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进去给你好好合计合计,咱们把这事说清楚自然就没事了。你这会不舒坦也没事,哥晚上来找你,就一阵子工夫,且不耽误你陪客去。” “楼下头还有事,好翠翠,哥晚上来找你。” 翠翠听着狗 儿走远的声音,眼眸中 转的波光不由得滞了滞。 柴房是芫娘唯一的落身之处,若是她不应狗 儿,这事当真被老鸨知道,芫娘定会被驱赶出去,到时候芫娘住在远萝楼的消息也会不胫而走。 可若是应了狗 儿,那必然又少不得受一番作 ,她打从心底里厌恶。 翠翠忍不住咬了咬牙,落身在这秦楼楚馆之中,既然已经端起这卖笑的饭碗,便是残花败柳,哪里还轮得到什么愿不愿意? 她缓缓垂下了目光,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一旁的芫娘自然也听得出那明晃晃的要挟,她很明白狗 儿那所谓的“合计”究竟有什么真正的意图。 眼见翠翠就要委曲求全,她连忙牵住翠翠的手,神情凝望地对着翠翠摇摇头。 “不成,翠翠。远萝楼里谁不知道,那狗 儿绝不是什么好人,你要是开了这一回例子,往后就甩不掉他了。” “我等下搬走,到时候他就是给老鸨告了状,你们只管抵死不认,他找不到人,早晚也是讨打。” “可你孤身一个,能到哪去?你替姜家养活了姜秀才那么久,如今他半点不念这情分,难道你还要坐在巷子里过夜么?就算那孙家大娘待你和善,咱们还能不知这孙大娘又安的什么心?她分明就是图你嫁进他们家去。” “算了。”翠翠叹气,“狗 儿惦记着楼里的人也不是一两 了,既都早已经落了风尘,立那些志气又是何必?” 安安稳稳坐在一旁的陆怀熠,这才幽幽打断道:“你们是不是忘了这屋里还有个人?” 芫娘一愣,回眸望向陆怀熠,便见他从怀里头摸出一沓银票。 “万一这好人我能当呢?” 第13章 芫娘愣了愣,不由得朝陆怀熠仔细打量过去。 银票面值不大,五两一张。因着便于兑帐,故而赌坊之中常常可以见到。 然而即便这银票比起大银号中动辄百两的面值的兑银不多,一张也足够芫娘半年的开销。 芫娘和翠翠 眼诧异:“你明明被鸿运坊的人追得到处逃命?哪来的这么多钱?” 陆怀熠哂然一笑。 最高级的出千,往往只需要通过最简单的方式。 “这天底下出千的方法千千万万,又不是只有他鸿运坊才会。给骰子灌水银那点伎俩,蠢得搬不上台面。” “既然跑都已经跑了这么远,出门前不顺点辛苦钱,那是不是太吃亏了?” 芫娘却不全然信他。 她皱起眉头:“你果真肯帮我们?为什么?” “我又没说要白帮,自然是有条件在前。”陆怀熠看了看翠翠,又看了看芫娘,随即不动声 地 起半摞银票。 整 被锦衣卫的那些同僚盯着,别提有多烦人了。 “反正我在客栈也早就住腻歪了,正想出来租个院子。” 芫娘听着他的言语,一时之间竟觉得他手里头那 是桐油臭气的银票,忽然就散发出了圣洁的暖光。 她咬咬牙,连忙将视线从那沓银票上头挪开:“你有什么条件?” 陆怀熠从善如 地应声:“我要在香海留一段时 ,在我离开香海之前,每 饭食,你做,我若有吩咐,你也得随叫随办。” “哦,还有,那院子和一应起居,你得打理干净。”陆怀熠眼角堆上几分得意的弧度,拿着银票百无聊赖得当扇子轻扇几下。 “当然,钱,我可以出。” 芫娘皱了皱眉。 他拿她当丫鬟使了? 这除过签张卖身契,她跟伺候他的下人也差不离了什么。 奈何事到如今,他那“钱,我可以出”几个字,实在是太有 惑力。 钱能治百病,消百灾,能让她不至于 宿街头,能让翠翠不向狗 儿献媚讨好。 更何况,她不至于像从前摆摊求生,可以有更多时间和 力再去找她的玉环。 芫娘稍加犹豫:“可我不能一直留在香海,你这头可有时限?” 陆怀熠略作思索:“或许旬月,又或许一月,反正不会多个三个月去。” 老头虽生他的气,可早晚得召他回京,他在香海自然不至于停留太久。 芫娘听到这,便利索点下头。 “好,我答应,你也要说话要算数。” 陆怀熠嗤笑一声,随即将半叠银票推到翠翠和芫娘面前:“那就这么定了。” 香海县城不大,白玉巷在县城里更算不上什么寸土寸金的地段,在这周遭买间连屋带院儿的宅子,所费也不过二三十两银子。 陆怀熠那半沓票子,足以毫不费力地买下一个四合院,捎带着街外头的两间门面,还够把屋子里头一应置办得齐齐整整。 