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得到儿子的回应的那一刻,顾偃开便明白,他错得太多,或许,是永远也无法得到这个儿子的原谅了吧? 如果白氏还在,一定会拉着儿子,用那双失望至极的眸子看着他,对他说:“既然你这宁远侯府容不下我们母子俩,便写了和离书来,我带着烨哥儿,回我的海宁去。” 可惜了。 那般鲜活的女子,就这样葬送在了这吃人的侯府。 她没能护持着她们的烨哥儿长大。 而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没能照顾好她唯一留给他的孩子。 如果她还在……烨哥儿该是什么样子? 他会教导他文韬武略,而她呢,则会关心烨哥儿的衣食住行,将她那朗大气的子耳濡目染传给烨哥儿。他的烨哥儿,一定是鲜衣怒马的好儿郎。而非如今天这般,通汴京都知晓他的纨绔之名。就连他这个父亲,曾经都对此,深信不疑。 那厢,顾廷烨大步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将自己整个人丢在上,合上双眼,深几口气,才到中的不平之气,微微散去了些。 若按照他的子,定是会要求父亲该怎么罚就怎么罚的。 可是,明兰说:“二叔是想逞一时之气,还是叫你父亲一辈子对你心怀愧疚,换来长长久久的公平?” 那时,顾廷烨沉默了。 小姑娘便继续说:“二叔,我知道你很愤怒。但是,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可以现在对着你父亲提要求,要他严惩那些伤害过你的人。可是,如果你的要求,他做不到呢?身为大家长,想事情或许和我们这些小孩子不一样吧。我觉得,你想要的,他一定给不了。你若执意如此,或许你的父亲会在愧疚之下顺着你。可你们父子之间的情分也就淡了。” “可若是你什么都不求,只求离开侯府,离开那吃人的窝,他对你的愧疚,只会掺杂着对久不得见的儿子的想念,愈来愈深。而且,现在,你在汴京的名声并不好,你应当也是知道的。但世人健忘。若你离开这里,好好读几年书,中了榜再回来,人们只会说你年少有为,撑死了加上一句浪子回头。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二叔,我是闺阁女子,这一辈子,大概就只能困在这二亩三分地。可你不一样。你注定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避开那些人的谋算计,我想,你会有更好的未来,也会成为更好的自己。” 顾廷烨先是愣了半晌。随后终于绽开了笑容,“小丫头年纪不大,看事情倒透彻。” 明兰亦羞涩地笑了笑,“那,二叔的决定呢?” 顾廷烨深口气,最终做出了决定:“我要去白鹿书院。” 明兰盈盈一笑,对他作了个揖:“那明兰便在这里,祝二叔早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当天下午,顾廷烨便听说,他那把四房五房这两个累赘背在身上几十年都不肯甩的老父,竟狠了心,分了家。 五房自知理亏,没怎么敢闹腾。 四房却觉得自己纯属被五房带累了。五房犯的事儿,凭什么将他们也赶出宁远侯府? 一家人便是哭天喊地地闹腾。 又是哭喊着“父亲母亲!你们走了,怎么也不带上儿子啊!你们睁睁眼,看看我的好大哥是怎么对待我的吧!”又是怒斥顾偃开不孝,“父亲母亲临终前的嘱托,大哥竟全忘了吗?” 顾偃开其人,一生耿直,也不与他们争辩,直接命军中的旧部,将他们从角门丢了出去。 将人丢出去之前,顾偃开拿出了老顾候去世前留下的文书,丢给二位弟弟,“当年父亲去之前,就已经将家给分了。我这个做大哥的,不过是看你们这两个弟弟都不成器,怕你们出去了过得艰难,一时心软,才将你们留下了。谁成想,人心不足象,你们竟险些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将我的亲儿子冤死!难道你们竟觉得,我对你们这些人,会比对我的亲儿子更亲吗?该给你们的家产,我一分都不会少。不该你们得的,我也一分都不会给。” 处置了四房五房,便该廷炜了。 廷炜一向是廷烨的小跟班儿,原来,竟也是假的吗? 不过,他已经冤枉了顾廷烨数年,不想再冤枉另一个儿子,便将廷炜叫了来,“廷炜,广云台那三千两银子,是你花的吧?为什么记在你二哥哥账上?” 