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时间仍然足够。今 无朝议, 赛辰时四刻方开。 他在将醒未醒之际,心里想着,手下意识地往身旁摸去,却摸了空,完全苏醒。他睁眼,看见她已是起身。 她自己的衣裳昨夜里大约都 脏了,身上此刻只套了件他的中衣,于她而言,长了些,衣角盖到她的足踝。晨光尚暗,她靠在一扇微微开启的窗后,透过窗隙,仿佛凝神在望着外面。 他下了 ,随意也揽了件衣裳,裹住下腹,随即到她身后,将窗一闭,从后搂住她的 身。 “外头有甚可看?” “醒了,便起了。”她转身,微笑向他,“天已亮,此刻再回府更衣,怕是来不及了。李公公已派人去王府取今 你我要穿的衣裳,等下应当便会送到。” 束慎徽有些心不在焉。这些琐碎杂事,李祥 自会看着办妥, 本无需他的费心。 晨光微明,他借着黯淡的光,端详了她一眼,体贴地问她累不累。她摇头。他将她一把抱起, 回在 上,调笑,“昨夜我却是有几分累,衣物还未送到,王妃不如再陪我睡一会儿罢!” 姜含元随手将他一把拨开,翻身坐起,重掩衣襟。 他被她拨得在 上翻了好几个身,最后一下,险些从 沿上掉落下去,探出一臂,撑了一下 围,方止住了身势。还没停稳,他却仿佛得了趣味,低低地笑了一声,跟着翻身 捷而起,一个反手,将她又揿倒在了 上。 “果然无情!怎的,昨夜才过,翻脸便就不认我了?” 槅门被叩响,李祥 的声音传入了,道庄氏带着二人的衣物到了。 他听见了,带了几分懊恼似的,摇了摇头,却也没再继续纠 她,再看一眼天 ,很快便放了她,自己也从 上翻身下去了,收了方才的嬉笑神 ,道,“也是,该收拾了,再耽搁,便就迟了。” 姜含元完全地浸泡在盛 了热气蒸腾的水里。她的身上带了些昨夜他留下的明显痕迹,她不 叫庄氏看见,自己清洗干净身子后,出来更衣。那边束慎徽也在收拾了。 待更衣完毕,他便又成了平 那庄重肃穆的模样,任谁人也无法想象,昨夜就在这处文林阁里,发生过怎样的一番荒唐之事。 这时天也大亮了,位于皇 西北向的皇家大校场里,隐隐传来了隆隆的战鼓之声。 六军 赛揭幕。 第47章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大魏立国以来,对军队的试习和武备自然也极为看重。 魏朝的军队试习分为两种,一是秋 ,二是 赛。不同于秋 ,是集全国之兵的大阅兵,动辄调用军队一二十万人,通常只有战争之前的动员,或者皇帝认为有必要的别的情况之下才会举办, 赛定为了常规化,由各地各军自行 练,一般每年 举办。在这当中,规模最大,规格也最高的仪式,自然非长安六军 赛莫属了。 前年,明帝驾崩, 赛搁置。去年因少帝继位不久,诸事繁杂,也未能举办。所以,今年的六军 赛,乃近三年来的首次恢复,规模自然比从前更加盛大。除了调集长安的领军护军左右卫骁骑等常规的军卫队,长安周边的京畿驻军各部,也悉数奉命遣员,陆续于一个月前抵达皇都,进行各种联合会 的试演和优胜劣汰。最后择选出来的参与今 现场阅试的各部卫队和军士,达万众之数。 皇家大校场位于皇 西北方向,建在一处山麓之下,地带开阔,姜含元抵达之时,各部军卫已列阵等待。只见沿着山麓过去,旌旗连绵,红黄黑三 遮天蔽 ,一眼望去,漫若云卷,看不到边,列队将士身上的盔甲和手里的长戟,在 光下闪烁着灿烂的光芒,场面盛大,光耀乾坤。 少帝束戬今 一身戎装,戎衣将他衬得英气![](//www.xiape.com/ig/bo.png) 。他是乘坐一部六驾的金玉战车入的校场,前方的六匹神骏,都是一 的红鬃白马,极为罕见,他身下所乘战车的车轼和轭条之上,包金嵌玉,雕龙琢虎,随着车轮的前行,车身在 光下金玉耀灿,帝王之尊,当世无二。 他的叔父摄政王祁王乘坐五驾金辂,尾随在他后面。再往后,是骑马的贤王诸王以及中书省、门下省的宰相和六部百官等人,队列迤逦,人数多达上千。 