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一落,江燕如口就道:“是望舒哥哥在金陵的本家吗?” “呵。”萧恕手撑着腮,斜依在塌几上,横眼看她时眼角还微扬,略带惊奇道:“不想妹妹还这么关注他,连他本家也知道。” 江燕如刚涌起来的好奇就被萧恕怪气的嗓音了回去。 她意识到萧恕可能还和从前一样,不喜白望舒这个人。 说来也奇怪,萧恕从一开始就不喜白望舒。 可白望舒向来文质彬彬,待人亲和,就连路边的野猫都会亲近他。 他还是蜀城里独独一个天天穿着白衣裳还能保持周身干净整洁的小孩,可见心稳重,从不会与人冲突。 白望舒出生金陵。 听说是因为得了一场大病后身子不好,才送来蜀城调养。 白望舒给她讲过金陵的事,也讲过他们白氏本家的事。 那是比大周皇族还要历史久远的氏族,出过名士、出过治世能臣还出过几任颇有贤名的后妃。 随着与大周皇氏关系逐渐紧密,白家也逐渐成了专为高氏皇族效力的世家。 这本是一件长久互利的好事,只是如今倒是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毕竟现今在位的新帝并不是被白家长久扶持的那位太子殿下。 皇家与白家就处于一种极为微妙的平静中。 但是这种平静注定不会持续太久。 世人都知道萧恕就是新帝手里一把刀。 今这把刀就敲开了白府的大门。 萧恕没有穿便服,而是穿上他那套紫透红的银边官服。 他是御前军统领,掌金陵数万守军,皇帝身边头一号红人,连服制都是特殊的。 金陵无人能再有他的气焰高。 在白府大好子里他正儿八经穿着官服不说还配长刀,江燕如眼尖,还认得这把刀。 刀名断骨,利如起名。 萧恕杀人惯用这把刀。 江燕如现在不担心自己被送进白府,而是担心萧恕要去白府干坏事。 今是白府老太君做寿,白府里的奴仆都穿着簇新的衣,扬着得体的微笑,哪怕见到萧恕这等煞神也只是瞳孔震了震,没有做出太过失礼的举止。 江燕如不得不叹,不愧是百年世家调.教出来的府奴,都比里的看起来稳重些。 “哟!萧指挥使,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这位姑娘想必就是令妹了吧?真是生得清雅灵秀,和萧指挥使十分相像呢!” 最让江燕如惊叹,莫过于白府总管强聒不舍的功夫以及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她明明和萧恕从鼻子到眼,没有一处是相似的。 却被白府总管硬生生夸成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都说不过去的地步。 “过奖。”萧恕皮笑不笑地瞅了一眼江燕如,“我妹妹她怕生,待会府里人多我担心她会到不适,听说贵府最近收留了一名姑娘,我妹妹或许会想和她聊一聊蜀城的旧事。” “我……”哪有。 江燕如忽然反应过来。 从蜀城来的,莫不是指得和她一个马车的冯儿。 白府总管笑容都哆嗦了一下,眯成的眼睁开了些许,迟疑道:“这个,老奴得去请示一下小公子,毕竟那是小公子带回来的人。” 萧恕点头,就像个主人一样大方道:“去吧。” 江燕如纳闷地目送着白总管走远,拉了拉萧恕的衣袖,小声问:“哥哥,你带我来这里是不是要做什么坏事啊?” 萧恕哼笑了声,掐住她的脸颊,纠正道:“是带你来做坏事。” 他在‘你’字上加重拖长,江燕如心里一跳。 “……可,我不会啊!” 萧恕又俯身贴在她耳边道:“不难,只要你和那冯儿聊聊,你们都认识白望舒,想必会有话题聊吧。” 江燕如还没清状况,那边白府总管就提着衣摆急急赶来,“萧指挥使,小公子允了。” 萧恕又笑了一下,这次他是对江燕如说:“去吧。” 江燕如以为自己是来‘观战’的,谁知道却是来参战的。 她一头雾水被白府总管安排的丫鬟带进了白府的后院,萧恕想让她见的人正被安置在一个长爬山虎的院子里。 “姑娘小心,不可离得太近。”白府的丫鬟躬身嘱咐了句就退后了,安安份份立在院门外,显然是不会陪她进去的。 江燕如推开院门,吱呀一声,老旧的木轴发出不堪转动的声响,像是一个小爪子在人心口挠了一下。 