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如月接信连读几遍,深柳竹秋心豁达,情义绵长,回信道谢兼报平安。从此二人青鸟频来,锦笺不断,在书信中相互关怀,寄情娱兴。 冯如月每次收发信件都会抄录一分给朱昀曦过目。 两位旷世才女通信自然不同俗,聊起闲情都是“踏雪寻梅、霜访菊,雨天护兰,风际听竹”之类的雅事。谈起经史诗赋,双方都笔若生花,学淹古今。 朱昀曦看得意兴盎然,自觉比教学官们推荐的书籍有趣多了。亲自编撰了,命云杉偷偷拿去结集刊刻,题名为《椒室2撷芳》,藏在寝殿里,到闲暇时便翻出来消遣。 光荏苒,四月中旬的一天,柳竹秋收到唐振奇的请柬,到他家去吃酒听戏。 唐振奇刚收到几笔大额的“孝敬”,心情好极,对柳竹秋说:“晴云,听说再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我想提前送你一件寿礼。” 随即命人叫出一个花红柳绿的妆女子。 这女子十七八岁年纪,容貌秀丽,举止文雅,怀里抱着个琵琶,先奉主人之命弹唱两曲。声如新莺出谷,琵琶技艺也出神入化,不亚浔江头商人妇。3 唐振奇得意介绍:“此女名唤婷婷,是别人进献给我的,我想晴云一定喜,就把她转赠给你吧。” 柳竹秋这几年出于各种原因让温霄寒背上了好之名,这个误会解不开也不能解。平里常有朋友赠她美婢娇奴,她都找借口推辞,碰上唐振奇可不能驳面子,先笑纳完事。 唐振奇派人将婷婷送去温霄寒的外宅,还送了不少“陪嫁”。 柳竹秋打算问明婷婷的出身,送她回家与亲人团聚,或者视情况给她找个好归宿。唐振奇若问起就说家中妾争宠,着她割。 晚上,她走入房,见婷婷蒙着红盖头,端端坐在边。 她先上去揭盖头,不料婷婷袖子里突然落出一截雪亮的刀刃,冲着她的口直刺过来。 柳竹秋要是没练过武,这一下有死无生,急忙扭身避开致命袭击,往后退出几步。 婷婷扯下盖头,追着她挥刀刺,身法笨拙,不像受过训的杀手。 柳竹秋轻松抓住她的手腕夺下武器,喝问她为何行凶。 婷婷脸上恨意沸腾:“贼,我杀不了唐阉,也要拿你充数!” 照着她的手背张口狠咬。 柳竹秋急忙推开她。 婷婷跌在地上,自忖必死,怒骂:“无小人,等我化作厉鬼再找你们索命!” 说着爬起来埋头撞向一旁的柜子。 柳竹秋飞身拉住她的右臂,没能完全制止,但好歹替她减了几分冲力。 婷婷脑门咚地触到柜角,当场皮破血晕死过去。 柳竹秋上去施救,呼唤白桃等人前来帮忙,将婷婷抬到上灌水包扎。 白桃帮伤者下外面的长袍,发现她的中衣前襟侧和边都用针线得严严实实,其目的定是为了免受辱。 柳竹秋猜测婷婷有冤情,看她伤势不重,脉象也平稳,让白桃拿鼻烟来给她嗅。 不久婷婷意识复苏,睁眼看清柳竹秋,又拳打脚踢要同她拼命。 柳竹秋苦笑:“小生与姑娘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婷婷怒骂:“我以前只听你的名头也当你是好人,谁知你竟是阉的爪牙,似你这等欺世盗名的恶贼,人人得而诛之!” 白桃生气训斥:“你这人也忒急躁了,我家相公为人正派,接近唐振奇只因被无奈!” 柳竹秋谨防这是唐振奇设下的考验,忙打断白桃,问婷婷:“听你方才说话,分明最恨唐珰,他与你有何冤仇?” 婷婷扭头怒哼:“要杀要剐干脆点,何必磨蹭!” 柳竹秋笑道:“我做事向来清醒,不想稀里糊涂与人结仇,你若能说出个道理来,我或许还能帮你。” 