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堂上,闫三娘原本很有些波动的目光渐渐冷静了下来,恢复了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和生死的女海匪应有的硬气,她看着贾蔷,缓缓问道:“国公爷,又想要甚么?” 贾蔷审视着她,呵呵笑道:“不是我想要甚么,而是你们能给甚么。姑娘,我见你着实不易,为救父如此奔波……你呀,平里应该也是在四海王的护佑下,过的顺风顺水。连我是甚么品都不知道,就敢求上门来。但凡换一家寻常勋贵,闫平那点家底都要让人黑没了。家底丢了不算甚么,还得连人也一并搭进去,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尊敬你的孝心孝行和勇气,所以,才给你一个公平正经的谈机会。” 闫三娘闻言一惊,可随即原本冷寂下来的心,又涌动起来…… 和身边糙暴脑袋里唯有杀戮的海匪相比,贾蔷这样体贴细致的心思,着实令其动。 她目光复又柔和,中间还多了许多信任,轻声道:“只要四海王这次能度过危机,从今往后,四海王就是国公爷最坚定的盟友。国公爷麾下的船只,必能畅通四海……” 未等其说完,贾蔷便看着闫三娘笑道:“我不怀疑你的话,若我只是德林号的东主,也就应下了。可是,三娘是不是忘了,我如今还是总理大燕海师一品大都督?万里海疆皆在我的治下,若还需要令尊这样一个大海匪来保护,青史之上,我岂非要留下莫大的笑柄?” 闫三娘闻言神情黯然,低头道:“如今,四海王能给出的最珍贵的,也只有这样的承诺了。” 贾蔷笑道:“怎么会呢?四海王最珍贵的,不就是你……还有诸多海上战卒,以及那些造船修船、打造火器的工匠么?” 闫三娘听到“不就是你”四个字时,心口猛的一跳,那一刻,若没有后面那些话,她就英勇的答应下了,为了爹爹四海王,她甘愿牺牲…… 可再听到后面那句破话,闫三娘又不是傻子,岂不知贾蔷戏之意,有些恼火的看他一眼后,道:“琉球老窝都被人占了,岛也让内鬼卖了,如今琉球在倭奴手里,西表岛让葡里亚占了。如今还有七八条米艇、广船……四桅大船一艘没剩……哪有甚么家底儿了!” 何其惨也…… “这些都不算甚么?只要有朝廷的支持,我甚至可以派御医带宝药南下救闫平,所有失去的,很快就能夺回来。” 贾蔷微笑说道。 闫三娘又非真是傻白甜,面对如此人之言,她反倒冷静了下来,看着贾蔷道:“国公爷,你究竟想要甚么?” 贾蔷笑了笑,道:“归顺朝廷罢……” “三娘别上当,他想并四海王的船队!” 躺在地上休息了半晌的壮汉爬了起来,沉声道。 贾蔷没有理会,恍若未闻,道:“你们的人,所有的老弱病残,都会老有所养,幼有所学。就是残废了的,我都不会嫌弃,还会在海师衙门里,安排成教头。果真不愿当官的,也没有关系,我名下德林号下亦在打造船队,也可以到商号名下训练水手海员。” 闫三娘摇头道:“我爹爹绝不会做官的……” 贾蔷笑道:“没关系,他就算想继续当海匪,我也能成全他。只要,只要他不侵犯大燕海疆,不迫害大燕百姓,遵守大燕的规矩。他这个匪是对外的,不能对内。不过,他可以当海匪,我要的工匠、海员却不能不给。另外,东海、南海诸岛,包括大小琉球,皆为大燕所有。他的老巢不管设立在哪,都要掏银子租赁,在岛上,也要遵守王法。” 闫三娘震惊,一旁那巨汉愤怒道:“海外诸岛皆为大燕所有?你知道那里有多少岛?大燕占得完么?” 贾蔷负手而立,轻声一笑,看着巨汉道:“大燕虽有万里山河海疆,却无一寸是多余的。无论是所谓的四海王闫平,还是葡里亚,又或是倭奴碍骡子,谁敢夺,我杀谁。” 话音刚落,铁牛着重甲率一队亲卫踏步而入,将众人包围。 有亲卫指着巨汉道:“就是他,刚才朝国公爷动手。” 铁牛二话不说,拔出重剑朝巨汉斩下! …… 大观园。 自宁安堂回至园子中,看着园冷月寒景,清新秀丽,方才的金戈铁马算计胁迫……一时间通通散尽。 似雨后天晴般。 过了翠嶂,穿过沁芳亭,又行过翠烟桥,终至潇湘馆。 一路上处处灯火明亮,远处大观楼更是彩灯璀璨。 再看前方,只见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 沉一整的夜空此时放晴,一轮皎洁无暇的圆月,如玉盘般高悬翠竹之上,愈发让此景清幽,似能浸入心脾,美不胜收,不似人间…… 贾蔷推门而入,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 “国公爷来了?里面正热闹着呢。” 门前守夜婆子见贾蔷到来,忙赔笑问候道。 贾蔷点点头,道:“都来了?宝玉来了么?” 婆子笑道:“都入夜落锁了,爷们儿如何进得来?” 