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被叫作千禧年,有着美好的寓意。但是对萧缓而言,这一年太难熬。她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倾注了太多的眼泪,在痛苦中失过方向,又重振旗鼓,继续负重前行。回望过去的这一年,她才恍然大悟人真的是在一瞬间长大的。原来成长就是这样猝不及防,让人避犹不及。 四月初的午休时间,宽敞明亮的教室外是太的光辉,和煦风穿堂而过。萧缓拾好书本,慵懒的趴在课桌上,清风拂过发梢,耳机里淌着音乐。 难以忘记初次见你 一双人的眼睛 在我脑海里,你的身影,挥散不去 握你的双手觉你的温柔 …… 她听着听着就哭了,泪不止,旁若无人的哭得一塌糊涂。歌声如泉水般潺潺动,一点一点滋润了萧缓的锢之地,开出一朵名为相思的花。 晚上十点,宿舍准时熄灯了,寝室陷入短暂的黑暗。随后有人打开手电筒,大家收拾的收拾,睡觉的睡觉,熬夜的熬夜,各自在这十平米左右的狭窄空间里享受着一天之中仅有的个人时光。 萧缓在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从寝室的小窗口望向夜空中熠熠闪耀的小星星。外面夜猫子的叫声,摩托车的轰鸣声,室友的鼾声和磨牙声…各种各样的声音织在一起,在暗夜里发酵。 她静悄悄的爬起来,从头的百宝盒里翻出一张相片,借着窗外的路灯细细抚摸着一身戎装的少年。思念是一种煎熬,而过去的种种便是挥之不去的烦恼。 几经犹豫,她拿起信纸和笔,躲进被窝里,打开手电筒,偷偷地给远方那个思夜想的人写信。 “心如铁石的李雷,展信佳! 时隔半年不曾给你写过信,今听了一首歌便破防了,我真没用!如果有机会,真想让你听一听,庾澄庆的《情非得已》。 世间所有的不尽人意之事,全靠硬扛,我接受成长,也接受所有的不而散,除了你。 还记得那一年咱俩的约定么?我如约考进了平高中,可惜你来了又走了。我常常独自走在通往图书馆的那条林荫小道上,追逐着你当年走过的步伐。也去食堂吃了你吐槽过的土豆烧,原来真的只有土豆没有…高一教学楼前面的小泉被拆了,好可惜,我还没来得及看到它出像耸入云霄的擎天柱。对了,沙土场也换成了塑胶场,很受同学们喜呢! 你想让我忘记过去,可是这里的角角落落都残留着你的身影,你想让我自由,却把我的心拽在你的手里不肯放手…我要怎么办? 爹爹去世的那一晚,我偷偷躲在卫生间哭了一宿。午夜梦回我依然恍惚,爹爹真的不在了吗?继而清醒,不仅爹爹不在了,黑豆也没了,连你也不理我了…这个世上本来疼我的人就没几个,我却总是被迫着接受失去。 也不知你能不能收到这封信,我只是有太多太多话想告诉你!小时候咱俩天天生活在一起,却没能好好珍惜,能记住与你相关的往事少之又少,哪知长大了要面对这么多的无可奈何与分离。 佛说,人生下来就是受苦的,没有人能逃过生老病死。那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一辈子受尽苦难的意义何在? 人生无常,众生皆苦啊!” 第二天,萧缓半是期待半是忐忑的把这封含相思的信,小心翼翼的投进了信箱里,像一个等待判决书的囚徒。 这世上注定有一个人,虽然他属于你的时间很少很短,但你想要忘记他,却要用尽一生。 萧缓每天都会跑去校门口的保卫处询问是否有自己的信件。一又一,她从期望变成了失望,去往保卫处的那条路变得泥泞不堪,让她举步维艰,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渐渐的,她不再抱希望,只当那封信遗失在了半路上。 过了一个暑假,萧缓重新背起沉甸甸的书包,返回了学校。去年的这一天,她还有父母和弟弟的陪同,这一次却只有她自己。 萧汉民自从去了云南有将近一年不曾回来,最近居然连电话也打不通了。李珍梅好像对此并不太介意,她也一向不把自己的丈夫放在心上,依旧每早早赶去刘志军家里,忙到晚上九十点才回来。 有时候萧缓会到惑,人到底是为了生活而赚钱,还是为了赚钱而生活。为了这份工作,母亲没有时间给自己的孩子做早饭,却要花尽心思做不重样的早餐给别人的孩子吃;忙完一天,等到别人歇息了,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家里。 从农村出来的萧石,为了掩饰自卑,经常在同学面前摆阔气,课间请他们喝汽水,放学请他们打游戏。李珍梅自知对萧石疏于照顾,便从金钱上进行足。每每不等儿子开口,她已经留了足够的钱在饭桌上,替代营养美味的早餐。 “回学校也好,反正家也不像家。” 她拽了拽书包的肩带,一边经过校门口的保卫处,一边自言自语。 “诶,同学!”保卫处的大叔从窗口探出头来喊住她。 “前几个月天天往我这里跑的是不是你?叫作萧缓?” “是我!”她转过身,往前紧走了两步。从对方喊她的那一刻,她的心脏就开始不受控制的砰砰狂跳,怕是自己想的那样,又怕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喏,有你的信,在我桌上都快躺两个月啦!”大叔说完便递过来一封土黄的信封。 她全身紧张得像块石头,手却不听使唤的轻微颤抖。