风就从打开的隙吹了过来,江燕如眯了眯眼,忍不住先打了个哆嗦。 “咯咯咯——” 笑声飘了过来,从屋檐下忽然扬起了一张脸血痕的脸。 隐在血痕之中的眼睛触及江燕如时蓦然一亮,她从廊下一跃而起,张牙舞抓地想冲过来,“我的脸!还我的脸!——” 听声音依稀还能认出来人的身份,她竟就是冯儿。 才分别几,她就犹如疯癫如魔,不成人形。 “啊!——”江燕如突然被她忽然暴起的狂怒吓了一跳,后退一步竟直接撞进身后人怀中。 她惊吓更剧,抬脚又往前躲。 一只手却及时拦在了她前,止住了她的摔倒。 “姑娘小心。” 江燕如惊魂未定地扶住他的手臂扭头,映入眼帘的人,正是萧恕不喜的那人。 她吃惊喊出声:“白望舒!” 白望舒温柔一笑,“江姑娘。” 他放开手,退开一步,为自己刚刚无奈之举致歉:“适才是我失礼了。” 江燕如又回望院中,却见冯儿并没有冲出来,只听见叮铃哐啷的铁链声响了几下就偃旗息鼓了。 她下震惊,抬起眼睫,再次看向身后白衣公子,回道:“这不能怪你,是我撞到你了,该我道歉的。” 江燕如还记得白望舒十分洁,刚刚她一脚还给他鞋面踩出了灰印,这就让她有些局促不安。 “不妨事。”白望舒虽然洁但也不会失礼于人,更不会怪罪一个因为惊恐而误入他怀的姑娘。 “听下人说你想见冯姑娘,可惜她如今的状况并不好,我担心你会害怕这才赶来的。”他的声音十分柔和,徐徐道出自己的来意,都让江燕如不由生出一种被他关心和照顾是一种十分动的事。 不过须臾,江燕如从动中回过神,“冯儿她这是怎么了?” “她疯了。”白望舒走到院门前,十分遗憾地道:“我本想救她的,但是没有来得及。” 江燕如心中骇然。 这就是奴隶场其他姑娘的下场吗? 萧恕莫不是专门带她来看冯儿的悲惨,好让她别再想着逃跑的事。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派人传信给她的家人,若不出意外,不久后会有人来把她接走。”白望舒合拢院门回头对她一笑,轻声询问:“江姑娘可需要我替你传信出去?” “呃?”江燕如脑子空了一阵。 传信给爹么? “不过听闻江叔叔不在蜀城。”白望舒出为难,转眸又关切问道:“那你可知道他去哪里了么?” “在……”江燕如随着他走近的步伐仰头,张嘴才吐出一个字,猝然就咬住了。 她忽然想起件至要紧的事。 第17章 不能 不能告诉任何人 她不能告诉任何人。 爹离开的时叮嘱她,他要去办一件极重要的事,所以不可以告诉任何人他的去向,只消知道来年她生辰之前,他一定会回来。 江燕如不是不信爹的话,只是对长时间的分离还是到焦虑和不安。 因为这件事,她甚至对爹在临别前发了一顿脾气。 以往江怀魄偶尔也会出城办事,但从没有离开她这么久,更不会把所有师兄弟都带出江府,徒留她一人守在蜀城。 如若不是这样,宣云卫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把她带走。 江燕如怅然叹了声气,垂下脑袋,仿佛被暴雨打弯的小草,孤苦无依。 白望舒见忽然就变得垂头丧气的小姑娘,温声关怀,“江姑娘这是怎么了,你不想江叔叔来救你了么?” 江燕如鼻头一酸,轻轻摇了一下头。 “我想爹爹来救我……但我也不知道爹在哪里。” 她的话转得生硬,若是寻常人听了只怕会心中到不快,觉得她有心隐瞒,不过白望舒并非这样的人。 他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再迫追问。 “江姑娘别伤心,我会派人去留意的。” 江燕如不说,他反而安起她,从袖袋里递出一块绢丝帕子,“江姑娘若是不想待在萧指挥使那里,我也会替你想办法。” 白望舒虽然年纪轻轻官拜锦衣卫同知,前途无量。 但说到底锦衣卫也还是隶属在萧恕手底下,要想同长官抢人,可没有说得那么容易。 这些江燕如自是不知,所以她大为动。 年少时那几年的情谊能得到他如今如此鼎力相助,可见白望舒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哪像萧恕这只白眼狗,翻脸不认人!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