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小林施主,您可将老和尚跟紧了些,不然一会儿若是撞坏了什么东西,或是遇上了哑僧,我就是想护你都护不住。” 领着天歌楼阁之内小心穿梭,释慧忍不住再次提醒。 天歌一边将眼前的景象和脑海中的图纸细节逐一对应,一边随声应和: “大师放心,我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您考虑不是?毕竟若是给外头那些人知道大师领着外人进来,还不知会怎么说。” 释慧:“???小林施主,咱们先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明明说好了,进阁之后一切都听他的安排,不该碰的不碰,不该动的不动,就只这样看一看转一转,长长见识,见见世面,绝对不给老和尚的! 现在真进来了,这就出言威胁起人来了? 卸磨杀驴? 天歌闻言一笑,递给释慧一个“放心”的眼神,而后拿起旁边放着的瓷瓶对着光往里看: “我没忘,还有事成之后的一万两银子,也会一并送到大师手中。您放心,我们做生意的,讲究的就是一个信用。所以对我呀,您大可放心。” 释慧是心累地起僧袍在天歌下方兜着,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将手中的瓷器摔下来: “好我的小林施主,您可千万别逗老和尚了。” “开个玩笑嘛!” 天歌撇了撇嘴,将手中的瓷瓶重新放了回去,随手一指: “汝窑的瓷器,前朝齐明帝时期造的,如今市面上的十有九假,没想到这个倒是真的。” 释慧闻言没好气道: “这摘星揽月阁里存放的东西大都是早年林齐时期齐哀帝收藏的珍品,你说说,这能有假的吗?” 天歌闻言一瘪嘴: “那可不一定。” 说着抬手一指旁边架子上的青瓷: “这个,这个,还有那两个,加上最边上那个,这五个都是假货,路边一两银子一个都嫌贵。” 释慧被天歌这一说给吓愣了: “小林施主,这话可不能说啊,您知道这里头的东西有多金贵吗?当初七层的瓷器珍宝进阁的时候,可都是那些大匠逐一鉴定过的。” 天歌一摊手: “大师若是不信,完全可以让人再鉴定一番,反正东西就在这里,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见天歌这神不似作假,释慧心中猛然一沉。 如果这些珍宝当中真的有这么多假货,那一旦被发现,最后陛下第一个找的人肯定是他。 毕竟哑僧十几年来从未出阁一步,而他却一三次出入,甚至还一直以来掌管着此处的钥匙,到时候就算说破天去,也没人会相信他真的无辜。 想到这里,释慧不由向后踉跄两步。 “小心!” 天歌眼疾手快拽了老和尚一把,这才没让老人家撞到后面的百宝架上。 扶着释慧站稳了身子,天歌出声提醒: “大师还说我呢,您自己也得小心着些,您后面那一排可都是真东西。” 可是这会儿释慧脑子都是假货之事,全然没有了再理会天歌的心情。 望着天歌先前指出来的几样东西,释慧深一口气,重新看向天歌: “小林施主还是与老和尚说实话吧,您此次进阁,到底所为何事?” “晚辈先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嘛,就是单纯的想长长见识。这摘星揽月阁被外头传得如此神乎其神,但凡远远地瞧过一眼的,有哪个不想进来瞧一眼?” 说到这里,天歌出几分失望之: “不过如今一见,倒也不过如此。不仅没有那金碧辉煌的富贵之相,就连个中放置的物件都还有假货。这一层如是,底下那几层还不知有多少呢。倒是白瞎了我这般期待。” 释慧闻言,仔细盯着天歌的神,似是想看出她这话里有几分真假。 天歌倒也不避讳,笑道: “大师这样子,是怀疑我进阁的目的咯?” “且不说外间守卫森严,我不敢破坏也无法行窃,就是我敢,坏了这里头的物件对我有什么好处?盗了一两件珍宝,又能值几个钱?” “大师就是不相信我,也得想一想自己。若这摘星揽月阁中真的有什么能被我图谋的东西就,或是不可触碰的避讳,您当初又怎会答应带我进来?” 听到天歌这句话,释慧眉头不由一皱。 是啊,他当初之所以会答应,除却对这小子的命签兴趣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完全在于他对摘星揽月阁的悉。 或许在外人看来,此地神秘至极,可对于可自由出入这里的释慧大师来说,这九层高阁不过是因着云山先生的名字和前所未有的高度才被人吹嘘得如此厉害。 实际上,这本就一处不同类型的陈列馆,最值钱的物件,也就这七层的陶瓷古玩罢了。 作为醉仙楼东家的侄儿,林家小儿就算再缺钱,也不至于从这里头盗用物件。 旁的不说,单就登阁冒的风险和花的银钱,都已经是不小的一笔。 除却富家公子的猎奇心理之外,他着实找不出林家小儿更合适的理由来。 念及此处,释慧心中疑窦渐消,重新正了神: “我有一桩生意想和林施主谈。” - 当方正贤良的老和尚说出这句话,天歌不由挑了眉。 诚然,释慧大师不是刻板之人,但却也不是傻子,尤其是当他摆出这样一幅神情的时候,天歌知道,老和尚这会儿是在与她认真说事。 于是天歌也随着正了容: “大师想与我谈什么?” “帮老和尚验看这一层所有古玩瓷器的真假。” “大师莫不是想自掏包以真兑假?”天歌一挑眉,“您当知道,这一件两件的尚能接受,可若是多了,那可不是随便谁都能承受的天价。” 说到这里,天歌扫视周围一圈,顿了顿,“况且,这一层物件如此之多,怕是验看到明也不见得能验看完。” “与其如此,我倒觉得您不如直接将器物有假的事情告知皇帝,让他去查个中缘由。” 然而天歌这话一出,释慧便摇了摇头: “不行,就算我说了,陛下也不会信。” 光这一面架子上,就有这许多假货,若是真的查下来,以假真的东西不知会有多少,届时必将引起朝野声讨,光就那些言官都能生生让他背上监守自盗的罪名。 