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大人,王爷究竟想做甚么?咱们家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帮他做成了那样大的事,也不过是一块封地,带着做些营生罢。如今倒好,那些官儿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骂烂了,结果翻手就是一亿亩养廉田! 还有那些泥腿子百姓,只要是个人过去,就有五十亩地种……咱们反倒不值钱了。”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敬义堂上,姜家二爷姜平面不大好看,同坐在虎皮高椅子上,老成一块地瓜般的姜铎埋怨道。 今整个神京城都快炸锅了,任谁也未想到,贾蔷会有如此大的魄力,舍下如此大的本钱,来讨好天下官员,讨好天下百姓。 只是这般一来,武勋们似乎就有些不大高兴了…… 他们是押下阖族命门富贵赌的贾蔷,得到的虽意,可如今文官和庶民也有这样的待遇,那就不是很受用了。 姜铎闻言,却是连眼皮子都没睁开,只将干瘪没牙的嘴往姜林处撇了撇,示意姜林作答。 姜林看着自家二叔,心里有些无奈。 打江山易主之后,姜家的危机算是真正过去了,祖父姜铎一生站队天家,最后濒死避难,又晃了一招,终算是保全了姜家。 危机解除,姜保、姜平、姜宁甚至早先因一句“姜家军”而被圈起来的姜安都平反了。 除了姜保如今在老家准备带队去爪哇外,其余三人都回了京。 作为赵国公府的嫡长孙,姜林自然知道这三位叔叔没一个省油的灯,好在,他也非当的他了…… “二叔,给文官的,只是公田,是天家施恩于他们的,和封国完全是两回事。封国是咱们姜家世代相传的,咱们家可以在封国内委派官员,建立军队,可以收税,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 可文官只能派些人去种地,且就算是军机大臣,也不过三万亩罢了,咱们一个封国,何止十个三万亩?” 姜平才智平平,听闻此言,一时皱眉不言。 倒是姜宁,呵呵笑道:“林哥儿,话虽如此,可是文官们若有银子,仍可以继续买地,买十个三万亩也行。倒是咱们家,想要多些田,就不是花银子就能办到的事了,要用人命去开疆。到头来,仍是咱们给文官和那些泥腿子们卖命……” 姜林闻言头大,道:“四叔,不是替他们卖命,是给咱们自家……” 他不信这些道理这三位叔父不懂,索不再绕圈子,问道:“四叔,莫非你们是有甚么想法?” 姜宁看了眼依旧闭眼不搭理的父亲姜铎,笑道:“我们能有甚么想法?他能拿出一亿亩良田出来给文官,姜家不多要,五百万亩总行罢?林哥儿,你还小,许多事不明白。咱们家的封国在另一处岛上,虽未见到底如何,但想来肯定不如爪哇。不然西夷红鬼也不会占那一处,贾蔷也不会占那里为秦国,是不是?咱们家的封国是生地,爪哇的地是地。要五百万亩,让人耕种上几年,家底就厚了,也好建咱们姜家的赵国!” 姜铎忽然睁开眼,看着姜林咂摸了下嘴,道:“你给这些忘八的说说看,摄政王为何要给文官分田,给百姓送田?” 三个年岁都不小的姜家二代们,听到这悉的骂声,一个个不由既尴尬,又悉…… 姜安比从前沉默了许多,看了看姜铎,又看了看姜林,没说甚么。 姜林亦是微微了嘴角,不过心里却有些动,因为姜铎已经不再用这样训斥猪狗的语气同他说话了,显然,赵国公府的继承人已经有了…… 他沉稍许后,道:“回祖父大人,孙儿认为,摄政王此作法有三重深意。其一,是向世人证明,开海一路大有前途。其二,向天下官员士绅们表明,二韩只会以新法制苛勒他们,而摄政王却能以外补内,孰高孰低,一目了然。其三,开海需要丁口,不然地只能撂荒。摄政王拿出这些地分给官员,官员自会想办法派人去种。否则只靠德林号一家,亦或是靠朝廷之令来施行,花费太高,非二三十年难以建功。” “完了?” 姜铎斜着眼看着姜林问道。 一旁姜平附和道:“林哥儿,你这说了半天,也没说到咱们武勋呐。” 