来,周砚浔也一直没走。他好像很忙,手机不停地震,好多新消息,偶尔有电话打进来,他接了,不太耐烦地应两句:“你们玩吧,不用等我。”之后,匆匆挂断。 书燃有些不好意思,说:“你去找朋友吧,不用陪我了,今天多谢你。” 周砚浔没说话,额头微一倾斜,朝旁边看。书燃跟着看过去,这才发现影下的长椅上坐着一个醉醺醺的大男人。 书燃:“……” 这一晚受他太多照顾,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道谢了。 周砚浔低头开了局游戏,街灯的光芒落在他侧脸,本就清隽的五官愈发深邃立体。 旁边有家便利店,书燃鼓了鼓勇气,说:“我请你喝饮料吧?你喜喝什么?” 这话刚说完,远处忽然亮起车灯,深红的标识灯牌尤为醒目—— 车来了,正是书燃等的137路。 书燃:“……” 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它来得倒快。 周砚浔的目光从游戏上移开,也朝公车开来的方向瞥了眼,角勾起一抹笑:“今天你运气有点坏啊,好学生。” 何止是坏,简直步步该灾。 公车越走越近,书燃想了下,说:“我叫书燃,书本的书,燃烧的‘燃’。再次谢谢你,我欠你一杯饮料,明天请你喝。” “明天我不想上课,也不来学校,”周砚浔好像有些心不在焉,手机上传来“defeat”的音效声,“你找不到我。” 公车就要进站了,时间不多。 书燃立即说:“那就后天,你喜喝什么?” 周砚浔抬起头,夜很深,他那双眼睛也是,漆黑的颜,漂亮而慵懒,甚至有几分蛊惑的味道。 书燃与他对视了一眼,只觉心口微微一麻,她立即移开目光,指甲无意识地扣着手心。 周砚浔笑了声:“心意我收下,饮料不用你请。怕我,就离我远一点。” 书燃口而出:“我不觉得你哪里可怕,打架的样子,也不可怕。” 说完这一句,她逃避似的上了车。 车厢很空,书燃选了个靠窗的位置,书包放在膝盖上,坐姿端端正正。 她不太敢朝窗外看,周砚浔的存在实在太强,可是余光又忍不住,悄悄打量。 直到公车重新启动,周砚浔都没走,他一直在原地,目送她。 书燃咬了咬,心跳好似漏了节拍,有点,还有一点说不清的悸。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