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出门前, 汪盐只想一点香水。天气沉闷,她心情也一直晴不起来,她一向这样, 不开心的时候才会香水,携点香在身上。提醒自己开心点。 岂料孙施惠不时出现在她身后,汪盐一下子多了。 才携了一身的香。一天都缱绻难散。 孙施惠再到眼前,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汪盐真得恨死他了, 恨他和她身上的香一样,纠不休。 她更恨自己,因为这一秒, 有人站在她面前,衣冠楚楚, 目无下尘。 可是汪盐整个脑子里,蒙太奇般出现的全是他那些轻佻也从没听他说过的话。 汪盐有一瞬在狠狠鄙夷自己。 鄙夷自己庸俗地屈服于望,哪怕这个人没有她设想地去陈情她,珍重她。 可他还是孙施惠。汪盐难把这三个字从她的生活里连拔除,如今他更是像印记一样,留在她身体里。 这是一个成年人过来人永远无法磨灭的记忆。 这记忆像星火一样,哪天等你枯竭、干燥的时候,冷不丁地就能轻易在你躯体里放一把火,燎得你皮囊尽毁, 灰飞烟灭。 “放火”的人过来牵她的手, 汪盐听着她的店长认真和所谓的孙先生道再会, 她像具没有心听不见任何彩斑斓的提线木偶由着身前人牵引着她走。 孙施惠回头看她的那一眼, 汪盐恨不得冲口而出:三年, 孙施惠, 哪怕三年,我也不会真的失去什么! 有人看她脸上淡淡的,停下脚步,当着他们店里员工的面,亲昵的距离里,俯首来告诉她:“汪副理,我以为你不来了。” 汪盐要撤回手,孙施惠没让。他继续道:“那我不是在年素和你手下人面前脸都丢尽了。” “……” “汪盐,谢谢你来。”四目相对里,孙施惠的温柔只供他那冷心肠维持一秒,下一秒,便市侩人的生意经,“我这也算尽忠尽职的丈夫了罢,年素的艺人,你也知道,纪东行他是主子。” 实情也是,孙施惠今天这么一出,得多大的情要回酬。 汪盐这才闷闷开口,“丈夫……孙施惠,我到现在还没清,你到底有多少钱?” 某人脖颈往后微微一梗,“干嘛,该你的我一分不会少你;不该你的,你也拿不走。” 汪盐下一秒就要散伙,孙施惠快半秒地稳住她,“别闹。你的员工看着呢。” 孙施惠说,别让外人晓得,他们的汪副理远不是他们想象的那种冷美人。“明明一不顺心就给人脾气受。我发现你结婚后反而脾气变大了,你以前不这样的,汪盐。” “那就是结婚的问题了。”汪盐指摘。 孙施惠一把扽着她往外走,一面走一面纠正她,“我没有。我没有因为已婚变得小孩脾气,一时好一时差的。”有人的论证逻辑就是这么暴,说那就不是结婚的锅。 汪盐穿着高跟鞋,笃笃跟着他的力道往前走,听他这样厚颜无而不自知的话,真真忍不住地嘲讽,“那是因为施惠少爷娘胎里就开始了。你当然没有,因为你一直这样。” 门店里出来,周一的商场一楼还是热络的人,孙施惠不叹,明星的魅力还真大。他对汪盐这些话全不在乎,打小听到大,他已经对她免疫了。他也知道,汪盐对他也是。只回头问她,“车停哪里了?” 汪盐对他公关含糊矛盾的本事由衷地佩服,看着他不说话。 孙施惠由着她盯着,盯着盯着,他忽而出口问她,“今天怎么样?” “……” “你的身体。” “没觉。”汪盐恨恨挑一些侮辱的词语。 “我是说昨天忙了一天的酒席,今天上班累不累?没觉……是个什么鬼?”某人幽幽诘问道。 汪盐一时脸上难撤退的绯红。 孙施惠忍俊不地等着她的笑话。 短暂沉浸,顷刻消弭。他正再问她,“去你爸妈那吃饭吗?” “现在这个点你过去,他们估计又得忙得措手不及。” “我去你家吃饭又不挑咯。有什么吃什么。” “你的毒唯陈女士可不这么想,她的姑爷新鲜且没过去呢。”汪盐忍不住调侃道。 孙施惠闻言,沾沾自喜的一记笑,再来怪她,“你妈都比你有觉悟。” 丈母娘的觉悟。而汪盐,全没有新娘的新鲜。 说半天,她都没告诉他,车停哪了。孙施惠再问她。 二人一齐到商场对面的停车场,雨过后的江南城市,处处披着漉漉的。孙施惠说不回去吃了,问汪盐要吃什么,他们在外头吃。 汪盐看腕表,这会儿已经过七点半了。她有点饿过头了,却一点不想吃正餐。 孙施惠再问一遍她想吃什么。 