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越来越近,十米、五米、一米,几个夷兵停在他们身边,其中一个按照惯例拿出戟朝梁徽背上刺下,确认是死尸,便往别的地方走了。 梁徽背上被血染一片那一刻,祝知宜的脸颊也被染透了。 是梁徽汩汩不断的鲜血,也是祝知宜的、无声的眼泪。 第59章 仙丹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祝知宜才沉着脸将梁徽扶起来,隐蔽在岩石下的苍耳凑过来。 祝知宜完全把它当个人:“找一下附近有没有可以过夜的地方。”追兵还没有完全离开,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小聪慧,走在前边带路,把他们带到一个水源经的山。 祝知宜生火烧水给梁徽简单清理伤口,他也曾经是个十指不沾水的世家公子,南下短短时,便胎换骨掌握了不少求生技能。 血止住了,剜去腐,伤口深至骨髓,梁徽疼得额角青筋暴跳,冷汗涔涔,但从头到尾一声未吭。 失血过多,他冷得发抖,祝知宜不忍,极尽温柔地将人抱在怀里,不时往火堆里木头。 梁徽有气无力,还有心情开玩笑:“清规还是头一次这样对我。” 祝知宜低下头,忽而伸手轻轻抬起他的下颌,有一条很长的刺痕,他看得太久,梁徽有些紧张地问:“破相了?” “……”祝知宜摇摇头:“疼不疼?” 梁徽也不说疼不疼,“啧”了一声:“小时候秦妃用指甲划破的也是这儿。”晦气。 祝知宜手一顿,果然又将他抱紧了几分。 梁徽脸埋在他前弯了弯嘴角,祝知宜默默抱了他许久,梁徽身上才回暖了些,祝知宜招来崽,低头对梁徽说:“将军陪着你,我去找点吃的。” 梁徽下意识地抱紧他的:“我不饿。” 怎么可能不饿,祝知宜无奈,只好让崽去觅食。 将军不负所望叼回一只山鸽和一只野兔,祝知宜就着微弱的火烤了,挑出骨头撕开,一口一口喂梁徽,梁徽吃了几口就说了:“你吃。” 祝知宜皱眉:“你再吃些。” 梁徽眼睛虽然受了伤,但却很亮:“我不饿,你吃。” 祝知宜比他更执拗,坚持:“你再吃些。” 梁徽心下叹了声气,又多吃了几口,祝知宜才把剩下的吃了。 骨头全丢给崽解决,夜里山冷,祝知宜将梁徽裹在自己怀里,再让崽靠过来,它发蓬松茂密,尾巴又大, 肚皮还热乎,跟张暖被似的覆着两人。 梁徽好笑,往祝知宜肩窝拱,祝知宜今格外好说话,好似想要怎样都由着他,梁徽垂眸思索片刻,得寸进尺,拿脸去贴他的侧脸,颈而卧。 隧,梁徽的伤口濡溃烂,夜半祝知宜觉得怀中之人的腹在抖,他抱着梁徽埋在他口的脑袋,轻声间:“疼?” 梁徽了口冷气,想说不疼,又改了口:“嗯,疼。” 祝知宜只好将他抱得更紧些,温声说:“明早雾散些咱们就走。”又一下一下安地拍着他的背,梁徽垂眸,气若游丝,还是说:“清规,疼。” 祝知宜是个心极软的,看不得贯向来强势的梁徽这样,下巴贴在他前额,软声问:“哪里疼?” 梁徽颤巍巍地抬手:“哪里都疼。” 祝知宜一把握住他手,一向沉着平静的神也出焦急:“那怎么办?” 梁徽从来就不是个轻易喊疼的,若是他都说疼,那就是真的疼得不可忍耐了,祝知宜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眉皱得极紧,自己嘀咕着:“冷不冷?怎么样你会觉得舒服一点?” 梁徽白煞着一张俊脸,勉力扯开一个人见人怜的笑:“清规亲我一下便没那么痛了。” 祝知宜愣了一下,眼神还透着惑。 梁徽苦笑,又带着点自嘲:“是母妃说的,小时候我在冷被他们打断了脊椎,抬回侧房,母妃叫不动太医,只能随便给我上点药,我疼到从板上跳起来,她就抱着亲我了一下,说这样就不会那么疼了。” 