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枝的粤语发音太地道了,没带什么口音,让叶寅都忘了,她和李天成一样,并不是羊城本地人。 两个月前拿到的那份资料里,滕枝和李天成的籍贯都是水山市,省内一个沿海小城。 从羊城出发,全程高速,四五个小时就能到。 叶寅起得早,滕枝还在睡,他先出了趟门,把比亚迪还了,取回自己的车,再回来接滕枝。 两天一夜的行程,两人都只收拾了一套换洗衣物和内衣物,轻装上阵,昨天有味儿的衣服洗了,晾在民宿台,打算回来后再收。 今天天气放晴,出游的人多了,城际高速上全是车,等完全出了羊城,车总算少一些,车速也渐渐提起来。 “……我大学毕业后留在羊城,进了一个广告公司做活动策划,也是那时候认识了李天成,他比我大一岁,和几个大学同学留下来创业,搞网络公司…… “刚开始他的公司规模很小,一群人挤在很小的房子里,连续熬夜四五天都是常见的,我会给他们送宵夜…… “那个时候很累,却也很快乐……后来——” 滕枝一边忙着在手机上编辑视频,也一边跟叶寅聊起年轻时候的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驾驶座那边的叶寅已经好久没吭声了。 她抬起头,侧过脸看他,男人双手握着方向盘,双目直视着前方高速公路,一脸严肃,嘴角紧抿。 她在他耳边打了一个响指:“喂,你有没有听我讲话的?” 叶寅稍微回神,斜斜看她:“有听啊,姓李的白手起家嘛,累并快乐着嘛,现在有车有楼有娇,好犀利哦。” 滕枝皱了皱鼻尖,不想理会他怪气的调笑,继续低头剪视频:“之后我们拍拖,同好多情侣一样,时间到了就见家长,拿证,摆酒,结婚。” 每一步都像钮扣钻进了相对应的扣眼中,一板一眼,按部就班。 直到最近才发现,扣子很早就扣错了眼儿,一直往下,全是错的。 叶寅对有李天成的部份没什么兴趣,他撇撇嘴,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做现在这一行的?” “唔……”滕枝想了一下,“微博刚出来没多久开始做的吧,一开始只是兴趣好,后来看的人多了,很好运地出了几本书。李天成是干这行的嘛,牵来一些关系,签了公司,贴上标签,打造人设,就成了有商业价值的网红号咯。其实只是玩得早而已,噱头和花样比不过现在很多视频博主的。”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白开水一般。 叶寅有些疑惑:“你不喜现在做的事?” “我喜做菜,也可以热工作,但这几年有些力不从心。” 滕枝这次想的时间稍长,她熄了手机,继续说,“我从B站还没开始买版权的时候就开始拍做菜视频了,以前可以不脸,我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后来公司是看什么有热点就要我做什么,要脸,要塑造‘一叁餐,岁月静好’的温柔知形象。” “哦,明白了,你不喜脸。” 叶寅想起买的那些九块九电子课,视频里的滕枝虽然总在笑,但笑意没抵达眼中,说出来的话也干巴巴的。 这段时间他见过的滕枝,表情和语言生动多了。 尤其昨晚…… 小腹还有未灭的火星,叶寅赶紧伸手调低了空调温度,不动声地挪了挪股。 “嗯,我又不是靠脸吃饭的类型,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滕枝推了下眼镜,问:“你有看过我之前拍的视频吗?” 叶寅点头:“看过一些的。” 滕枝突然笑了:“那你看的可能比李天成还多,李天成都不看的,偶尔在平台首页刷到了,只会说我上镜显胖,得减减肥。” 叶寅十指蓦地攥紧方向盘,心脏也似乎被扯了一下,有些闷闷的疼。 “你听他放——” 滕枝摇头打断他:“不知道你看视频的时候有没有开弹幕,里面多的是和李天成一样想法的留言,越来越多人关注的不是我做什么菜,越来越多人盯着我的妆容有没有太浓、身材有没有变样。 “还有一段时间,公司让我学一个爆红的美食博主,去乡下拍那种原生态风格的做饭视频,可这又不是我常会做的事,做出来那些视频就很假,不真实啊。” 工作也和她的婚姻一样,扣子扣错眼儿了。 滕枝耸了耸肩,做出简单易明的总结:“总之就是变味了。” 叶寅过了两辆车,才问:“那如果有一天不做美食博主了,你想做什么啊?” “开餐馆呀!” 滕枝想都不用想,口而出,表情忽的亮了起来。 刚才淡如白开水的声音像打了气体进去,滋啦滋啦往上冒泡,再加了些蜂,清甜可口。 叶寅跟着笑了笑:“开哪种餐馆?” “有点像深夜食堂那种,地方不用大,客人围坐在吧台,边聊天,边等着上菜。白天能从菜市场买来什么食材,晚上就做什么菜,” 滕枝有些来劲儿了,仿佛明天餐馆就要开张,连泡什么果酒、做什么拿手菜她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慢慢的,脑子里形成了画面。 藏在巷里的小餐馆,让夜笼着,推开木门,门铃当啷,扑面而来的是食物香气,还有吧台后老板娘一声又软又糯的“光临”。 “可以啊,等你开张,我去帮衬你。” 叶寅轻点方向盘,语气试探,“你打算在哪个区开?江南西?天河六运?东山口?” 滕枝望着公路尽头的蓝天白云,默了几秒,低下头,按亮手机打算继续视频。 她轻叹一声,笑道:“哎,就只是想想而已,先把家里的事处理了吧。” 叶寅收了笑意。 有些问题,滕枝不提,他也不问。 车内播着粤语老歌,男或女的歌手幽幽唱,音量不高,方便滕枝给那段在李天成车内录到的音频配上字幕。 叶寅没怎么开口说话,平时他自己一人开高速,没电子眼的路段会超速,烟瘾起了就烟,急就随便拿个脉动瓶子将就。 但今天都不行,在高速上奔驰了近一个小时,喉糖都吃了快一条,看见服务区的牌子,叶寅转过头说:“前面有服务区,我们——” 滕枝睡着了,脑袋侧倚着椅背,嘴巴微微张着,手里的手机还亮着,眼镜都下滑到鼻尖了,掉不掉。 叶寅探手把手机拿过来,熄了屏,竖着放进杯架里,再轻手轻脚地取下她的眼镜。 滕枝动了动,没有醒,叶寅把眼镜腿儿折起,没多想,卡在自己领口处。 最后把冷气调高,将出风口转了向。 再开了二十几公里,他驶进服务区,找了个太晒不到的地儿,停了车,没熄火,下车,在离车不远的树荫下点了烟。 了几口,心里正想着事呢,就见车里的人儿醒了。 她先摸摸了脸上,又眯着眼左右看,许是发现什么都看不清,就低下头去找眼镜。 那糊样惹得叶寅笑出声,差点被一口烟呛到,他咳了两声,掐了烟头,走到副驾驶门边,敲了下玻璃。 滕枝没被吓到,她知道车旁站的男人是叶寅,没戴眼镜,也能分辨出他高大魁梧的身影。 一双眼都快凑到门上了,滕枝摸到车窗按钮按下,哑着声问:“我找不到眼镜了。” “在我这里。”叶寅取下眼镜,双手把玩起眼镜腿,“你很困啊?” “当然困,你不看看昨晚几点睡……”滕枝悻悻道。 昨晚时间还早,两人在着吻着又擦起了火,最后叶寅把他的T恤套她身上,拉着她去了台。 她被拢在叶寅身前,上身遮得严实,却夹着那物什。 叶寅在耳后问她,要不要在这里做? 要,当然要。 滕枝在离家几条车道的公寓里,望着她平时一呆能呆上半天的厨房方向,被另一个男人从后撞进来。 身体很,心理本也应该很,可到最后,又夹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哀伤。 无声叹息,泪不止。 疲力竭睡下时,已是凌晨两点。 叶寅挥挥眼镜,问:“我帮你戴?” 滕枝点点头,当眼镜来到面前时,她本能地闭上眼。 影下来,滕枝闻到淡淡烟味,还没睁眼,嘴被轻轻贴了一下。 蓦地睁眼,男人的脸近在咫尺。 他逆在光中,线条硬朗,目光灼灼。 树上住着不知多少只夏蝉,蝉鸣如浪,通通灌进滕枝口里。 很,很。 她抿了抿,小声嘀咕:“你干嘛偷亲我?” 叶寅后退了一步,又变回嬉皮笑脸不大正经的模样:“这是帮你保管眼镜的‘费用’。” 手藏进短袋里,叶寅握了握拳。 想下心中的阵阵悸动。 他只是见她闭上了眼,很想吻她罢了。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