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大观园五间开的正门前,贾蔷打量着门上的桶瓦泥鳅脊,门栏窗槅已现旧。 一的水磨群墙和下面白石台矶上凿成的西番草花样,也都可见斑斓。 不由心头有些慨…… 贾母拄着拐,身旁鸳鸯搀扶着,另一侧则是已为人妇多年的琥珀,如今也成了管事媳妇了。 周围站着黛玉、四、宝钗、宝琴、湘云、李纨、凤姐儿、可卿、二尤并紫鹃、莺儿、翠墨等诸多自贾府出去的丫鬟。 呼啦啦一大片,都是面容,恍惚间,似又回到了当年…… 贾母见贾蔷立足观望,便笑道:“芸哥儿他们连宝玉老子都劝过几遭,说将园子翻新翻新,我没让。都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老身却知道,皇上连衣也是念旧的。若是翻成新的,又怎比当年?园子里的一砖一石,一草一木,都是皇上当年亲自让人置办的,是宁国产业,为了点新,反倒将原来的舍弃了,岂非糊涂?” 贾蔷闻言笑道:“旁的不说,老太太理会家里事,是一等一的明白人。” 众人笑罢,贾蔷遂命人开门。 甫一开门,只见面一带翠嶂挡在前面。 往前一望,见白石峻嶒,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其中微羊肠小径。 却比当年,苍翠了许多,亦清幽了许多…… 抬头望去,只见山上有镜面白石一块,上书“曲径通幽处”一言。 字迹,亦见风霜。 贾蔷笑道:“上回来园子时,直接入了大观楼,倒忽略了诸多美景。遥想当初为了大姑姑回家省亲,真是好生热闹了番。” 元闻言,俏脸登时飞红,近些年来唯有锦榻之上,才得闻“大姑姑”之称…… 好在贾蔷未有多言,说罢引着众人进入石来。 只见佳木茏葱,奇花闪灼,一带清,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中。 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 俯而视之,则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之港,兽面衔吐,桥上有亭…… “沁芳亭啊……” 却是黛玉浅笑叹道。 宝钗亦笑道:“记得莺儿那时,就在此处打络子。因折了柳,还和管事婆子拌过口角。” 莺儿在后面笑道:“回头叫姑娘知道后,可将我教训惨了!” 贾母笑道:“贵妃打小稳重大方。” 宝钗还没来得及自谦,黛玉就冷笑一声道:“那是,心里藏了那么些事,也的稳些。”又道:“今儿没有贵妃,连我也如从前一样称呼,她岂能贵妃?” 姊妹们大笑,宝钗气的在她香腮上拧了下。 一辈子也过不去了! 过了沁芳亭,抬头就见前面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 黛玉笑道:“请老太太、姨妈和姊妹们进去坐坐,吃盅茶可好?” 众人笑道:“到林妹妹的地方了。” 众人笑着进了潇湘馆的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 上面小小三间房舍,一明两暗,众人入内,黛玉惊笑道:“哎哟,竟和旧里一般,丝毫不变呢!” 贾母笑道:“都有丫头来打扫着,虽然娘娘们不会再回来落脚,可到底是过去的住处。我让二太太和宝玉家的心里都要有数,这里,就是贾家最大的福地。她们也算明白,不敢怠惰。” 听罢,不等黛玉等慨甚么,贾蔷忽然奇道:“老太太,贾政媳妇和宝玉媳妇呢?也是奇了,不提这一园子的皇后皇妃们在,便是你老和姨太太进来游园,她们不进来伺候,就敢如此托大?” 贾母闻言,面有些怅然,神情沉默。 贾蔷见此,面忽地一僵,一旁李纨、凤姐儿、可卿、尤氏等神情也泛起尴尬。 探、湘云“噗嗤”一笑,随即黛玉等也无不冷笑出声。 贾蔷:卧槽! …… 兵部衙门。 尚书堂,宁安伯贾芸和兵部尚书并左右两位侍郎谈笑风生…… 贾芸肩着内务府大臣的差事,一个他,一个薛家二房家主薛蝌,是内务府德林号的常务主事人。 直接面向贾蔷,是真正简在帝心的重臣。 因此兵部尚书孙乃成虽位高权重,却不会在贾芸面前摆谱。 只一个贾芸,其实也未必就能让兵部三大主官同时出面作陪。 可贾家那群姑们,实在太可怕了,国朝上下甭管是国老也好、国侯也罢,谁敢招惹贾家? 自天家以降,大燕第一名门,贾家当之无愧。 天家皇子数十,一半都是贾家的外甥,这还怎么? 毫无道理可言! 万幸,贾家姑们虽然厉害,可男丁不多,真正能顶力的,也就一个贾芸,将来或许还有一个贾兰。 两人又都是老实本分忠厚的子,朝廷内外,这才容得下贾家…… “孙部堂高义,还劳动车驾司的大车,助我一臂之力,将武库里的铁运往两湖,并让各省武备库将储存铁拿出来,解了内务府的燃眉之急呐。” 