在少帝所乘的玉战车的周围,另外还由 军将军刘向领着八十一名 选的执戟仪卫骑马列队相随。这八十一人盔甲鲜明,个个英伟雄健,如众星拱月,将天子的万乘之尊烘托得淋漓尽致。 当战车在这八十一卫的护卫之下出现在大校场的入口之时,全场的四周,金鼓齐鸣,万名卫军整齐排列,如若蚁聚,在指挥之下,齐齐朝着少帝行礼,高呼万岁。他们甲衣上的叶片和刀戟随了动作而碰撞,发出了整齐划一的宛若闷雷的轰鸣之声,和着那震耳 聋的万岁之声,经久不息,直冲云霄。 如此的排场和威仪,惟泱泱大国方有能力予以展现。今 受邀前来观礼的大赫王等一众人看得目眩神 ,大受震撼。 而这一刻,毫无疑问,万人之中,唯一的最为荣耀的焦点,除了当今大魏的少年皇帝,再无他人。连平 执掌政令叫百官仰望的摄政王祁王,此刻也泯入了拱月的群星当中,显得黯淡而无光。 兰太后眺着这一幕,看着自己那终于显 出了天子威仪的儿子,脸上 了一丝欣 又带几分得意的微笑。 敦懿太妃年岁大了,这等场合不来凑热闹。今 到场观礼的 中女眷,便以太后为尊。她端坐尊位,头顶一面数丈高的华丽麾盖。她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身旁的摄政王妃、大长公主、永泰公主以及以嘉宾身份也同列坐的大赫王女等人, 边再次 出了一缕微笑。 少帝和摄政王携百官以及大赫王等外宾悉数到位,今![](//www.xiape.com/ig/ri.png) 赛便就开演。按照既定程序,将由各部卫军联合会 ,展示平 的 练和军容,内容是车阵、马阵、步阵等,完毕,便是各卫军之间的优选胜赛了,竞争骑 、对攻,最后,于万人当中胜出一名,号六军冠军,接受皇帝的嘉奖。 而在这一切开始之前,按照往年的惯例,先将由皇帝或者皇帝指定之人,开 出全场的第一箭,将首箭送上一面高高耸立于场地中央的以麇鹿之皮而制的鼙鼓之上,寓意奉天承运四海皆服。 今年是少帝继位以来的首次 赛,这是一个极好的能够帮助他在六军和百官面前立威的机会,自然是由少帝自己来 这一箭。 他平 本就 习骑 ,弓箭娴 ,但是兰太后和朝中的几名老臣有些担心,恐万一临场生变,想出了个法子,暗中将那面鼙鼓做大,如此,利于少帝中标。鼙鼓虽是遵循上古礼法严格而制,方圆尺寸,皆有规制,但这种暗中的放大,放到了 赛大校场的现场,那就如同沧海一粟,距离高远,到时候,也不怕人会瞧出什么端倪来。 少帝对这个安排却是反应 烈,坚决不受,称宁可不 ,也不愿易鼓。兰太后等人原本寄希望于摄政王,想他去说服少帝,不料摄政王也否决了这个法子。不过,为确保不出意外,从几个月前开始, 中就立了一面高度尺寸以及材质都与今 鼙鼓完全相同的仿物,摄政王则 空亲自督教。 兰太后本对他略有不 ,觉他过于纵容少帝,未免不够重视这一箭于少帝的意义,但他一锤定音,她也无可奈何。所幸后来听闻少帝练得百发百中,这才放下了心,今 便就坐看,少帝最后这一箭, 出来是落在什么位置了。 主持今![](//www.xiape.com/ig/ri.png) 赛的校阅官是兵部尚书高贺。他朝服羽冠,迈步走向观台,朝高坐在正中前排的少帝而去。一名身着明甲的六军将军双手捧着一支扎缚着红丝的金箭,紧随其后。 来到少帝座前,高贺行礼过后,朗声道:“恭请皇帝陛下移驾弓台,为我大魏今![](//www.xiape.com/ig/ri.png) 赛拔 头箭。陛下万岁,万万岁,大魏耀武扬威,攻无不克!” 他话音落下,那执箭将军单膝下跪,将手中的金箭高举过顶。 少帝继续坐了片刻,终于,慢慢起身,从位置上走出,朝前行了两步。 就在人人以为他将接过金箭去往临时设于场中的弓台之时,谁也没有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他竟又停了步,转向观台之西。 那里,伞盖锦绣,是今![](//www.xiape.com/ig/ri.png) 中女眷的观礼位置所在。 “长宁将军姜含元,上前听令!