顾廷炜一向害怕这个威严甚重的父亲,嗫嚅了好半天,才把话说清楚:“父亲……我,我那时不是想包花娘的!只是常常和那人聊聊天、听听曲儿!那,是宣平侯家的非要给她赎身。他……您是知道的,有……有些不好的癖好……我实在怕她在那人手里活不过几,才头脑一热,买下了她……然后,然后我太害怕了……” 顾偃开平静道:“太害怕了,所以栽给了你二哥哥?” 顾廷炜慌忙摇头:“没有没有!我那,自知闯了祸,慌忙去找了二哥哥,他听说了这事儿,主动说,记在他账上便是……” 顾偃开冷哼一声,“然后你就应了?” 他这副模样让顾廷炜更害怕了,支吾着再说不出一句整话。 顾偃开便沉声说:“你二哥哥替你扛事儿,是他心疼你这个弟弟。于他,是兄友弟恭;于你,却是说明你是个毫无责任心之人,敢做不敢认。” 深深叹了口气,顾偃开这才发现,哪个儿子,其实他都没教好。“廷炜啊,你是顾家的儿子,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听你母亲说,你读书没什么天赋。那父亲,便将你送到我的旧部手下,跟他习武,如何?” 其实,顾廷炜习武也无甚天赋。只不过,顾偃开觉得,再没天赋,练武起码可以磨炼这孩子的意志,不至于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哥哥替他背责。 父亲的吩咐,廷炜自然不敢不认,只得应了。 听说了府里这些变故,顾廷烨仿佛与他无关似的,只默默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了。 动身那,顾偃开亲自送他出了城。长柏和小公爷也来送他。 可顾廷烨却想起那,小姑娘祝福他前程似锦之后,他瞧着明兰的圆脸蛋儿上挂着的笑意,玩心渐起,打趣道:“把我从你盛家的书塾赶走,六妹妹就这般开心?” 明兰那双杏眼一下子便瞪圆了,“二叔这说得是哪里的话?我难道不是为了你好吗?” 顾廷烨“哼”了一声,竟和哥儿讨要糕点而王若弗不给他的时候,那傲娇的小模样有几分神似。“别以为我不知道,当时,长柏说要让我来你家读书,你母亲可是吓了一跳呢!生怕我带坏了长柏!” 明兰不服气道:“我都不知道的事情,顾二叔又是怎么知道的?” 顾廷烨嗫嚅了几句,明兰也没听清。最后他干脆耍起了无赖:“你甭管我是怎么知道,反正我就是知道!” 明兰气哼哼地丢下一句:“你不讲道理!”扭头便想走。 顾廷烨抬手,想拉住她的衣袖。 却终于还是记起,这世道对女子不公。他若真扯了明兰的袖子,于他不打紧,可若被旁人瞧见了,轻则叫她挨一顿罚,重则坏了她的名声。 他在汴京的名声,已经是臭不可闻了。可不能再带累了明兰的名声。 最终,他还是放下了手,也没追上去。只用不轻不重,明兰恰好能听见的嗓音冲她喊了一句:“六妹妹,待我金榜题名之,定带上谢礼来看你!” 明兰没理他。 顾廷烨便又加了一句:“刚刚说你母亲的话,是我妄加猜测,是我错了!六妹妹原谅我可好?我可不想带着遗憾走啊!” 明兰的脚步顿了顿。眼珠儿转了转,面上终于又有了点儿笑意。可这笑,却很快被她换了一副羞恼的表情,这才转过身去,同样冲着顾廷烨喊了一句:“那二叔中榜之,可也要带上礼,谢我母亲这些年的照拂才是!” “哈哈哈——”顾廷烨久违地朗大笑道:“一定一定!” 若是王若弗听到他俩的对话,一定要喊冤枉了。 前世的她,倒的的确确是嫌弃顾廷烨的,也不愿让他来自家读书。原因嘛,正如顾廷烨所说,是怕这个家世显赫却声名藉的孩子带坏了自家刻苦用功的柏哥儿。 可重生以来,她早就知道了顾廷烨那些坏名声,多半是被他人泼了脏水,又知晓他后是个出息的,巴不得自家长柏继续和他做莫逆之呢,如何会嫌弃他? 却说回今世,长柏同她说起,要让顾廷烨来自家念书那。 长柏刚刚同她说完了这事儿,徐琳琅便来了。 俩人谈天说地了半天,自然谈到了长柏这个令王若弗十分骄傲的儿子。也提到了方才长柏同她提起的事儿。 徐琳琅惊道:“哎呦喂,那顾家二郎,可是通汴京闻名的纨绔啊!你放心让你家柏哥儿,和他搅和在一处?” 王若弗总不能同她讲顾廷烨大多是被陷害的、且后会有大出息的吧?只得敷衍了两句:“我家柏哥儿虽然也算不少木讷,却也难得有个如此好的少年郎,便随他去吧。” 徐琳琅便以为,王若弗也是嫌弃顾廷烨的名声的。只不过是碍于儿子的要求,才不得不同意顾廷烨来盛家念书。 回去,便无意间跟自家嫂嫂提起了这事儿。 