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曾听说当年陷害珠宝商们的买办名叫汤敬之,原是京里一个混混,靠巴结宦官得势。 太子大婚时他借替皇家采买珠宝之机,勾结御用监1私 骆小五等无辜商人的货物,还以欺君之罪逮捕拷问他们。 事后汤敬之一夜暴富,并不断发迹,成为全国最大的珠宝贩子,其致富的第一桶金沾 了无辜者的鲜血。 苏韵怨叹:“那汤敬之现下是唐振奇的座上宾,驴蒙虎皮,要找他报仇谈何容易。” 摸着外甥的头教导:“你要好好读书,将来考科举做大官,才能帮你父亲伸冤雪恨。” 他们家的仇人也是唐振奇一 ,柳竹秋更放心与之结盟。 她 上正系着太子赏赐的“马到功成”玉佩,见骆仇属马,便解下来作为见面礼挂在他的脖子上,祝愿他做骆家的千里驹,将来大展宏图。 她和白秀英在周坎子庄玩了三天,返程时柳世忠进献了很多土产,装了![](//www.xiape.com/ig/man.png) 三车。未曾想在入城时这些土产惹来麻烦,害她们被宦官设置的税卡拦住了。 税收是朝廷最大收入来源,皇帝对税官们不放心,除派监税官和御史监督考核,还派遣宦官特务督查。后来仍觉得不保险,索 让宦官特务直接管理各地税务。 宦官们一旦掌权,便尽力伸长爪子,别说雁过拔 ,连刮过的风都得薅一把。京城周边就设立了针对商贾的税卡,凡往来货物都会 取十分之一的关税。 他们见柳家女眷带着三车土产进城,也不问来历,直接当做商贩扣留,喝令她们纳税。 蒋少芬出面 涉说:“这些都是我们自家庄子上出产的瓜果 蔬,不是用来售卖的,按律不用纳税。” 关吏不听,反骂她撒谎狡辩。 蒋少芬被迫亮明身份:“我家主人是工部柳侍郎,这车上坐着他家大小姐和柳翰林的夫人,还请差爷们行个方便。” 柳家正走霉运,关吏们听说是他家的,更要起心戏 。 一人坏笑着走近马车,冲车上吆喝:“久闻柳大小姐才学出众,有缘相遇倒想讨教讨教。这样吧,在下出个上联,小姐若对上了,就请通行,我等绝不阻拦。” 白秀英让柳竹秋别搭理这伙鼠辈,柳竹秋可受不了小人欺 ,淡然回应:“请差爷出对。” 那人与同伴嘀咕一阵,高声道:“臭 ,才出粪门又钻鼻孔。” 污言秽语惹得同伙们猖狂大笑,催促柳竹秋对句。 蒋少芬气得攥紧拳头,盯着他们的脸依次记牢。白秀英和 梨也羞怒不已,都劝柳竹秋莫要理睬。 柳竹秋抬手示意她们勿急,隔帘冷笑:“差爷这上联出得倒别致,那我就对仗出下联了。犬吠,刚 狗嘴就 人耳。” 尖锐讽刺 怒关吏们,一齐围住马车叫骂,暂时还不敢动手。 路人们见状驻足围观,道途受阻,来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正不得开 ,一名高大魁梧的武士走出人群,厉声喝止关吏,受到质问先从怀里掏出一块 牌。 关吏见是东 的御前侍卫,立马噤口捲舌。 武士反过来问他们在与何人争执。听说是柳家的女眷,便大声詈责: “柳翰林是文书房的教官, 里的小黄门都是他的学生,这些人以后是要做你们上司的,知道你们欺辱师母,还不狠狠追究?再有,尔等身为朝廷官差,竟与女辈当街口角,委实不成体统,速速放她们通关,若酿成混 ,有你们受的。” 关吏们不敢罗唣,赶紧搬开路栅放车辆过去。 柳竹秋听那武士说话认出是单仲游,蒋少芬上车后递上一封信,说是单仲游 给她的。 柳竹秋拆阅,见是太子的手书。 他听说她去周坎子庄赴宴,今 返京,特命单仲游在城门等候,传旨召她明早巳时前去观鹤园见驾。 这次召见无干正事,朱昀曦被庆德帝 止骑 游猎,忍了数月心 难耐,就在观鹤园里树起标靶,让柳竹秋陪他练习 箭。 午时在庭院中架篝火,围坐烤炙獐鹿食用,营造野营氛围。 柳竹秋正怀念与友人狩猎野炊的时光,得此娱乐十分享受,捧着太子赏赐的炙 吃得有滋有味。 朱昀曦手上沾了点油腻,伸手命人擦拭。 柳竹秋抢在云杉前面递上手帕,朱昀曦接过擦了擦,觉得有些眼 。 “这是臣女初次见驾时殿下赏赐的,您还记得吗?” 朱昀曦对此印象深刻,斜睨着她:“没想到你还留着它。” “这是殿下的恩赏,臣女一直随身携带呢。” 