“ 少帝发出的声音,经他近旁的一名传话官传递下去,一变十,十成百,百成千,很快,全场之人便都知悉。 束慎徽今早和姜含元匆匆分开后,便一直伴驾在少帝之侧。此刻他就坐在少帝身旁的位上,和旁人一样,正静候他取箭登上弓台,突然听他如此发话,事先毫无准备,不 一怔。 他都如此,场中的其余之人更是意外了,上从文武百官,下到六军将官,纷纷转颈,望向少帝正在注目着的那个方向。 坐于观台之西的姜含元,就这样,突然之间,成了全场注目的焦点。 身为武将,对今 的场面,她自然也是 兴趣的。不过没她什么事,她是做好了纯粹来旁观的准备,欣赏长安六军子弟如何龙腾虎跃,一竞高低。忽然收到来自少帝的传唤,莫名其妙,不知他在这种时刻突然如此,意 何为。 她在位上停顿了一下,见身旁的兰太后和长公主永泰公主等人都在看着自己,默默起身,随一名方才来到近前的引导仪官,在身后众人的注目之下,走了过去。 她以为束慎徽应当是知道的,心里略略有些怪他。昨夜处了长长的一夜,他竟昏了头似的,只顾别的,这事一句也没提,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叫她提早做个准备。 她到了近前,瞥他一眼,以目责询,他正也看向她。 二人四目相对之时,她明白了。 他事先也是不知情的。 少帝就在近前了。姜含元收了和束慎徽对望的目光,行礼。 少帝等她起了身,说:“姜氏 门忠节。大将军几十年如一 ,代朝廷御守雁门,边 得以固若金汤。长宁将军你亦不遑多让,良骥千里,勇冠三军。今![](//www.xiape.com/ig/ri.png) 赛的这支金箭,朕特赐于你,由你代朕,将它 入鹿鼓,以此, 励我魏朝天军。” “我大魏之将士,倘若上下齐心,人人皆如大将军与长宁将军这般,击阵,何阵不摧!作战,又何战得以不胜!” 少帝神 庄重,这一番话说完,再被传送下去,全场万人无声。 “赐长宁将军甲袍!” 少帝话音落下,一名侍人疾步走来,恭声道:“请将军随奴往这里来。” 姜含元从惊诧中回过了神,下意识地,再次望向对面座上的束慎徽。看见他的神 已是恢复如常了。他端坐着,对上她投去的目光,面上并未显 任何的表情,但回望着她的目光,却是含着淡淡的笑意,仿佛还带了几分鼓励之 。 姜含元心情略微纷 。她做梦都没想到,少帝不声不响,今 竟然又来这一出。 如此场合,他既已开口,她又岂能推辞,于是谢恩,随那侍人下去受衣。 场中自有帷帐。她入了其中一顶,看见里面果然已经备有一套铠甲,兜鍪战靴,一应俱全。她迅速束发,在两名侍女的帮助下,着甲在身,戴上兜鍪,很快完毕,出来,已是样貌大变,战甲在 光下闪烁着光。 她从片刻前的贵妇,陡然化身做回了大魏朝的女将军。 没了裙裾的束缚,她迈着往 惯常在军中的阔步,行至少帝面前,从他的手中,双手接过那一支金箭,随即转身,迈步去往弓台。 这是何等之荣光。 六军上下,见过她面之人,寥寥可数。将士都只知道她是姜祖望的女儿,从小从军,因三年前的青木原一战而成名,朝廷赐封长宁将军之号。再就是去年底,她被立为摄政王妃。但嫁来长安之后,深居简出,极少 面。不过,六军当中倒是有个传言,据说,她和摄政王大婚的次 ,便就丢下摄政王,自己乔装走访 问雁门边军的家眷,也是凑巧,才被认了出来。许多人对她极是好奇,今![](//www.xiape.com/ig/ri.png) 赛,她人也虽到场了,起初却是遥遥坐于观台,想看清楚样貌,并不容易。 这一刻,全场所有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全部齐齐聚在了本朝这位大名鼎鼎的女将军的身上,望着她大步走向场中的弓台。 兰太后惊呆了,脸 发青,手脚冰冷。 她从姜含元的背影上收了目光,狠狠盯着自己的儿子,见他已是归坐,正紧紧地望着女将军,完全就没朝自己这边望来。 她的目光又扫向了坐在儿子身边的摄政王。 他的双目亦在凝望前方。 