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没事了。” 看着秦可卿泪如雨下,福身在那不肯起,贾蔷叹息一声,劝道:“贾珍、贾蓉父子,都不是甚么好东西。贾蓉虽可怜,但可怜人也有可恨处。他不敢身而出保护自己的子,反倒将怨恨洒在你身上,这只能说是他没出息,却不能怪在你头上。当着他的面我也说了,你是无辜的。起来罢,往后好好过子就是。” 秦可卿支离破碎的心,因为这番话又缓缓粘合在一起。 未经人苦,不知人痛。 她不过一个弱女子,先被贾珍以势迫,痛不生,又遭贾蓉冷暴力相待,更生不如死。 等贾珍死后,贾蓉也瘫痪在榻,连尤氏都认为她是害人,是她害的东府成了这般模样。 若非秦可卿心里还存着一丝丝生念,但凡她再脆弱一点,也苟活不到今。 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人? 但她活的,何其抑痛苦? 莫说旁人,连她自己都怀疑,她是不是扫帚星,是不是祸水? 今,贾蓉在回光返照之际,提出要生殉了她,要让她跪一辈子经,还要带着她去死,下黄泉地府,撕碎了她入油锅炸了吃…… 一夫百恩,她自忖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他病在榻之初,也是她亲手伺候着。 却被如此恶毒的怨恨着…… 这些种种,都让她生出厌世之心。 与其活在这世上,被人唾弃厌恶深恨成这样,倒不如死去了,也就解了…… 只是…… 贾蔷数回回帮她解围,始终护着她,不让贾蓉欺负她,也不让尤氏苛勒她。 如今,更在贾蓉临终之前,拒绝其遗愿,将她护到底。 这让可卿,如何不念其恩? 女子存于世,能得人如此呵护,又让她如何不念其德? 贾蔷见可卿福身不起,身子却微微颤栗起来,知道她坚持不了许久了。 只能上前,轻轻扶住她清瘦的削肩,将她扶起。 可卿缓缓起身后,抬起眼帘看向贾蔷,一双明眸中泪光点点,眸光幽怨绵,似有万般别情要诉。 一张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上,带着、濡慕和乞求呵护的意愿…… 若此时黛玉在身旁,贾蔷必是还能把持的住内心的。 可黛玉不在跟前,以他的觉悟境界,想经受得起这样的考验,就真的强人所难了。 看着眼前的绝世之姿,贾蔷心中一叹,迟疑了下,放在她肩上的双手,终还是微微用力,将她揽入怀中,温声劝道:“没事了,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他自然不可能做甚么,但借这个机会,稍微用心安一下,也是好的…… 可卿也没想到,贾蔷会这样宽她。 俏脸涨红之余,眼泪都停止了,眸眼中却是心安和解。 她没有甚么犹豫,就轻轻将螓首倚在了贾蔷肩头。 既然,贾蓉如此骂她,怨她,如此恨她,轻践她…… 那她,成全他的意愿,又何妨? 她原就早不配去想甚么三贞九烈了,她活的太累太苦,也不愿去想。 往后余生,别无所求,她只希望能安宁、平静,不再受人折辱咒骂,从从容容的过完这一生,便足矣。 而眼前人,便是给了她活下去希望的男人…… …… 尤氏院。 尤二姐看着破口大骂了好一阵的尤三姐,无奈笑道:“好了,人都没了,你又何苦再骂?骂给谁听?” 尤三姐柳眉倒竖,道:“那贾蓉也忒不是东西了,东府闹到这个地步,全托了贾珍那死鬼的福!他连他死鬼老子都不敢骂,只一味的怪秦氏,好像这世间的过错,都是咱们女人的错!” 尤二姐抿嘴苦笑道:“原先,咱们不也这样怪过人家?怎么,被人教训了一通,倒开窍了?” 一旁正出神的尤氏闻言,看了尤三姐一眼,叹息一声道:“三姐儿,我劝你别想多余的。宁府,不是你的好归宿。你难道看不出来,那位……” 不等她说完,尤三姐就恼道:“谁拿这里当好归宿了?” 话虽如此,脸仍是苍白了起来。 尤二姐啜泣道:“原都是我的过错,让人污了身子,连累得妹妹也让人瞧不起。” 尤三姐闻言,也落下泪来,道:“这会儿说这些做甚么,没的让人以为,咱们上赶着倒贴人家,人家还嫌弃。我也看明白了,如咱们这样的人,除非能生在富贵人家,否则便注定都是苦命人。大姐姐虽嫁的好,可看看她,又过成甚么模样?贾珍何曾看得起她过?西府那些位份尊贵的老太太、太太,还有那位二.,不一样不把她放在眼里? 与其这般,不如一辈子不嫁人,清清白白的活一辈子,到最后,再清清白白的死了好!” 