柳竹秋在做宠臣方面细致入微,每次见驾都带着这块帕子,见时机恰当便拎出来表忠心。 朱昀曦的心仿佛被温泉泡过一般舒展,表面傲慢刻薄:“你家里穷得连手绢都买不起?为何独盯着这一块?” 柳竹秋凑近耳语:“当 臣女刚获赐这手帕时,在上面嗅到殿下的御香,见圣驾离去心中好不惆怅。那相思情绪正应着古人说的‘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2’” 比风 技巧她不亚、情场老手,朱昀曦面红耳热,不能让喜 外 ,白她一眼,故作嫌恶道:“都过去几个月了,你该不会从没洗过吧?脏死了!” 随手将手帕抛入火堆。 柳竹秋抢救不及,眼睁睁看手帕化为灰烬,一股恼恨 薄而出。 她 好节俭,体恤劳力,衣食上从不铺张浪费。 这手帕绣工繁复 美,定是绣娘苦心耗时之作,好端端的被焚毁,真真作孽。 她对朱昀曦没多少私情,不会把他当情人宠,认为他不惜民力,作践绫罗,将来继位后保不齐是个骄奢 逸的昏君,会令民众受苦,因而恶 顿增。 朱昀曦见她遽然冷脸,以为被他伤了心,忙指使云杉取来事先备好的礼物。 “陕西织造去年进贡的彩妆绒毷很不错,孤命人照你的身量坐了一套袍裙,你这便去换穿了让孤王瞧瞧是否合身。” 柳竹秋见那衣物上布 凤凰麒麟图案, 彩 丽, 美绝伦,价值不知几何。 想起前些天在明德书院听人议论说陕西织造为完成皇室下达的任务,已耗银数千两。那些彩妆绒毷图案复杂,织造费时费工,一个纺织女工呕心沥血数月才能完成一匹,已有人因过劳身亡。 而近来西北军需短缺,官府因无库银,还欠边关军士冬衣布花,致使去冬大量官兵死于寒冻。若将织造的费用供养边军,至少能救活一些人。 庆德帝生活比较简朴,民间都知道他的外袍一年才得一换,频繁下令征收华丽的织物和奇珍异宝,无非是为 足 儿的享乐 。 太子喜好奢华早已得外界公认,柳竹秋平 看他的穿戴器物就知道大臣们没冤枉他,只苦于没机会劝谏。 见此刻正是时候,肃然婉拒道:“本朝衣冠制规定,除后妃公主和藩王妃外,其余女子不得在衣饰上使用龙凤麒麟纹样。请恕臣女不敢僭越。” 朱昀曦不当回事:“你就在这儿穿穿,孤王又不会治你的罪,有什么好怕的。” 柳竹秋更加严肃:“《中庸》上说‘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就算一个人独处时也要表里如一,严守本分。规矩是高祖定下的,作为臣民应该严格遵守,而殿下身为皇室子孙,也应严格监督。怎能怂恿臣下犯 呢?再有,守规矩的女人都不出家门,殿下想让臣女守女德,就不该让臣女在外间着女装。” 朱昀曦当着侍从们挨了通抢白,不 窘怒,发火又未免失仪,懊恼道:“不识抬举的东西,倒教训起孤王来了。不要算了,云杉,把这些衣服都丢到火里去。” 云杉局促领命,柳竹秋高声制止,请求太子先听她讲一则故事。 “当年寇准早贵豪奢,常用纡丝纱罗赏赐家中歌姬。他的侍妾蒨桃为此赋诗劝谏,诗云:‘风劲衣单手屡呵,幽窗轧轧度寒梭。腊天 短不盈尺,何似妖姬一曲歌。’一匹织物在王公贵族们看来微不足道,却凝聚了织工无数血汗,小小婢妾尚体恤个中艰辛,君父焉能不怀哀悯之情?” 朱昀曦醒悟她在劝谏,立刻联想到那些追着他批评说教的大臣,明知她是好意也忍不住暴躁,当即嗔叱:“孤王召你来是想寻开心,没让你做女学究数落人!” 柳竹秋愿做溜须拍马的佞臣,不为助纣为 的 臣,庄重进言:“臣女自不配为殿下立训诫,然为人臣者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殿下御下宽和,乃仁 之君,只因身居九重,难识民生之多艰。今后还请留意稼樯,关注下情,勿因细行而不慎,不以小民为可忽。则社稷幸甚,百姓幸甚。” 类似的话朱昀曦一年起码听三百遍,由她说来格外刺耳,登时把过去积攒的可 印象尽行抹杀,嗓门明显 了:“孤王是太子,享受万民供养,本就该金尊玉贵,列鼎而食。” 