纵然兰太后平 对自己的这个小叔称不上怀有恶意,甚至,早年后 中她不得宠的时候,因为儿子或是 情和他相投,得到了他的诸多照顾,她还曾对他怀有过一种微妙的掺杂了些![](//www.xiape.com/ig/gan.png) 的 情,但时至今 ,她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自己这个小叔另有所图,暗中授意,少帝才会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情况之下,临时将这 鼓的机会让给了他的王妃! 要知道,这个机会对于少帝而言,意义重大! 兰太后盯着摄政王那不大能看得出表情的侧颜,见他目光始终跟着场中那道正在快步走向弓台的身影。 兰太后盯着他,眼底暗云密布,片刻后,改而望向距他不远的兰荣。 她的兄弟此刻亦是目望前方,是他平 一贯的沉密的模样,似也 本没有留意到她这个姐姐此刻的恶劣心情。 兰太后当然也知自己情绪不可表 太过,免得又落入近旁人的眼,惹来讥笑。 她闭了闭目,终于勉强忍气, 下心中一时涌出的各种杂念,继续望向前方。 姜含元已走到了弓台前,她稳稳登台,站定后,抬手,取过那一张悬在弓架上的角弓,微微掂了下重,弓是标准的马弓,比步弩营的步弓要轻。她将金箭搭于其上,随即拉弓,拉到了合适的位置,瞄准上方那面高耸在鼓台中央的鼙鼓,没有任何停顿, 出了箭。 箭在空中带出一道金 的光芒,笔直破入天穹,转眼间, 到鼙鼓之前,不偏不倚,那箭头正中在了中央的鼓心位置之上。 这一箭,因要考虑头顶的太 光照、临时风向、仰 等等因素,想要 中,固然不算容易。否则,兰太后那些人也不会如此紧张,挖空心思助力少帝。但反过来说,对于长习弓法的人而言,也非难事。便是从现场这万众当中的□□手里随便叫一个人来,结果应当也会八九不离十,就看最后的落箭点而已。何况,当初设计出这一项的目的,也不可能是为了为难皇帝或者皇帝选中的人。 但是,她这引弓和发箭的姿态动作,行云 水,带着几分她不自觉的随 ,反而显出了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 金箭入鼓,场中金鼓也随之大鸣。大校场的四周,爆发出了一阵 呼之声。 姜含元独立于高高的弓台中央,大风吹动她兜鍪之上的红缨,她先是转向观礼台,朝着少帝的方向遥行一个军中拜礼,接着,又面向六军将士,待 呼之声渐渐落定,高声道:“陛下赐箭,乃我莫大之荣耀。但这荣耀,绝非归我一门一姓!从我来的雁门边 ,还有无数英雄儿郎,他们都是尔等兄弟同袍,个个纠纠勇士,甘为大魏,舍生忘死!今 响彻在此的呼声,理应是由他们来当!” 她的声音清亮铿锵,宛若金铁,送遍四面。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在场的万余六军将士再次爆发出了一阵呼声。这声音比之方才愈发昂扬,宛若惊雷,轰轰啸于大校场外的一片原野之中。 “好!真将军也!” 少帝兴奋地大喊一声,人从位置上一下就跳了起来,带得他戎衣上的大片装饰的甲片发出擦擦的声音,周围众人纷纷望去,神 各异,他这才意识自己失态,下意识地望向了身畔的三皇叔,却见他双目依然凝望着前方弓台上的那道身影,眼一眨不眨,似乎 本就没留意到自己,心里暗呼侥幸,急忙坐了回去。 第48章 姜含元下了弓台,在礼官的引领下,回到观礼台的中央,立于下,向少帝复命谢恩过后,回往西台。 这里的气氛已是大变。 太后矜容,淡淡称赞了两句。大长公主笑容 面,奉承她箭法了得,技惊四座,那笑看着却显然是有些勉强的。永泰公主和萧琳花欣喜,尤其萧琳花,一双眼眸发亮,紧紧地望着姜含元,看着她的表情,简直恨不得傍到她的身旁才好。 姜含元神 如旧,朝她笑了一笑,随即坐回到自己的位上,望向场中的大校场。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