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在身后攥着手指,指甲盖死死地戳进皮,眼中含泪,是委屈,也是茫,她咬着不停摇头。 “既然你不愿意。”简母抄起手机,要拨电话,“好,我亲自给陶江打电话,问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别!”简宁下意识地扯住她妈,话音带着恳求,“.别打电话。” 别再让他雪上加霜。 简妈停下动作,但没有让步,只是冷冷地凝视简宁,眼里尽是失望。 简宁也不松手,两个人僵持在原地。 简爸皱着眉,掰开气势汹汹的两个人,攀着简妈的肩膀,让她消消气。 简妈把脸扭到一边,肩膀一起一伏,握着电话的手在颤。 简爸有些责怪地看着简宁,不忍心说重话,最终叹了口气:“宁宁,不是不让你们在一起,先不说你们太年轻懵懵懂懂,就说以你们现在的状态,难保不会影响考试。” 他尽量放缓语气:“现在是特殊时期,你们要在一起,可以等高考以后,我是过来人,负责任地告诉你,及时止损,对你们都好。” “如果你们以后还想在一起,我和你妈绝不会阻拦。”说着,简爸拍了拍简妈的肩,征求她的意见,“你说是吧?” 简妈还在气头上,转头瞪了简宁一眼,冷哼了声,又撇过头看墙,不说是,也没说不是。 简爸让简宁再好好想想,为避免母女俩再次发生冲突,他把简妈推出房间,替简宁关上门。 卧室里倏然安静下来。 灯光晃得人只想泪,简宁的力气被走,她瘫坐在椅子里,怔怔地看向窗外。 夜晚的城市不再喧嚣,只留冬雪被北风吹得纷纷扬扬,依然那样寒冷彻骨。 几个小时前,她有最温暖的怀抱,有最明亮的未来,山高路险不在话下,以为天大地大,放肆地做一场美梦也无妨。 一纸命令,梦醒了,漫长得以为过去了一个世纪,以为结局皆大喜,其实也不过几个钟头,天昏地暗,天上海上没有路。 第66章 . 不要对他说 放手何尝不是一种成全…… 高三的晚自习直到十点半才结束, 想到昨晚的冲突,简宁回家的速度比以往慢了一倍,还去附近的公园多逛了一圈, 又在小区楼下对着夜空发呆。 眼看着街上只剩下一个半个零星的人,简宁走近路灯,就着灯光,抬手看了看手表。 十一点, 估摸着他们都睡了, 她终于抬步上楼。 和简宁想象的差不多, 家里漆黑一片,她蹑手蹑脚地进去,但风太大,门离她的掌控, 哐地一声撞上门框。 简宁屏住呼,没有其它声音传来, 房间安静地没有人气儿。 简宁莫名有种不好的预。 她换了鞋, 光着脚走到主卧,打开一条门, 里面黑的, 她用力一推。 上空无一人, 被子整齐地叠在头,窗帘大敞,明晃晃的月光越过窗栏, 投下一地皎洁与空旷。 没人。 简宁悻悻地关上门,转身打开客厅的灯,空的房子被亮光填,那种不安的觉更强烈了。 她坐在沙发上, 又等了半个小时,还没有人回来。整个家只有她一个人,这种孤独的觉,还是小时候爸妈去上班,只留下她一个人在家,才有的孤寂。 今天的夜晚,比以往更安静。 楼上有人在吵架,乒乒乓乓摔东西的声音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有些骇人。 简宁不想起昨天半夜,她和她妈吵架的声音,可能楼上的人听起来也是这么清晰。 她和她妈的脾气一个样,好的时候,没大没小称姐道妹地喊,吵架的时候,又硬撑着面子,谁都不肯先服软,想道歉更是天方夜谭。 十二点半,简宁坐不住了,她想打电话,却又有些拉不下脸。实话说,她心底还是关心爸妈的,即便他们大吵一架,可血浓于水,她恨不起来。 爸妈一直不回来,简宁总担心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想到电视里演得那些剧情,她就提心吊胆,特别害怕他们遭遇天灾人祸,甚至臆想到自己以后一个人怎么活,同时有些后悔昨天和爸妈争吵。 她总是这样,想到失去,才会珍惜。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坐立难安的简宁终于接到简爸打来的电话,说简妈生病,今天晚上不回去了,让她先睡,别等他们。 简宁听到他们在医院,那股不愿服输的倔脾气被这一通电话打散,她六神无主,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忙问简妈情况怎么样。 电话那边隐隐听见一阵嘈杂的女声,很大声很烈。 “你就告诉她,我是被她气的……” 最后的话没听清,简爸便走远了,好像在空阔的楼道里,依稀能听到回音。 他说简妈是刚检查出来的病,不是什么大病,让简宁不要担心,然后又叮嘱她,以后听话点,和简妈说话别那么冲,别总让大人心,还说这几天他们就先不回家了。最后,简爸吩咐简宁要安心学习,别想太多,等周末再来医院。 简宁挂了电话,浮上一层内疚,那些因为她而搞砸的事情,又多了一桩。 如果不是自己一意孤行,是不是她妈就不会生气,如果不是那场争吵,是不是就不会生病住院。没有哪家听话的孩子,把家长气到住院。 难过,自责,反省一股脑噬了简宁。 从小到大,简宁都被教育要做一个听话的孩子,虽然她右耳朵进右耳朵出,不把这话放在心上,但十几年下来,她也算循规蹈矩,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可自己就这么不听话了一次,后果却使她不堪一击。 难捱的十二月,痛苦的十二月。 也有好消息。陶江终于重振旗鼓,连续几次小测中,成绩回温,虽然不及过去的分数,但至少状态很好,这是大家愿意看到的。 陶江整个人都扑在功课上,和简宁聚少离多,一个星期见不了几次面。 偶尔碰到,只言片语间,简宁出的忧伤让他很快察觉出异样,陶江问她怎么了。 简宁勉强挤出一丝笑,说没什么,接着岔开话头问了他几道数学题,还问他最近是不是很累。 