柳竹秋知他好面子,但这次若不较真,以后再难规劝,另外也想试试他的气量究竟如何,值不值得她尽心辅佐,于是针锋相对道: “后周世宗曾说他在 中吃美味佳肴,深愧无功于民而坐享天禄,既然自己不能躬耕而食,那就只有亲冒矢石为民除害,还略可自安。’3,宋仁宗也曾因不愿伤生费财,宁愿忍饥挨饿也不肯命御厨烹制羊 汤。这两位帝王都关心民间疾苦,不 其身而 其民,是以得史家赞誉,后世颂扬。殿下若能因循善绩,将来也能成为万世敬仰的明君。” “够了!” 朱昀曦像坐看身边唯一一块净土被污染,难以忍受地跳起来,瞵眈她片刻,气冲冲走开了。 侍从们慌忙跟随,陈维远走时小声劝 柳竹秋,说会替她向太子求情。 柳竹秋也很气,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她的理想是经世济民,而非荣华富贵,不提前替 朱昀曦纠正这心安理得挥霍民脂民膏的习惯,来 只会 世害民。 趁他现在对我兴趣正浓,非抓紧时间治治他这 病,他再召见,我就称病不理,看谁耗得过谁! 朱昀曦发火本是面子作祟,回到东 盛怒已回落为沮丧,对着柳竹秋敬献的小冰镜生闷气。 陈维远见他火气退了,趁无人时替柳竹秋辩解:“柳大小姐是个俭省人,您看她平时的衣着穿戴都普通简素,说明骨子里就不 繁华,才会凭自己的好恶来劝谏您。” 朱昀曦嘴硬:“温霄寒本是一介贫儒,她不简朴如何冒充得像?你怎知她在家也是这样?” 陈维远笑道:“殿下跟她接触这么久,没注意到她没穿耳环孔吗?” 朱昀曦怔愣,他和柳竹秋有过多次近距离的亲密接触,但都被她耍得晕头转向,没顾上留神这类细节。 陈维远说:“老奴初见她时没看出她是女子,就因为她耳朵上没有耳环痕。耳环是女子最基础的饰品,她连这个都不 兴趣,大约从来都是黜奢崇俭的。假如是生 悭吝才如此,老奴又听说她之前慷慨周济云来村葛氏一家,让他们来京治病,还吃住全包,可见并不看重钱财。” 柳竹秋救助葛大娘一家朱昀曦是知道的,对她的好 有部分正源于此,经陈维远开导,怪罪之意又去了大半,剩下的只有赌气,嘟哝道:“你们一会儿骂她一会儿又说她好,叫孤王该听哪一句?” 陈维远愣了愣,摇头苦笑:“老奴也觉得这柳大小姐古怪至极,有时看她 学练达,忠勇仁义,是百里挑一的俊才。有时言行又过于乖张放诞,叫人可气可怕,至今想不明白她是如何生就这幅德 的。” 他以传统观念衡量柳竹秋,永远不会明白她个 中的矛盾都 胎自对礼教的反抗斗争。 这点朱昀曦更想不透彻,武断下结论:“她就是个变化多端的妖孽,孤王早晚要设法降服她。” 然而降妖之前自己先被 惑了,跟着闷声抱怨:“孤王不过想看看她穿女装的样子才送衣裙给她,结果反受一通糟心气。” 陈维远哄道:“殿下走时那般动怒,她估计也吓坏了,这会儿在家不知急成什么样呢。” 朱昀曦白眼:“她会害怕就不是柳竹秋了,我看她理直气壮得很,还等着孤去哄她呢。” 陈维远忍笑问:“那殿下打算如何处置她?” “先晾着,等她主动来认错。” 朱昀曦放完狠话心有不甘:“她敢抗命,这点孤王绝不能饶,你有法子让她乖乖就范吗?” “殿下是说让她换穿女装这件事?” “嗯。” “那老奴倒有个主意。” 陈维远详献计策,朱昀曦听后大喜,决定就这么办。 作者有话说: 1御用监,明宦官官署名。十二监之一,掌造办 迁所用珠宝古玩金银器具、围屏、 榻诸木器,以及紫檀、象牙、乌木、螺甸等玩器。又有仁智殿监工一员。掌武英殿承旨所写书籍画册等。 2出自徐再思《折桂令. 情》 3出自《五代史》 谢在2022-03-12 09:29:55~2022-03-13 09:2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 的小天使哦~ 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圆圆子 1个; 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why64、西瓜布星、西蓝花、布男 1个; 非常 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