贾芸如今已不再年少,成了颌下蓄须的中年男子,这些年为了德林号的事,天南海北数万里间奔波不停,眼界和手段不俗,也从不倨傲。 孙乃成笑道:“宁安伯过誉了,都是为了圣上,为了朝廷公事,兵部不过做了该做之事。” 兵部左侍郎王泽瑞笑道:“如今朝廷大政方向改了,虽还不到刀兵入库之时,但削减本土兵力,已成了上下共识。正逢盛世,对于寻常州县,官府衙役足以应对绝大多数情况,驻军守备非必须之制。裁撤下来的兵备,可直接派往藩土、外省,一举两得。” 贾芸附和道:“正是此理,汉藩、唐藩还有秦藩,都是重中之重,安南省、暹罗省、吕宋省、东瀛省、新罗省,哪一处都缺人,多少都不够往里填的。所以,才愈发要尽快建设好铁路,方能极大加快对民生的改善。唯有民生大大改善,百姓才能多繁衍生育。” 兵部右侍郎彭琦说道:“宁安伯,在下对铁路这一事务,着实了解的有限。过往从未听说过,也想不出到底有甚么玄奇……当然,眼下各处传言颇多,可都夸成神仙了。这铁路火车,果真就成了木牛马了?” 不止他,其实孙乃成和王泽瑞也是一知半解,当下世上绝大多数人,都处于想象中。 只因这是至圣天子所推崇的,所以人们才没有道理的跟风追随,视若神器…… 贾芸笑着解释道:“彭大人上回也是去了西山煤田的,当见过火车?” 彭琦道:“见过是见过,可终究不过是修条路。这十多年来,大燕何曾断过修路?南上北下的路,都不算差啊。百万计的藩民修了这么多年,打开天辟地以来,官道也没这样好过。果真有必要再……不是,我的意思是,铁路修通后,果真有那么大的效应?如今水路畅通啊。就是这么点好奇……” 说着,彭琦脑门见汗,心里颇有些懊悔,言多必失。 好在,贾芸好似未听出甚么,只呵呵笑着解释道:“咱们大燕疆域实在太广博了,彭大人,我且不说商货运输,每快一天意味着多大的利润,就说运兵……正常行军,一万大军从京城出发南下至粤州,怕是要走二三个月。可有了火车呢?最多,不超过十天!而且这个时间,一定会越来越快!彭大人也是军中老人,当知其中利害。” 孙乃成在一旁大笑道:“若果真如此,铁路便是大燕江山的万世之基啊!好,好!宁安伯放心,兵部一定竭尽全力,要人给人,要铁给铁,一定助太子和宁安伯,将铁路给铺稳妥了!” 贾芸拱手笑道:“那就多谢孙部堂了!其实不仅用在军事上,等铁路修通畅后,南方的各式稻米、水果、海味,都将会大批量的送入北地千家万户。而北地的牛羊,也会让南方百姓解解馋。民生提高了,百姓就能多生养孩子。丁口繁盛了,藩土和外省那些足以将养十倍大燕之民的土地,就有人去耕作了。 如今都道盛世已极,其实眼下才到哪?不过刚刚开始罢了,吃不起的百姓还多的是!总有一天,大口吃不再是权贵巨贾们的特权。” …… 兵部衙门外,看着贾芸打马离去,孙乃成神情微妙,左侍郎王泽瑞更是啧啧叹道:“这位宁安伯在京的时不多,京中各处对其了解不深。如今看来,贾家还是出了位英才的。可惜了,只能在内务府打熬,否则以此心,便是换一身紫袍,也未尝不能。” 孙乃成微笑道:“子言啊,凭他的身份,还在意一身紫袍?” 王泽瑞哑然失笑道:“也是,方才这位伯爷对部堂和我等,不也是在教诲么?” 彭琦微微皱眉道:“王大人,宁安伯看着还是宽厚之人。” 王泽瑞摆手道:“彭大人莫要误会,本官没有说他不厚道。若是我王家也如贾家那般,大半个后都出自王家,本官怕是比他还厚道。敢不厚道么? 只是,凡天下事,皆要讲平衡。可天子的后中,却极不平衡。彭大人,你觉得这是好事?” 彭琦愈发觉得莫名其妙,道:“天子后人数虽不广,只区区二十余人,但皇子之数却是冠绝古今。平衡不平衡又有甚么相干? 王大人,莫怪本官多嘴,看在同殿为臣的份上,本官提醒一言:涉及天子家事,王大人最好莫要多言自误,否则……” 王泽瑞哈哈笑道:“彭大人多虑了,本官又非老寿星嫌命长,敢于此事上置喙。不过就是想提醒一下,圣上乃万古难遇的圣君,自不必担忧后失衡,外戚坐大。可到了太子,乃至后继之君,此例是否能开呢?” 彭琦仍是不解,看向孙乃成,孙乃成呵呵摆手笑道:“子言不过有而发罢。不过,说的也不是没道理。邃庵公家里,虽然二子不显,并未做官,却于血脉繁衍一道成就不少。韩家第三代,有不少千金,听说常往里请安,太子似乎有纳韩家女为侧妃之意……” 彭琦闻言愕然,还有这种事?! 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韩邃庵能做出这等事来! 韩家家风之清正,有口皆碑! 王泽瑞意味深长道:“听说韩家女进,不过是为了帮助太子妃接手安济坊的事,也是经过皇后娘娘点头的。可太子,未尝没有效仿圣天子之心。” 圣天子指着贾家一家的羊猛薅,难道太子就指着韩家的来薅? 若果真如此,的确非好事…… 效仿圣天子,也不是这样效仿的! ……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