而她的嫂嫂,又无意间同她的娘家嫂嫂提起了这事儿…… 总之,一传十十传百,这事儿不知怎的,就传到了顾廷烨的耳朵里。 当时年轻气盛的顾小二,正是个怼天怼地怼空气的年纪,叛逆得很。昨天打了那家的,今又是将那家的鼻子都给打破了……总之,是三天两头就闯出点儿祸事来,引得他老子府追着他打。 一听王若弗对他的“嫌弃”,原本都说定了,要去白鹿书院的,这下却是死活不肯去了。 顾偃开是个武将,在文官清里并没什么人脉。且如今,他在皇帝面前也不怎么得重用,更是个刚正不阿的子,自然没什么来巴结着他。可以说是求爷爷告,才给顾廷烨挣来了这个名额。 谁知这小兔崽子竟然说不去就不去了!气得他又生生将顾廷烨打了一顿。 可孩子不愿意去,他总不能叫人捆了他去吧? 只得又带着厚礼上了盛家的门,将儿子到了庄学究门下。 这有时候啊,命运就是如此奇妙。 或许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多有趣?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也算是浅浅解释了一下,为什么前世顾廷烨一开始没来盛家读书,是在白鹿书院读了几年,中了举人才来的。而在王若弗重生这一世,却是从最初就和盛家兄妹几个一起读书的。 ?下一章,就要使用时间大法,盛家的几个兰就都长大可以谈恋啦 第48章 三年后。 葳蕤轩。 盛紘刚从外面回来,渴得很,将王若弗桌上的茶喝了个干净,了口气儿,才问道“这顾家二郎,是明抵京吗?”。 “是呢。长柏同我说,明天不亮就要去他呢!”王若弗又给他了些茶,才答了他的话。面上仿佛还带了点儿喜。 盛紘睨了她一眼,笑说:“早些年人家说要来咱家读书的时候,你不是还不乐意来着?怎的如今听说他要回来了,还高兴的样子?” 王若弗挑眉,有些不悦:“谁同主君说我不乐意让人顾家哥儿来家里读书了?我早看出来他后必是个有造化的!巴不得他来呢!” 盛紘仿佛有些不信,却也没深究。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王若弗想起自家成天上蹿下跳的小儿子,便提议道:“不若让哥儿和月姐儿、桁哥儿也去书塾,和哥哥姐姐们一道读书?” 盛紘一想到自家小儿子,眉头都拧了起来:“月姐儿桁哥儿也就罢了,哥儿……” 王若弗可听不得他说自家儿子不好,当即怒道:“我哥儿怎么了?”很有一股若盛紘说出个不字来,便要从他身上撕下一层皮的气势在。 盛紘咳了两声,掩饰尴尬:“哥儿自然是好的……只不过,过分活泼了些……昨儿还跑到书塾去,往四丫头屉里了只癞□□来着!” 王若弗便说:“正是因为他成没什么正事做,才把力都放在闯祸上了!不过,你看,我们哥儿闯祸都跑到书塾去闯,可见他是想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呢!把他放到书塾去,每有功课约束着,也不用羡慕哥哥姐姐们可以读书偏他不行,孩子自然就沉静下来了!主君你说是吧?” 盛紘扯出一抹苦笑,“夫人呐!这事儿咱们便稍缓一缓可好?哥儿月姐儿的学业,我也是注意着呢,打他俩四岁上,我便每下了值就盯着他俩开蒙,必是不会耽误了两个孩子的!只是呢,你看,家里两个孩子,带上小公爷,现在又要加上顾家二郎,不便要参加科举考试了。若非几个丫头都是听话懂事的,学业上也不大需要庄学究心,我都想把她们的课停了,好叫庄学究专心教导几个要去考试的孩子呢!这时候让几个小的加进去……” 旁人也就算了,她家柏哥儿那可是三岁上就开蒙,天热长痱子天冷长冻疮都非要去学堂读书的好苗子,确实不好叫几个小的这时候去打扰。想到这里,王若弗也就松了口:“行吧。那便等长柏哥几个考完了,再叫几个小的去读书吧。” 这本也是盛紘所想,夫俩总算达成了共识。 “对了,主君,前个儿,淑兰来信同我讲,想把她家翊哥儿送来读书,不过,大概要到明年了。还有华兰家的庄姐儿、瑞哥儿,也都到岁数了。” 淑兰嫁给段应臻后,虽然夫俩常常跑东跑西的,却也没误了生孩子。先是生了个哥儿,取名段云翊,现如今也有三岁了。后又生了个姐儿,名唤段文萱,上个月才刚过了一岁生辰。 华兰则是已经生了三个孩子。老大庄姐儿,也就比哥儿月姐儿大了不到一年;老二瑞哥儿,比哥儿月姐儿小个一岁,这两个孩子也到岁数该启蒙了;老三成哥儿,却是个还在吃的小娃娃,还没到读书的年纪。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