她用发抖的双手捂住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移开,然后从大叔手里接过信封。这一秒,她觉如同过了一整个夏秋冬。 一口气奔回寝室,室友们还没有返校,只有一室清冷与尘土接她。顾不上打扫,她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下,慎之又慎的撕开封口。 展开信纸,仿佛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油墨味道。萧缓闻着悉的气味,信中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萧缓,你好。 逝者已逝,生者已矣! 《金刚经》里有一句“众生皆苦,万相本无,唯有自渡”,是鼓励我们勇于面对苦难,不要过于执着,只有通过自我修行才能从痛苦中解,获得内心的宁静。 人活着,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人生皆苦,我们也要苦中作乐。还记得你想要的幸福吗?一年四季,一三餐。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当你到茫、失落和孤独的时候,尝试着换一种更积极的方式来思考,或者停下来,什么也不想。去开开心心吃一顿大餐,去美好的地方看一看,跟朋友们一起看场电影…不要轻言放弃或者陷入绝望的情绪。 时间过去了,多深的伤都会结成一道坚硬的痂,跟血长在一起,成为受伤的地方的盔甲。 你的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会遇到许多的人,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你的真善美,继而喜上你,就像外公一样疼你。 把太多东西背在身上,负重前行很辛苦,别让过去的种种成为现在的包袱。过去的都会过去,该来的都在路上,一切都是刚刚好。 哪怕我深陷泥沼,始终坚信,人间值得,未来可期!” 萧缓的眼睛渐渐的弥漫了雾气,看字迹也不太分明了,嘴角一撇,眼泪悄悄地滑落,到嘴里热热的,咸咸的。原来开心到哭了的眼泪也是咸涩的呀!她把脸藏进手臂里,哭着哭着就笑了。 从此以后,萧缓一周寄出一封信,收信地址一直都是黄安县的看守所位于八里渠乡豆庄子集村465号。 “高二分文理班了,班主任建议我读文科,因为我偏科太严重,他说我的语数外功底扎实,在以后死记硬背的文科班有很大优势。你怎么看呢?” “你知道什么是QQ号吗?我猜你肯定不知道,因为我也是才发现这个软件。比写信方便多了,可以在线聊天,视频通话,上传照片…好神奇!我刚申请了一个QQ号,395770,你可一定要记牢,等你出来了,就可以申请加我好友啦!呃,我想我得先教你怎么申请QQ号…” “今天咱们学校来了一位大人物,疯狂英语的创始人李。我觉得他的演讲比他的英语更,听得台下一众师生心情澎湃、热血沸腾。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归还给我?” “哇,我中午在食堂遇到王志东了,我的初中同学,还是学霸!没想到他也在这里读高中,奇怪,我怎么之前一直没遇见过他呢?…有可能是他在理科班,而我在文科班。是的,因为你没有给我任何指导的建议,我听从了班主任的话,如今被分到文科班也好,竞争力小!” “诶,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英文老师长得特别漂亮?我被美惑,开学之初便积极争当了英语课代表,就喜跟美女姐姐贴贴!可惜,她马上就要出嫁了,我最喜的老师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 “我今天太开心了!!!我的英语老师今天出嫁了,而且她还邀请我做她的伴娘。她今天好美…呜呜呜…我见证了她最美最幸福的那一刻,她的丈夫高大威猛,深情跪在她面前的那一刻,我好动!!!” …… 一封又一封的信,从2001年的秋天一直寄到2002年的冬天,每周一封,不曾间断。 和夏天相比,冬天的监狱要难熬得多。李雷靠坐在铁架子上,细数着一封封被自己翻阅了无数次的信件。他两手皆生了冻疮,又红又,弯起来有些吃力。 他的邻狱友双手捧着热水杯,了一小口水,顿时从嘴里热乎到心里。“怎么这两个星期不见有你的信?被你的小女朋友甩了?” 李雷只是低头笑了笑,并不作理会。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了吧!叫你不要端着,也给人家回封信,你就不听!剃头担子,一头热,长久不了!”分明只比李雷大了两岁,却摆足了过来人的架势。 “高三学习力大,她专注于学习,不来信也好!”李雷嘴上虽是这么说着,心里却免不了担忧。 即使是为了学习,以她的格,也会来信说明。近三个星期没有收到她的信了,他忍不住又翻出最后寄来的那封信,凑近灯光细细阅读。是不是自己遗漏了什么信息?还是她那边真的出了什么事?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