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船之后。 贾蔷没有去寻连头都不敢的贾琏报仇,其实也没什么仇,本就不亲近,人家也没落井下石,只是见死不救罢了。 既然如此,往后只当陌路人便是。 他先让船家开船,待离了码头,城里追逐的人才赶了过来。 方才李婧一行人的一轮反冲锋,着实将追兵的势头打下去一波,让他们知道,不是跑的快就能干掉贾蔷众人,抢得金瓜子。 离开码头后,贾蔷让仓皇失措间跟着上了船的徐良用津门话朝岸上大喊道: “津门的老少爷们儿,你们追错人了!仁慈堂收罗地痞.氓偷小孩的桑托斯就是被我们打死的,不信你们去问问仁慈堂后面的张员外,我们打死了桑托斯后,把尸首从张员外家门口丢出去的!” “津门的老少爷们儿,我们东家是京城里来的,和西洋番道素不相识,今才来津门,是为了给家大人治病。听说仁慈堂有人为恶,我们东家嫉恶如仇,亲自宰了那恶!但他答应了安德鲁神父,把薇薇安小姐救出去。东家虽不是津门人,可也有津门人一诺千金之气概啊!” “那你们打伤我们这么些人,怎么算?!” 一个颇壮硕的男子厉声问道。 周遭有人鼓噪道:“没错!打伤那么多人怎么办?顺海镖局的刘镖头第一个出头,若是单打独斗也认了,可你们不讲究,一拥而上以多欺少才给打倒的,你们这是在糟践人,一点江湖规矩也不懂!” 贾蔷止住了徐良之言,亲自上前朗声道:“此事我们认了!虽说我并非江湖中人,又事急从权,但到底做的不仗义,所以这一节我们认了。少帮主,取银子来。” 李婧轻声问道:“多少?” 贾蔷大声道:“我随行带来的,全部拿出来。” 李婧点了点头,回屋片刻后折身回来,捧出一个包袱来,递给贾蔷。 贾蔷接过后打开,让对岸之人过了眼,并让密密麻麻的人群齐齐发出一道惊叹声后,朗声道:“先前因来不及解释误会,为了逃津门老少爷们儿的‘热情款待’,京城贾蔷多有得罪。这二百两银子为我全部所有,赔给你们拿去请医用药。若银子不够,就请打发人去京城太平会馆,报我贾蔷之名便可。” “好!!” 码头上众人都被贾蔷的大气所折服,一出手就是二百两,给足了实惠和面子。 其实这些津门乡人本就是凑热闹的居多,仁慈堂已经被焚烧毁破,十几个西洋番鬼死了大半,气已经出够了,他们连平里给传教士为虎作伥的地痞青皮都没斩草除,这边贾蔷一行人自然也不会着斩尽杀绝。 这会儿见贾蔷气度不俗,且手笔如此之大。 绝大多数百姓,一辈子都见不到二百两银子,居然被拿出来赔情。 这出大戏既然看的这么过瘾,再计较就有损津门人的仗义了。 不过…… 忽然,四五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推开人群走出,为首一人拱手道:“在下津门孙家孙光熙,见过京城贾兄弟。贾兄弟如此豪气,我们津门人也不能让贾兄弟小瞧了。既然此事是个误会,那么也别提赔银子之事了,只要贾兄弟答应在下一个请求,津门之事,皆由我孙家摆平。” “何事?” 孙光熙咬牙切齿道:“将那洋婆子出来,西洋番狗坏事做绝,害我津门那么多婴孩,不将他们一个个剁碎了喂狗,如何能解我津门心头之恨?!” 贾蔷闻言皱起眉头来,到有些棘手,一旁孙良却小声同他道:“大爷,这孙光熙素来在薇薇安小姐跟前献殷勤,薇薇安小姐不搭理他,因此怀恨在心。孙家为津门第一大户,可这次儿就没孙家的事。况且薇薇安小姐整里都忙着照顾小孩子,和他们玩耍,外面的事本没掺和过,实在怪不到她头上。” 贾蔷闻言,眉头舒展,再看向对岸的孙光熙,淡淡道:“我救薇薇安小姐出来,原因有二:其一,她不过一介女,难以为恶,是清白之身。其二,西洋番人所修杏林之术,与我大燕医传不同。今有前科探花郎、兰台寺御史大夫、扬州盐政林大人有重疾在身,需要西洋番医前去救治,需要那薇薇安小姐。孙公子,西洋番人里有坏人,也有好人。坏人自然该死,碎尸万段亦可。可无辜之人,为何也要受到株连?再者,我贾蔷伤了津门百姓,自会赔偿,何须你孙家来代赔?” 孙光熙听闻此言后面震怒之,却被林如海官名所慑,不敢出头。 孙家虽为津门大户,家中也有人做官,但距离林如海的位置还太远。 贾蔷见他畏首畏尾的模样心中便有了数,不过如此。 他再加一把猛料,大声道:“孙公子,林盐政如今在扬州身子不适,连中天子都派了御医紧急前往救治。林盐政为我贾家至亲,所以贾某特奉荣国太夫人之意来津门请西洋番医,若是耽搁了救治,这津门百姓淳朴无知,不好怪罪,可你津门孙家,长了几颗脑袋,敢裹挟民意行事?” 说罢,看也不看面大变的孙光熙,将手里的包袱给柱子,由他猛然扔到码头之上。 贾蔷大声道:“我素知津门人之义,还请有德长者出面,掌管这二百两银子,凡今受伤者,皆可由此中银子买药看医。青山不改,绿水长,津门高义,后会有期!” 说罢,躬身一揖,转身折返。 嘴里则小声对铁头道:“速让船家开船。” 疲力竭的铁头忙去通知,贾蔷则和李婧往船舱里走去。 …… 客船起帆,虽运河自津门往南水向北,但幸好今顺风,所以客船还是颇快的离开了码头,沿着运河逆向南。 进了船舱,贾蔷、李婧往楼上走去,刚走上楼梯拐角,却见贾琏打着哈欠,似想下楼透透气,没想到面和贾蔷二人遇上。 贾琏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转脸看向船外,忽地皱起眉头道:“船怎么动了?我今儿中午和津门总镇刘大人吃酒时,他说会打发人去仁慈堂请个番喇嘛上船,这人还没到,谁让开船的?” 贾蔷只作未闻,继续往前行去。 也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因为中午进饭时被人捧昏了头,贾琏见贾蔷当他是个,理也不理,登时沉下脸喝道:“蔷哥儿,我问你话呢!” 贾蔷顿住脚,目光清冷的看着他,语气淡漠道:“贾琏,我劝你不要再端着长辈的架子,你自己不尴尬吗?今之事,我不怪你见死不救,大家本就是没甚干系的人,袖手旁观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往后大家最好井水不犯河水。若你再拿大,只能是恶心你自己。” “你……我……” 贾琏猜想到贾蔷或许会跟他吵,或许会骂他,唯独没想到,贾蔷会把话说的这样清冷决绝。 对于今见死不救的事,他心里隐隐有些后悔。 不是后悔没救人,而是后悔怎么走了那条道…… 看着贾蔷清冷而去的身影,这一刻,贾琏才意识到,贾蔷在荣庆堂死也不肯回东府,甚至不肯回贾家,不是他在硬撑着想要好处,也不是在拿乔…… 他是真的想要和贾家拉开距离,划分出一条泾渭分明的鸿沟来。 ……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