姜林看出姜铎的不,脸一热,同姜平道:“二叔,摄政王对咱们已经算是扯平了,不可能再提地的事……” 姜铎力是真不济了,连骂人的气力也没了,他“唔”了声,止住了姜平的开口,道:“此事很简单,除了林小子说的那三点外,贾小子还要拉上天下官绅,以平衡晋商、盐商、粤州十三行,平衡天下商贾。那些野牛攮的,甚么都敢卖。” 姜宁闻言一怔,楞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只是…… “父亲,商贾的确不可信,若不加以制约,必成大害。可是同去出海的,已经有江南九大姓了,他们……” 姜铎鼻子中轻轻发出一道哼声来,蔑视道:“那群忘八的,一个个都快老朽掉了,不成器的很。若没有扬州齐家那个老狐狸,他们连贾小子这趟车都赶不上。指望他们?没看到贾小子拉上了整个大燕的官员一起上马?这小东西鬼的很,在海外以商贾制衡勋贵,再以官员士绅制衡商贾,拉一派打一派平衡一派,帝王术顽的溜! 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看在老子的面上,他不会为难你们。规规矩矩的在姜家封国里,随你们作威作福。哪个想跳出来和他扳手腕,自己先把带解下来挂房梁上去,省得老子费力。” 姜平面有些不自在,道:“父亲大人说的哪里话,若想和他扳手腕,又何必站他这边?就是寻思着,这么大块肥,没咱们武勋的份儿……” 姜铎以干枯的手托着土豆一样的脑袋,一直未开口。 正当姜平等以为有希望时,却听他嘟嘟囔囔道:“还是不能留啊,这群忘八的可能真不是老子的种。太蠢了,太蠢了……” 姜平等面一变,然而为时已晚,姜铎目光从三人面上依次看过,沉声道:“老子昨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祖坟着火了,老子的老子娘在坟里喊疼呢。你们仨回老家,在祖坟边儿上结庐,代老子守孝三年……” 姜平三人闻言面剧变,一个个面无人,都懵了,可是连给他们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姜铎皱眉问道:“怎么,不愿去?” 姜平手都颤了起来,道:“父亲大人,何至于此?” 姜安也咬牙道:“父亲大人,彼辈得位,全靠姜家。如今不过问他要点地,他一万万亩都舍出去了,姜家要五百万亩不算过分罢?再者,我等又非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姜家,何以畏惧成这般?” 姜铎连解释都不想解释,老成枯枝一样的手摆了摆,骂道:“老子就知道你个小杂种本难改,大燕军队在你心里仍是姜家军……滚,赶紧滚。要不然老子让你连守祖坟的机会都没有。” 话音罢,姜林起身拍了拍手,门外进来四个力士。 姜平等见之绝望,原以为他们的好子总算来了,谁曾想…… 守祖坟,那是人干的事么? …… “老爷子,何至于此?” 待姜家“归京三子”再度被发配后,贾蔷自内堂出来,看着姜铎笑道:“你老该不是故意给我唱堂会罢?你放心,只要不是扯旗造反,看在你老的面上,总会容得下他们的。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拿功臣开刀的。” 今他来姜家造访,探望姜铎,未想到看了这样一出大戏,不过想来也是姜铎有意为之。 姜铎瘪了瘪嘴,看着贾蔷道:“你以为历代开国天子为何杀功臣?” “因为太贪了?” 贾蔷呵呵笑道。 姜铎干啐了口后,骂骂咧咧道:“可不就是贪?一群忘八的,都以为天下是他们一道打下来的,不是皇上一个人的,要完银子要宅子,要完宅子要女人,还想要个世袭罔替的富贵前程,没个知足的时候。所以,也别总骂开国天子杀功臣,那是他们不得不杀! 今儿让你看这么一出,就是让你知道知道,姜家子弟会这样,其他人也必会走上这条蠢道! 贾小子,你的路数老子看来并不十分高明。这次你就给那么大的,往后加恩加无可加时,看你如何自处? 永远不要低估人心的贪,你哪怕把你所有的都给了他们,他们依旧会觉得你不公,你瞧不起他们,对不起他们,得罪了他们。 人心不足啊!莫说他们,便是百姓也是如此。 为何自古以来,臣子封疆叫替天子牧民? 民就是牲口!不约束着些,必得寸进尺,出现大。