汪盐冷冷发问他,“什么都可以?” “嗯。” “麻辣烫。” 跟汪盐要了车钥匙,在前头解锁车子的人,霍然回头,愁眉不展,“我收回刚才的话还来得及吗?” “可以,那就回去吃吧。” 孙施惠牵开车门,与汪盐隔一个车宽,他手搁在车门上,定定看她一眼。随即一偏头,“上车。” 车子是他买给汪盐用的,他坐进来,自然最大限度地把车座往后调,高度往下降。 孙施惠一面调他要的适合位置,一面调侃她,“是有多矮,甩狙的都没你架得高。” 副驾上的汪盐回击他,“孙施惠你是女生的话,肯定嫁不出去。” “嗯?” “因为你这张嘴,关在轿子里都喋喋不休。你的新郎肯定半路就退婚了。” “退吧。只能证明不是一路人,散伙不是更好?” 驾驶座上的人拨后视镜,汪盐闻言这一句没有说话,自顾自去牵安全带了。 两人都准备妥当了,孙施惠迟迟不发动车子。 他等着她看他,汪盐没有偏头来,倒是后视镜里看他一眼,被他捕捉到了。 孙施惠头一回觉得后视镜是个好东西,当真便利扩张你的视野。 “你不开车在等什么?” “等你发号施令啊。”他自觉刚才那句话有点过了。 “走吧。” “汪盐,我刚反应过来……我们为什么不在商场里吃。” 一路狗撵猫咬的两个人一时面面相觑。是的,他们放着现成的商场出来了,然后舍近求远地预备出发。 汪盐也觉得乌龙极了。乌龙的是,他们一致地错过了一块还不错的商圈,或者还有其他。 可她不高兴下车了,诚心而言,她很累,骨头都是酸的。 比起再让她回头走回去,她宁愿坐在车里兜会儿圈子,歇会儿神。再想好吃什么,去哪里吃。 她微微叹一口气,要孙施惠出发吧。 车子依她的话,汇入夜城市的“灯火河”里。 汪盐在app上顺着他们回家的方向,找一些口碑还不错的店或者小吃街。 她想起他们大学有个新校区就在他们回去的方向,心血来也是建设,“我们去那里找东西吃?” 孙施惠顾着路况,只点点头应她。 汪盐这才偏头看他一眼,“你确定要去呀,你去了再摆脸,我也会翻脸的啊。不想吃东西还找罪受。” “我哪里说要摆脸。” “反正就是你会干得出来的事。”汪盐因为他的既往史,表示存疑。 孙施惠显然被她噎到了,“好,我就是不吃也陪你陪到底,行了吧。先说好啊,你到时候选一家不好吃,别赖到我头上。” 汪盐上学那会儿的经验,她说,学校附近的小吃摊子总不会差不到哪里去的。“我们那会儿吃太多了。” 她一分钟内,说了两回“我们”。显然,不是相同的主角。 孙施惠没接她的话。 汪盐也自觉,好像哪里不对劲。 前面正好是红灯,开车的人明明可以匀着地减速滑到安全线内。他偏不,一路怼到死线上,再深踩刹车,汪盐饶是系着安全带,也被他这烂到爆的技术,惯往前栽了一下再弹回座椅背上。 她是忍着才免于和他吵架。只暗暗骂人,你的车品就是烂。强硬,不顾别人受。 等信号灯的途中,孙施惠手机响了,在他扔在后座上的外套里。 他一时不想理的,是汪盐探着身子,伸手够着他的衣服,从口袋里翻出手机,问他接不接? 孙施惠看清上头的名字,借着汪盐的手滑开,外放的动静回应对方。 是昨天齐主任队伍里的人,约施惠去什么地方喝酒,自然不是茶话会级别的。会晤总归是有正经事谈,这是他们这类人联络的默契。 孙施惠却面上世故地推掉了,说下回吧,“我这一时也难身。我岳母那头,娘家兄弟姊妹的也多,要请我们,我也不好回绝。” 那头骂骂咧咧的,朝身边人说的,说施惠这小子结个婚娘们唧唧的,且没得完。又朝施惠威严恫吓,说我看你要热血昏头到星期几才收心。 孙施惠也顺着对方的荤话玩笑回去,说怎么也得昏头到这周结束吧。您也高抬手,别来找我。 两头笑骂地收了线。通话断了,手机还在汪盐手上,她朝孙施惠:“你有正事你就去吧。” “早不说,我刚通话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你和他说着呢,我怎么说。” “那么我都推了,就听我的。” “……” “不想理他们。”专心开车的人再补一句。 汪盐无来由地心沉了一下,她还握着他的手机,缓缓,没事人地问了一句,“真不要紧吗?” “嗯?” “你的正事啊。”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