陶江没多想,以为简宁同样受学业的力折磨,让她宽心:“放心吧,和物理竞赛比起来,这都是小菜一碟。还有,寒假我再帮你补补薄弱科目,我看了你最近的成绩.” 简宁打断他后面的话,半是动,半是嗔怪:“怎么总是关心我的成绩单,时间紧迫,你多点花力在自己的课本上。” 陶江不以为意道:“那也不能对你坐视不理,我有分寸。” 简宁看着他眼底的淡淡乌青,心生不忍,他最近一定又熬夜学习了。 陶江这样的人,如果你有幸走入他的世界,你会发现,他不会随意给予承诺,也不会信口开河,但他会默默关注,你会发现,你的事,就是他的事,你遇见的一切难处,他比你还在乎。 而简宁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陶江出了事,他会报喜不报忧。因为当她自己站在同一位置时,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让他身而出,而是千万别影响他。 原来他们都一样,自以为是为对方好,所以拼了命地隐瞒,他们都想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却太过年轻,不知道狂风暴雨来临时,两个人的相濡以沫,远比一个人的孤军奋战更珍贵。 - 上午第一节 课结束后,同学们都在自己座位上趴着补觉,简宁去走廊尽头的卫生间,用凉水洗了一把脸。 比起补觉,她更喜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清醒。 这个时候,卫生间排队的女生一般不太多,有人在里面的隔间分享刚听来的八卦。 一道尖尖的声音和旁边的女生说:“你知不知道,上届也有一个被老师们看好的竞赛大神,不仅没拿金牌,而且高考也没考好,特别可惜。” 女生的声音软软的:“为什么啊?” 简宁把水龙头关掉,停了唰唰的水声,尖尖的声音低,仔细听才能听清:“我听说,好像那个男生在搞地下恋,一直没人发现,直到高考之后,被人在街上撞见,这才水落石出。” “那之后呢?” “后来,男生没考上心仪的学校,去复读了,女生没音信。” “这么惨?”里面的声音又传来,“那陶江和他情况不一样啊,人家是见义勇为,所以竞赛才失利。” 又尖又细的声音说;“诶,我听说,他和九班的一个女生,走得近……” “真的?” “哐当——” 简宁推门出去,八卦的声音戛然而止,两个女生不认识简宁,但从她的表情并不友善,俩女生古怪地扫视了她一眼,半推半就地出去了。 简宁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只觉得心头更了。行知中学就这么大点地,紧张忙碌的学业枯燥无味,于是同学们对八卦趋之若鹜。 只是简宁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话题中心者。或者人活在这世上,不论身份,不论地位,总会被人议论,或者议论别人,逃不掉的。 而除了被人们背后传言,简宁更在意她们口中的上届竞赛大神的那件事,那些话给她的冲击不小。 是不是真的只有放手,才能飞得更高,否则只能两败俱伤,她不知道。 周末,简宁从家里拿了些生活用品,打算送去医院。 这些天,简妈一直在医院,母女俩许久没见,简宁很矛盾,既担心她妈的身体状况,一直想去医院看看,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还害怕他们再吵起来,所以时间拖了再拖。 昨天简爸给她打电话,让简宁带点东西过去,还说简妈想她了。 后面那句话简宁暂且存疑,简爸在家里当惯了和事佬,枯草也能说出花来,她妈那天凶得快把自己一整个下,简宁才不信短短几天,她妈就能化干戈为玉帛。 想归想,简宁还是提着大包小包去了医院,刚好是简爸工作的医院。 公车里的人格外多,有三分之二在医院站下车,大都是步履蹒跚的老人,也有脸皱纹的中年人,但表情都是一样的凝重。 从进了住院部大厅,即便人来人往,即便光大好,但依然有一团凉渗进皮肤,医院就是这么一个冷暖杂的地方,有人在这里获得重生,有人在这里长眠。 不变的是,每个路过自己的人,步伐匆匆,仿佛在走一条没有尽头也不知好坏的路。 住院部楼层很高,简宁坐电梯上了六楼,右转,数到第八个房间。 浅蓝钢质门,嵌了一块纵向玻璃窗,病房上挂着牌号和责任医师。 透过这块玻璃,简宁看见了躺在病上的简妈,她阖眼睡着,穿着蓝白条病号服,身形消瘦不少,手上打了吊针。简爸估计正上班,病旁没人在。 医院的走廊里很安静,厚重的门隔绝了一切声音。 简宁推门进去,其它病醒着的人回头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小姑娘,只见她把东西轻轻地放进边的白柜子里,上的人在梦里咕哝了一句,翻过身背对着她。 简宁待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闷,出去透了口气,再回来时,简妈已经醒了。 她手里拿一香蕉,靠着枕头正在剥皮,气好了很多,和隔壁病的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病房的门没关严,留了一条,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简宁透过这条门听清。 老坐起身,把病摇起来,问道:“刚刚有个小姑娘来了,你闺女?” 简妈剥皮的手一顿,点点头,说:“对,漂亮吧?” 老笑了笑:“是好看,还给你提了这么多东西过来。” 简妈:“对啊,我就这一个宝贝女儿,既听话,又孝顺。”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