贾蔷颔首笑道:“嬷嬷说的是,我也进来坐坐,稍后就出去。” 婆子赔笑道:“原是这个理儿,国公爷英明。” 贾蔷点点头,不再多言,往里面去了。 在抄手游廊上,便可听闻里面的声笑语。 贾蔷含笑,刚伸手去推门,却见房门从内打开,走出一人来…… “哎哟!” 宝钗惊呼一声,倒退半步,待看到面之人是谁后,俏脸上的惊怒才敛去,红着脸没好气啐道:“你怎也不敲门出声?” 贾蔷收回手来,呵呵笑道:“敲门出声了,又何来的惊喜?” 宝钗俏脸红透,又啐了口,不过听到身后的动静,只横了他一眼后,道:“还不快进去?” 贾蔷笑道:“你又往哪里去?” 宝钗道:“这样晚了,我先回去歇息了,眼都快睁不开了。” 贾蔷竟不留,点了点头道:“那快去罢。” 话音刚落,黛玉从后面出来,笑道:“这算甚么道理,你刚来,宝姐姐就走了,还快去罢?” 贾蔷看了宝钗一眼后笑道:“宝妹妹不是每夜里准时入睡么?这样好,身子骨是大事,才是要紧的。” 黛玉似笑非笑道:“她每夜里准时入睡你也知道?” 贾蔷叫屈道:“方才人家自己说的……再说,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罢?我就同你说过好多回,这点年纪原该倒头就睡,怎就成了夜猫子?” 宝钗还一嘴:“她成夜猫子不睡觉,你也知道?” 贾蔷呵呵一笑,风轻云淡道:“当然,了如指掌。” “呸!” 黛玉啐了口,红着脸道:“再浑说,仔细你的皮!” 宝钗也红了脸,不知是听懂了,还是联想到了甚么,扶着眉角摇头道:“不与你们嚼舌了,我要回去歇下了。” 说着就走了,宝钗走后,黛玉见贾蔷眼神炙热,皱了皱鼻子嗔他一眼,小声警告道:“都在里面疯呢,你别混来。” 后面又传来脚步声了,贾蔷却飞速的在黛玉樱桃小口上啄了下,恼的黛玉扬起帕子拍了他一下,二人方在贾蔷哈哈大笑声中往里面去了…… 屋内暖煦,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杌椅案。 探、湘云、宝琴等正联诗作对饮酒,一旁已经有些晕然了,看样子没少吃酒。 另一边的丫头们才更热闹,叽叽喳喳笑闹个不停。 贾蔷不让她们上前见礼,观看了会儿探、湘云联对后,自忖跟不上这等顽法,就同黛玉一道往后面行去。 从里间房内有一小门,出去便是后院,院内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 又有两间小小退步,是小丫头子们住的附着耳房。 庭院芭蕉树下有一石桌石凳,紫鹃见二人出来,便在石凳上铺设了狐裘坐褥,又上了热茶。 贾蔷落座后,看着后院墙下开着一隙,有清泉顺着尺许开沟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好个所在!真想远离俗事,搬进来一直住着。” 贾蔷叹道。 黛玉啐笑道:“要住你一个人住!” 紫鹃在一旁都为这没羞没臊的话羞红了脸,暗自摇头。 黛玉问贾蔷道:“刚才可是有急事?” 贾蔷便将闫三娘的事说了遍,黛玉好笑道:“这不是又一个小婧?你该不会……” 贾蔷摇头道:“小婧虽是江湖人,但即便当少帮主时,也勒令帮众们不许为恶,不许设局害人,又是开国从龙老卒后辈,堪称忠良之后。四海王那边……一不归顺朝廷,一便是杀人无算的海匪,是贼。再说,到了我如今的地步,已经不必使用美男计获取甚么了……说起来还有一桩好顽的。” 说着,将葡里亚小寡妇想要嫁女给他的趣事说了遍,最后笑道:“你说,若是城外的王氏知道,我给宝玉寻了这么一桩良缘,给他讨了个葡里亚媳妇儿,会不会高兴的再多吃三碗饭?” 黛玉笑的直不起来,啐道:“你这促狭的,岂有这样的道理?” 贾蔷呵呵笑道:“这原就是一个荒诞的世界,而我能做的,就是陪你一道活的真实美好。我希望,每一次月圆,都能在你身边,陪你赏月。” 黛玉俏脸如晕,星眸似乎比皎月更明媚,望着贾蔷轻声道:“我也是呢。” 贾蔷轻轻握起黛玉有些清凉的柔荑,道:“等逮回来的骆驼产后,你每都要喝一碗,身子就能壮壮的。还要开开心心的,就能长命百岁。若没有了你,这山河、明月和星辰,便都是多余的……” 一旁紫鹃虽也动莫名,可是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人,还是干咳了两声:“咳咳!” 贾蔷抄起茶杯作势要丢过去,被黛玉笑着拦下后,黛玉挡在紫鹃身前笑道:“夜深了,快回去歇息罢。东府还有两个孩子呢……” 提及一双儿女,贾蔷才放过这碍事的,同紫鹃道:“早晚有你哭着求饶的时候!” 紫鹃探着脖颈一皱鼻子,哼了声,贾蔷被黛玉推了出去,与诸姊妹作别后,出了潇湘馆,却又往北行去…… ……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