有红芍和翠翠跟着忙前忙后,芫娘午后便搬进了那大宅外头的门面。 这门面不大,前头临街,后头可以居住,整体紧紧凑凑,但也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就算是芫娘往常送饭,也不必再提着食盒走街串巷,只消拐个弯,便能到这宅院的正门。 这里入夜不会有人来来往往,更没有动不动映过的火光。 足以令芫娘睡上一个先前算得上奢侈的囫囵觉。 故而即便这屋子里 七八糟,芫娘却半点也不抱怨,只是埋头打理。 待到傍晚打理到妥妥帖帖,她甚至还从屋子的杂物里头拣出一本《三字经》来。 芫娘望着手中旧书,忍不住喜上眉梢。 先前她整 忙得在灶台前头打转,闲暇时即便翻一翻姜禄的旧书,都会被姜禄毫不留情地驳斥。 如果她也识字,那就不会认不得姜禄的假账本,更不会被姜禄次次都用这由头讥讽嘲笑。 她太想认字了。 一边是终于得以安顿的喜悦,另一边是意料之外的书籍。 即便是入夜该到了就寝的时辰,芫娘还借着月光将这《三字经》翻了又翻。 哪怕是闭上眼睛,芫娘都忍不住勾起嘴角偷笑。 也不知是翻了多久,芫娘才终于顺着漆黑夜 觉到丝丝缕缕的朦胧睡意。 她怕耽搁明 再送早饭,只好阖住眼入睡。 屋子里静静的,就连屋外也因着宵 的缘故几无杂声。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久到芫娘已然快要安然入睡,一声记忆中温柔亲切的嗓音,才忽然从她身旁传来。 “囡囡。” “听话,让娘抱一抱。” 芫娘侧目,便见 边多出一个妇人的身影。妇人轻抚过她的额角,随即轻轻叹下一口气。 “来,快把药吃了。” “等吃完了药,让你爹爹给你拿虎眼窝丝糖吃。” 虎眼窝丝糖,芫娘愣了愣。 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再听见过这名字了,可她记得,那糖稀罕,不同于其他的草草一包,这糖往常都盛放在 致的锦盒里头。 虎眼窝丝糖尝起来甜糯酥软, 如琥珀,还有花生和果仁层层叠叠在其中裹挟无数,含着便是 口生津,香气异常。 不管吃了多苦的药,只要吃一块虎眼窝丝糖,那苦味便能烟消云散,少有孩童不为之留恋。 芫娘记得,她小时候是 吃那糖的。 她蹙起眉头,忍不住又往 头瞧过去。 年轻的妇人说话又轻又柔,好像有 不完的心。 她穿的富贵,虽只是一条玉 的澜裙和一件白 的对襟短袄,却俨然都是上等的面料。就连她的梁髻也打理得整整齐齐,髻边还坠着通草花,和香海妇人们喜 用裹巾包住头发一点都不像。 可芫娘眼前却好似翳着层霜一般,怎么也瞧不清她的模样。 芫娘对着这 悉的景象心下着急,又使劲眨了眨眼,想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却只见得周遭越来越模糊,最终骤然间化作轻烟,随风飘然散去。 她想去抓住,最终也只是扑了个空。 眼前的尘烟四下 转,很快又汇集在一处,重新聚成人形。 芫娘滞了滞,不由得再朝着那人影望去。 那好似是个男孩。 男孩探着头,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他笑眯眯瞧向芫娘道:“我今 写了五个大楷,各个都被爹爹画红圈。” “好囡囡,你等哥哥往后每天都多学一个字,过些时 便也教你写,咱们就能一起背唐诗,念宋词了。爹爹都答应了,等你长得再比桌子高些,他就买一支天底下最好看的紫毫给你。” “囡囡听话,仔细养病,哥哥过几 就去街上给你买个大滚灯。囡囡最喜 什么颜 ?就画海错图的好不好?要画潜龙鲨,还要画大红虾和手掌螺,可漂亮了。” “谁要是再敢抢你的灯,哥哥就去打他。” …… 芫娘一怔,霎时之间好似想起了什么。 她鼻头微酸,眼前紧跟着便越发模糊起来。 等她再抬起头来,周围什么人也不见了。 只有月光拢着 前的小窗,在地上撒下一片淡青的菱格花影。 可窗外却仍旧氤氲着断断续续的轻声 谈。 “点心用时花入馅,每年暮 才有,从前夫人最是喜 ,如今却怎么一口也不肯吃了?” “我不吃点心,我不吃……我宁可替囡囡吃了那些苦药。这么多年,什么方子都吃了,什么法子都试了,别人家都能好,为什么就是咱们家的囡囡不见好。”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