祝知宜的抿得极紧,像一条凌厉的线,梁徽口起伏,仿佛呼、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如果……清规觉得为难,那便算了,其实也没那——” 话音还未落,祝知宜已经低头轻轻贴上了他边靠近下颌的伤,小心翼翼,又有些急切,生怕自己“这味药”不够起效。 梁徽只怔了一瞬,马上强势而霸道地咬住他的卷起他的舌,祝知宜的舌和他这人不一样,很乖,温软,甜的。 祝知宜的心脏跳得极快,明明是他抚梁徽,可却被对方完全掌控了主动权。 梁徽有力得不像个需要气若游丝的病人,那样直击魂魄的悸动和快是他活到至今从未有过的,他几乎要沉醉、溺毙在梁徽的掠夺里。 着滚烫的气息分开,祝知宜的耳都红了,像一尊白玉染了霞,梁徽下眸底深沉危险的幽光,脸上的神倒是很惹人怜惜,让祝知宜很心软,他用那种很低的、无辜的、让人无法拒绝的声音说:“清规,还有点疼。” 祝知宜看着那张即便沾着血迹但依旧英隽俊美的脸,像黑域的鬼魅,又似战陨的天神,神差鬼使,他再次慢慢俯身,捧着他的头,一点、一点亲下去。 或许……并不是梁徽需要他的亲吻来转移神思,而是他在这个凄凉死寂的荒夜需要梁徽的安,只要梁徽还活着,他就很安心,没什么可怕的。 梁徽喉咙似乎发出了一点愉悦的笑,好似又没有,这次他没有攻夺,他等着祝知宜主动,祝知宜好像开窍了几分,他的,舌头伸进去,卷起他的,慢慢,带着心疼,带着安,带着怜惜,不知道有没有恋和意。 梁徽躺在他怀里,抬起双手搂着他颈脖,仰起头任他的舌进得更深,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 被当作被子的崽被吵醒,糊糊睁开眼,看见两个主人耳鬓厮磨,作一团,又悠悠阖上了眼皮。 祝知宜快没气了,面绯红,碰着梁徽的问:“还疼么?” “好多了。”梁徽闭着眼,手却还停在祝知宜颈上摩挲,舒服得他喟叹:“清规就是朕的仙丹。” 祝知宜被他摸得心跳急剧加速,全身战栗,神差鬼使口而出:“梁君庭,你很会亲。” “……” 牛头不对马嘴的,说完祝知宜自己都觉得臊,但他心直口快,不是能憋住事的人。 梁徽看了两秒他的眼睛,忽然一笑:“清规谬赞,我没亲过别人。” 祝知宜眼睛微睁:“?” “真的。”梁徽生多疑,身边亲近的人都不多,更不会让任何潜藏的危险有机可乘,“你不是说我从不信人么?我确实不会让任何隐患近身。”和来历不明、心思各异的人做那样亲密的事,还放在身边一夜安眠,他是嫌命大么? 祝知宜不解:“那你那三千后——” “哪儿来的三千?”梁徽马上反驳,反应过大还牵动了伤口,一脸痛苦又委屈的表情,脸上就差写着“你别侮蔑我”,他后就那几个人,都是不得已纳之,还都有名无实,“我一个没碰过,清规休要冤枉我!” “……”祝知宜表情一言难尽,他倒不是介意这个,他就是好奇得紧,“那你这些年都是如何混骗过来的?” 第60章 除了祝知宜 “……”这怎叫混骗,梁徽避重就轻地将情药之事告诉他,好学生祝知宜当真是闻所未闻,大为惊异,“……竟还能这般。” 后人人都以为皇帝温柔多情,以为自己得了龙恩,没想到都被梁徽瞒天过海玩于股掌之中。 祝知宜不问:“那我们大婚那……” “也是如此。”梁徽没告诉他,自己见到他那一刻,确实动过那不要药撤换了算了的念头,那是他第一次令智昏,最后还是理智倒了本能,不过后来还是没逃过,令智昏这种事,动过一次念头,后边就会有无数次。 祝知宜心道,怪不得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明明是梁徽自己下的药,这会儿耍赖的也是他:“说起来清规还欠我一个房花烛夜。” 