这话,让尤氏和尤二姐都落下泪来,却说不出甚么反驳的话来。 如她们这样的颜,生在小门小户中,原就不是甚么幸事。 可娘家不壮,就算嫁入高门,也会被人瞧不起。 哪怕在贾蔷前世,大多数老辈人心里都有门当户对的概念,更何况当下? 若只是颜生的好,那也只配以侍人。 说的难听点,不过是顽物罢。 见尤三姐悲愤到这个地步,尤氏宽道:“也未必就到这一步,且待看看再说罢。我同你说,以后这国公府,尤其是这后院里,能当家的只有一人……” 尤二姐眼睛一亮,道:“大姐是说那位林姑娘?” 尤氏笑道:“那才真正是蔷哥儿的心头好,疼的跟甚么似的。别看尹家那位又是郡主,又是皇后嫡亲侄女儿,可也迈不过林姑娘去。将来三姐儿果真能入了那位的眼,未尝没有可能。” 尤二姐想不明白,道:“纵是再贤惠,也没有主动帮丈夫往屋里收人的道理罢?” 尤氏叹息一声,道:“那林姑娘是真的好,虽有些刀子嘴,但心地却极善良。只可惜,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林姑娘身子骨打小就不好,秉颇弱。纵然如今调理的好了不少,不再像从前那样,风一吹就要倒了。可底还是弱了些,这样的身子骨,哪经得起生产之苦?生一个,就要元气大伤。偏咱们东府人丁凋零,最缺的就是烟火。到时候,都不用旁人说,林姑娘自会张罗这些。不过……” 尤氏看向低头不语的尤三姐道:“三姐儿,我记得原先你……不是相中了那唱戏的么?” 尤二姐担心的看向尤三姐,这事原只她们姊妹三个知道,尤二姐和尤氏并未真当做一回事,只当是小女孩子的戏言。 可那贾蔷竟然提起了柳湘莲,她们姊妹才惊恐起来,不明白贾蔷是怎么知道的,也就将此事当了真。 不过上回贾蔷提了一嘴,尤三姐就恼的转身跑了。 至此,尤氏和尤二姐也不明白,尤三姐到底怎么想的。 尤二姐还担心尤三姐发火,却不想尤三姐只自嘲的苦笑了声,道:“那会儿才多大,不过是个甚么也不明白的小丫头,看到戏台上的小生那样,自然就觉得中意……” 这话,尤氏和尤二姐未必听得懂,可贾蔷在这,却必是能懂的。 这和前世那些追星的小姑娘女粉丝,没甚分别。 “可是,过了这么些年,又经历了这么多事,哪里还会那样不懂事……” 尤三姐垂下眼帘,轻声说道。 若是再没遇到过能入眼的,或许她心里仍会念着幼时的偶像。 可是如今…… 不等尤氏和尤二姐再说甚么,尤三姐却斩钉截铁道:“大姐、二姐不必替我烦心,我虽出身卑,还被人瞧不起,那么也不会上赶着去贴人家!还是那句话,这辈子不嫁人又如何?他那会馆西路院能容得下我和二姐做事,我们就凭本事赚些嚼用养老娘。若是容不下,那也不相干,总能寻个法子,清清白白的活下去。只求大姐看在姊妹一场的份上,别让外面的人欺负了我们去,就念不尽了。” …… 荣国府,荣庆堂。 贾蔷自然不知尤氏姊妹在想甚么,也不愿去多理会。 他所能做的,就是庇佑尤氏姊妹不被人欺负了去,凭她们自己的能为就能活下去,仅此而已。 目送秦氏在宝珠、瑞珠的护送下,回了自己小院后,他就来到了西府。 虽不好大肆办,但总还是要说一声。 贾母正和一屋子孙子孙女儿们说些顽笑话,看到贾蔷进来,有些惊喜道:“瞧瞧,竟是来了稀客!” 贾蔷有些子没过来了…… 、探、惜、宝钗、湘云、李纨还有宝玉,也都不无惊喜的看着贾蔷。 只是,贾蔷见礼罢,却声音略略沉重的说了句:“老太太,蓉哥儿没了。” “……” 贾母脸上的笑容一凝,屋内也是安静了稍许后,贾母才落泪问道:“怎就没了?” 贾蔷摇头道:“到大限了,两个郎中都说病入膏肓,无药可医。我让他们用了针,让蓉哥儿清醒了一盏茶功夫,代了后事后,就没了……” 贾母抹了抹泪,对宝玉道:“去请老爷来。” 等宝玉走后,贾母方问道:“蓉儿可有甚么遗愿没有?” 贾蔷点点头,道:“倒是开了口,求我一件事,说等以后我在大房有子嗣后,逢年过节烧香上供时,给他也一份,别让他做个饿死的孤魂野鬼。又说不愿秦氏,也不愿我,我们都是好人,只恨他生在宁府,成了贾珍那样畜生不如之人的儿子,等下去后,再到宁国公先祖跟前告状,非让贾珍下油锅不可。还叮嘱说,国丧期间,家丧一切从简,就不要在府上办了,明儿直接拉去家庙,由族人去见见便好。” 贾母:“……” 这会是贾蓉的遗愿?! ……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