民如此,臣亦如此。” 贾蔷笑道:“老爷子,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会只加恩的,朝廷将渐渐起用秦律。儒家讲‘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可是到底让百姓如何知道,甚么是‘可’,甚么是‘不可’,却未说明。 为甚么不说?后来我才渐渐发现,若是让天下人都知道甚么是‘可’,甚么是‘不可’,那士绅官爷们又怎么办? 他们要不要遵守‘可’与‘不可’?‘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说的倒是好听,然而自汉朝儒家独尊始至今,何曾有过这样的公正? 刑不上大夫嘛。 但秦律不同,秦律是真正连官员贵族也一并约束在内的,是让天下人都知道甚么是‘可’,甚么是‘不可’的律令! 施恩罢了,就该立威了。” 姜铎闻言,没有眉的眉头皱了皱,道:“全放任不好,管的太狠也未必是好事……” 贾蔷哈哈笑道:“不急着一下推出来,隔一二年加一些,隔一二年加一些。老爷子,这些事你老就别心了,好好休养着,我还等着给你老加封封国的那一天呢。你这气神儿耗费的狠了,熬不到那天,多亏?” 姜铎嘎嘎笑了起来,笑罢叹息道:“唉,贾小子,你要快些啊。早些拾掇平稳了,早点登基。老头子我,坚持不了太久了。” 见贾蔷眉头皱起,神情沉重,又摆手道:“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要死,我自己心里有数,如今一天里还能清醒上两三个时辰,只可惜,有一个时辰是在夜里醒的,要起夜……说话呢,还有些气神。等甚么时候说话也说不清了,那就真的不行了。 行了,你去正经忙你的罢。别每里在太后里舍不得出来,贾小子,那位才真正是不省油的,你仔细把灯油都耗在里面了。” 贾蔷:“……” …… “老岳,最近花银子有些狠了。” 回至秦王府,贾蔷于宁安堂上翻了会儿账簿后,让李婧将岳之象寻了来埋怨道。 岳之象呵呵笑道:“近来是花费不少,主要是为了将京城肃清干净,还要收买各府邸的线人,没线人的就安进去。再有就是里那边……龙雀至今未肃清彻底,怕是很长一段时内都难。王爷,若无必要,最好不要入。哪怕进了,也不要沾水米,更不要留下过夜。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若是在沟里翻了船,就成笑话了。” 贾蔷没好气觑他一眼,道:“我寻你来对账,你倒好,反倒指派起我的不是来。” 岳之象道:“也就这半年,花用大些,之后就会好许多。不将方方面面彻底安稳妥当了,内眷回来王爷也不放心。再者,过些时待林相爷到京城后,王爷还要奉太皇太后、皇太后南巡。沿途各个省府,眼下就要派人出去做准备了。” 贾蔷闻言点点头,将账簿丢在一旁,道:“如今你算是得了意了,先生同我说,你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一生兴趣就想建一个监察天下的暗卫。只是你心里要有数,这东西好用归好用,也容易反噬。一旦反噬起来,后患无穷。” 岳之象点了点头,道:“所以将夜枭分割,分成两部,最好是三部。两部对外,一部对内,专查夜枭内违反家规的事。而这三部,立三个总柜,互不统属。如此,当可行成制衡之势。” 贾蔷了眉心,道:“此事我记心上了,再细思之。十王宅那边如何了?除了那几家外,有没有勾搭上大鱼?” 岳之象点了点头,道:“王爷猜的没错,还真有大鱼!不过眼下他们还没有起事的迹象,仍在悄摸的四处勾连。冯家那一位,还真小瞧他了,八面玲珑。上到王侯权贵,下到贩夫走卒,真叫他勾连起一张大网来。金沙帮内都叫他渗透进去了……” 李婧闻言,脸登时难看起来,正想说甚么,贾蔷呵呵笑着摆手道:“意料之中的事。由他替咱们搜索一遍,考察一遍,也是好事。继续观察起,务必不使一人漏网。” “是。” …… ps:愿天佑中华,天佑河南。河南的书友们保重。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