祝知宜僵了下。 梁徽歪了下头,抚着他的发,幽声说:“我不会你,我要你心甘情愿。” 祝知宜被他那样赤直白的眼神盯得不自在,梁徽觉着他这副模样招人得紧,又想去亲他,在鼻尖堪堪相触时,祝知宜忽然问:“那你不防我么?” 梁徽贴上去,舌开始攻夺,话也变得黏腻:“不想防你,只有你会回来找我。” 会翻遍冰封的雪山、的谷沟,一遍一遍永不放弃地找他。 他小时候被太监嬷嬷关在空井下折磨的时候没有人会来找他,他被妃嫔刁难推下冰池的时候没有人会来找他,梁徽这个人身份低微卑如蝼蚁,死了就死了,不会有人知道,不会有人在意,不会有人记得。 除了祝知宜。 祝知宜听得心酸,便任由他啃咬发,再分开时,他们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动情的自己,心里都知道,或许有一些什么东西已经悄然变了。 曾经模糊在祝知宜心头的种种情愫、疑惑一点一点掀开面纱,但也伴随更多的茫。 他们之间无疑充斥着欣赏、托付、恩情、惺惺相惜、不知几分真心的信任、危难时刻的患难与共、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和悸动。 但也横亘着试探、计算、利用、利益得失,其中任何一样失衡都会完全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 祝知宜还从未遇过这样的事、这样的人,心下无声地叹了口气。 出后的雾是最浅的,崽带着两人从隐蔽的峭道回军营,半途上刚好遇到姬宁派来寻人的援兵。 祝知宜松了口气,梁徽的伤撑不了多久,有人接派,自然就缩短了回程。 回到驻地,守在帐边的姬宁即刻上来,他人虽年少气盛,狂妄不羁,但办起事竟然格外有条理,打仗极磨练人,他的子收敛了许多,在大是大非面前亦不会公私不分。 医正是早就被他召来侯着的,正给梁徽看伤,姬宁不冷不热地提醒祝知宜:“君后若是不想这条手臂废了就速速去把伤口清了。” 祝知宜挑挑眉,用一种宽和的眼神望着他,有点士别三怪目相看的意思。 姬宁被他看得不自在,有些恼怒地迁怒他身后那位高挑的影卫:“你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拿药。” 那位沉默冷峻的影卫看了姬宁一眼,又看了君后一眼,没吭声,很听话地去了。 姬宁见祝知宜还在看他,有些不耐地瞪回去,他心里不舒坦,从祝知宜毅然决然掉头转回去找梁徽那一刻,他就不得不承认,以前……或许是他错了。 他对梁徽倒也不是多么执着非君不可,说起来一时兴起捣玩玩的心思更多,他是早看不惯这窝囊朝廷,也就梁徽看起来还有点脑子和几分血,能指望得上。 其实对他来说,情情还不如武场上耍刀舞剑、征战沙场立功建业有意思。 影卫拿来金疮药,正准备为祝知宜上药,姬宁立刻皱起眉虚虚踢了他一脚:“用得着你!” 两人出了帐外,祝知宜还听到姬宁对那影卫指颐气使,一会儿要人陪他练弓,一会儿要人教他耍剑的。 影卫话极少,但有求必应。 以防动摇军心士气,梁徽受重伤的消息封得很死,只有开药的医正知道,每上药的任务还是落到祝知宜身上。 祝知宜亲眼看着医正用烧过的刮刀从他体内剜出暗器,血水汩汩淌,祝知宜眉心蹙紧,仿佛疼在自己身上。 梁徽抬起手遮住他的眼,虚弱地笑:“别怕,不疼。” 梁徽是极其能忍也极其善于伪装的人,他这次伤得重,深到了筋骨,无论被药物和复建折磨得人前还是那副从容温和的模样,叫下边的将士见了安心。 但老天这回没有再偏袒庇佑他,继宝瓶口一役后,梁军再次被打得退避三舍。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