婷婷冷笑:“你是唐振奇的走狗,还能反过来帮我咬主人吗?” 柳竹秋想试试她究竟什么来路,故意对白桃说:“这人疯疯癫癫,说话有头没尾,想是唐公公怕我有二心,专门派来试探我的。给她穿戴整齐,物归原主吧。” 婷婷知道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含泪骂斥:“贼,你去转告唐振奇,汪蓉一家老小都在地府等着同他分辩!” 说完拔下金钗要刺喉咙。 柳竹秋随时提防着,双手抓住她的手腕牢牢按住,严肃质问:“汪蓉是谁?” 婷婷奋力挣扎,奈何不是对手,便不住口地叫喊叱骂,吐她唾沫。 柳竹秋不得已,让白桃拿绳索来,在丫鬟协助下将婷婷手脚捆绑。那阵势如同过年杀猪,三人都累得直气。 白桃忍不住拍打婷婷的大腿,数落:“泼妇,你有血干嘛不直接去找仇人?欺负我家相公脾气好,他不忍心打你,我可忍得下心!” 一边说一边连拍数下,被柳竹秋拦住。 “算了,她可能真有苦衷,先让她静一静吧。” 柳竹秋让丫鬟泡了壶茶,坐下喝了几口,问上泣的女子。 “姑娘,听你的口音是辽东人士。你方才说的汪蓉是你父兄还是丈夫?” 婷婷不吭声,重的气息里装着沉甸甸的怨恨。 柳竹秋想起当徐小莲死后,她和萧其臻调查梁怀梦,顺势牵出了辽东守将翁子壮冒功杀人案。 那翁子壮杀鞑靼部落三百平民,在辽东镇守太监张钦包庇下冒功领赏。 事后翁子壮手下一位参将出于良心义愤进京揭发他和张钦的罪行,被梁怀梦这个胆小怕事的昏官判为诬告,本人身死,全家获罪。 柳竹秋记得那告状的参将就叫汪蓉。 莫非这婷婷是汪蓉的亲眷? 她怀着猜疑重新坐到婷婷身边,笑问:“你既是从辽东来的,想必知道辽东总兵官翁子壮。” 婷婷身体一颤,呼节奏也变了。 柳竹秋继续说:“四年前的夏天,一支鞑靼军队偷袭应昌府,被翁将军带兵掩杀,斩首三百余级,立下了赫赫战功。” 婷婷嘴里传来格格声,将口银牙咬碎。 保险起见柳竹秋还得再一她,说:“谁知翁将军座下有一小人,违反军纪,受罚后记恨上官,竟跑到京城诬告翁将军和辽东镇守张公公,说他们杀良冒功。幸而主审官明察秋毫才没令忠良蒙冤。听说那告状的小人被判处极刑,子儿女也遭放,真是自作自受。” 婷婷猛地翻身面对她,泪眼圆瞪地吼叫:“你颠倒黑白!张钦和翁子壮杀的都是鞑靼部的无辜平民,我爹才是冤枉的!” 白桃和丫鬟都凑上来,惊讶地看看她,再一齐望着柳竹秋。 柳竹秋面沉如水地诘问婷婷:“你真是汪蓉的女儿?” 见她再度缄口,冷笑道:“你想报仇又不敢承认身份,是怕人找到你的母亲兄弟,对他们不利吗?” 婷婷双眼溅出火花,声音由颤抖转为凄厉:“你想怎样?不许伤害我的家人!” 她奋力扭动挣扎,被柳竹秋死死按住。 这浪子游刃恢恢地盯着她的眼睛调笑。 “你这不叫报仇叫送死,等你的家人到了,我会手把手教你怎么跟贼过招。” 作者有话说: 1堕甑叔达:孟字叔达,格刚强,遇到事情能很快作出决断。客居太原的时候,孟一天带着一个做饭用的甑赶路,不小心失手把甑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旁边的郭泰看到了,觉得很奇怪,叫住孟问:“你的甑摔了,你怎么和没事似的自顾赶路? ”孟回答:“既然甑已经摔破了,我返回来看又能有什么用!”郭泰听后大为称奇,于是劝孟应该读书向学。后来孟果然学有所成,许多显贵想召他出来做官,他都不为所动。 