听到这句话,再看着老和尚这般颓丧模样,天歌不由心软: “其实,倒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释慧闻言,浑浊的眼睛陡然一亮: “愿闻其详!” - 天歌看了老和尚一眼,抬脚往穿行的宽道行去,同时拿起旁边架子上的瓷器古玩挨个儿敲看过去,并偶尔拿出一个两个往前放一小截: “这十几年来,摘星揽月阁中并没有多少人来,就是皇帝自己一年也就进来那么一次两次,所以大师可以将主道上的假货往里间放一放,然后把所有的正品放在外头。” “这样只要不是刻意盘点,我想不会有人发现东西被掉了包。但是,” 说到这里,天歌停住脚步,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老和尚: “这次调换了位置之后,大师可一定得记准了新的位置,看看之后是否有被动过的痕迹。这窃贼只要还在一,大师头顶的这把刀就随时有可能落下来。” 释慧闻言蹙眉: “林小施主的意思,偷梁换柱的人是哑僧?可是哑僧十几年来从不出阁,而且他的容貌已毁,但凡出门定会被轻易认出。” 天歌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转过身去重新验看真假: “能将这么多东西都换成假物,要么是最一开始物件入阁的时候就有问题,要么就是协同作案,只靠一个人那是本不可能的。” “而且套用大师先前说的监守自盗这个词——要知道,负责监守此处的,可不止您和哑僧二人。” 释慧陡然明白:“你是说外面那些巡守?” “我可什么都没说。” 天歌出言否定,但手上鉴定物件的动作却没有因此慢下来,“我只是让大师多想一想罢了。” 说完这话,天歌不再言语,加快了鉴定和移动的速度。 最后半盏茶不到,主道两侧以及邻近处的古玩瓷器都被她查验过一遍。 “我看得糙,稳妥起见,但凡有些问题和部分有待进一步确认真假的物件我都往外移了一些,大师可将这些东西都换成里间方才咱们看过的那些真品。” 看着眼前二十多件假货,释慧有些哭笑不得。 这十几年来枉他睡觉都抱着摘星揽月阁的钥匙,结果如今却在眼皮子底下被人调换了这么多假货进来。 这还只是主道附近的物件,若是偌大的一层中所有的东西都被排查一遍,怕不知要有多少假货。 今这发现,也着实太骇人了些。 “林小施主今之恩,老和尚记下了。”释慧诚恳道。 天歌摆了摆手:“大师不必见外,说了是谈生意,有来有往,咱们谁也不亏。” 释慧默了一默,收回刚冒出来的之情: “林小施主的条件是何?” “还没想好。” 天歌砸吧了一声,看着释慧忽然戒备的神,不由绽出一个笑容来: “不过大师放心,我绝不会为难您。至少像今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了。” 一听天歌这最后一句话,释慧总算如释重负: “既如此,那老和尚便应下了。” 天歌一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 “好了,我记住了。眼下时间已经不早,大师还是快些给它们换个地方吧。” 释慧点了点头,开始搬动物件,不过他很快又停下步子,看着往前走去的天歌: “林小施主您这是?” “大师不会忘了我今来的目的吧?我这刚看完七至九层,底下还有六层没有观摩呢。您不会想让我在这里跟您一起搬东西吧?” 释慧闻言轻咳一声: “怎么会。” “那就行了,我先下去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稀罕玩意儿。指不定跟这里一样,又有什么假货出现。” 释慧先开始还想提醒天歌留心,可一听到天歌最后这句话,霎时心口中箭,没好气道: “那林小施主可不用担心了,底下可没什么奇珍异宝。” 不过气归气,释慧终归还是没忘记提醒: “外头那些巡守耳朵亮着呢,你可注意别闹出什么响动来。” 至于哑僧…… 都这会儿了还不见人,怕是早都歇下了。 “大事放心,我会多加留意的。您先忙活着,等您这边结束了,我也就回来了。” 说完这话,天歌已经快速掠至下去的悬梯口。 看着天歌这般身手,释慧摇了摇头,继续搬起物件来: “人走动都不带声的,你这老和尚是瞎什么心呢。” 自言自语勤恳搬运的老和尚并没有发现,自己说这句话的同时,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百宝架后,一道灰的身影也如天歌先前一般无声闪过,直奔楼下而去了。 - 从七层下来之后,天歌先是停了一息,未听见释慧跟来的声音,她这才飞步直掠,径直往三层壁画处去。 先前在上头的时候,她本想直接用药让老和尚睡上一阵,然后自己下来查看。 可没想到,中间出了七层假货那么一档子事儿,正好给了她独自下来的理由,还让老和尚欠了她一个人情。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让她对图纸上的机关道生出更浓厚的兴趣来。 - 其实方才最一开始发现那么多假货的时候,她便猜到了或许与摘星揽月阁中的密道有关。 但话又说回来,她先前跟释慧推说的猜测倒也没错,真品被偷梁换柱,在正常情况下的确多半是监守自盗。 不过如今有了密道的存在,那便又多了一个被人暗度陈仓的可能 ——之所以说是可能,是因为那条机关暗道在云山先生留下的图纸上出现过,但到底在修建过程中有没有被更换掉或是发生变动,天歌却不清楚了。 想要明白这一切,还得她亲自去验看一番。 而这,也是她一直以来想要进入摘星揽月阁的原因。 站在三楼最东侧的敦煌飞天壁画复刻下,天歌循着脑海中对图纸的印象,抬手探上了神女的肢。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