2椒室,意思是后妃的居室。亦为后妃的代称。 3江头商人妇:白居易《琵琶行》女主谢在2022-04-28 09:09:10~2022-04-29 09:1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的小天使哦~ 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why64、西蓝花 1个; 谢灌溉营养的小天使:青彦 5瓶;知时节 1瓶; 非常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七章 张鲁生近升任锦衣卫同知, 权限扩大,能调度锦衣卫设立在全国各地据点的属员。 柳竹秋托他代为寻访汪蓉被放至崖州的儿,并调查婷婷是否是汪蓉的女儿。 锦衣卫能随意调查各部的公务, 张鲁生利用职权之便查看了当初刑部对汪蓉的判决书, 上面注明汪蓉膝下有一女一子, 长女汪茜时年十三, 被官卖为奴,与婷婷的情况吻合。 柳竹秋将婷婷软在外宅,好吃好喝供养,接到张鲁生回信后对她说:“我已派人去寻找汪蓉的儿,你若真是汪蓉的女儿, 他们来时自见分晓。” 婷婷将信将疑, 暂时放下轻生之念,焦急地等候消息。 柳竹秋去找萧其臻商议。 “当年我们便怀疑汪蓉的案子是桩冤案, 倘若那翁子壮真的冒功杀人, 他和张钦都死罪难逃。上次高勇死得太早,没能利用他削弱陛下对唐振奇的信任。这张钦同样是唐振奇的干儿子,还担着边防要职,一旦事发就能让陛下充分看清阉的危害了。” 按律法,冤主的家属可代其申诉, 柳竹秋认为她和婷婷的偶遇是受上天指引,说不定这案子会成为扳倒阉的关键。 萧其臻说:“那时我去调阅卷宗, 发现汪蓉的供词被撕掉了两页, 多半是主审官见他在证词里说了些关碍很深的话, 命人悄悄销毁了。” 负责审理汪蓉案的是原刑部左侍郎梁怀梦。 这老头儿贪好, 当初因家中姬妾过多, 丑闻频出, 气得夫人大发虎威,令他将侍妾们统统打发了。 梁怀梦“清心寡”大半年,熬得了无生趣,偷偷买了两个绝女子养做外宅。 没过多久其中一女怀孕了,梁怀梦自以为老当益壮,很得意了一阵子。可等那孩儿生下来,五官脸面无一处像他,倒跟时常随他出入的车夫一模一样。 梁怀梦这才留神调查,发现家里的下人早知小妾与车夫通,只他苍蝇掉进米汤里,做了老糊涂虫。 他几乎叫这顶新鲜样式的绿帽子断脖子,命人将车夫吊起来狂一顿,完仍吊在院中示众。 那车夫骨头脆,半天不到就被活活吊死了。 其家人告到大兴县衙,主人无故杀死奴仆,按律也得抵命。 大兴县令忌惮梁怀梦是刑部高官,没按对待嫌犯的程处理,恭敬地写了一封信向他介绍情况。 律法规定,如果奴仆犯下重罪,主人可对其进行惩罚,若因惩罚过重造成伤亡,也能赔钱抵罪。 县令建议梁怀梦说明吊打车夫的理由,这样方能免遭刑罚。 梁怀梦称车夫偷了家中财物,赔付五百两银子给他的儿。 车夫家贪心不足,嫌五百两太少,非要加到一千五百两。 梁怀梦觉得自己才是受害方,骂车夫一家恶奴欺主,又将车夫的儿子胖揍一顿,来了个旧恨新仇。 车夫的老婆也是浑人,当下来了个二一作五,跑去锦衣卫喊冤,将其夫与梁怀梦的外室通,外室生下野种,老梁杀车夫愤的丑事竹筒倒豆子似的全代了。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