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许久,那边才开口。 “乔乔,爸爸……” “我不想听。”戚乔打断了他的话,“你哪天回来?能尽快吗,妈妈学校马上就开学了。” 戚怀恩顿了很久,吐出几个字:“我不在国内,可能得过段时间。” 听筒中传来小孩的声音,还有年轻的女人,温柔地喊:“怀恩,和谁讲电话呢?” 戚乔心头堵得厉害,飞快挂了电话,一个字也不想听。 她煮了粥,妈妈最近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只有粥还能喝下去小半碗。 戚乔便学了各种营养粥。 她切好鱼片,小火熬了很久,每一粒米都炖得软栏无比,才盛了一小碗,端去给妈妈。 杜月芬在备课,新学期要教高三,要做的准备更多。 戚乔将粥轻轻搁在书桌上,瞧见妈妈脸微黄,眼下也有重重的乌青。 恐怕昨晚仍旧没有睡好。 戚乔轻声说:“妈,喝一点再忙吧,你午饭就没有吃多少。” 妈妈从教案中抬头:“不是说了让你别煮饭了吗,过几天就开学了,大三更忙,火车票买好没有?” 戚乔还没有买,她本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任何事。 却还是冲妈妈一笑:“你别心我啦,我都知道。快喝点,我煮了很久的。” 妈妈也笑,家里持续了半月的低气氛,终于在此时缓解一分。 “好,好,知道了。” 戚乔叮嘱道:“你最近吃太少了,脸都差了好多,胃又不舒服吗?” “没什么事,也没有疼过。”妈妈宽她道,“别担心,就是普通的胃口不好而已。” 戚乔稍微,出去给自己盛了一碗粥。 才喝了两口。 主卧的门被打开,妈妈捂着嘴巴快步走到卫生间,将刚才喝下去粥全部吐了出来。 戚乔心一紧,放下碗就跑过去。 轻轻拍着妈妈的背,又立刻拿来纸巾。 肚子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东西,杜月芬吐了没多久。 “是胃不舒服吗,妈,你别瞒着我。”戚乔心中紧张,“我们去医院吧。” “没事。”妈妈却说,“妈没骗你,真的不疼,天太热了,没胃口,吃不下而已。” 戚乔没有办法放心,趁还没有到开学时间,她极力说服妈妈去医院检查。 妈妈起初拒绝,说大半年前才体检过,能有什么问题。 好在在她的坚持下,最终好歹答应了明天去一趟医院。 然而,还没有等到去医院,半夜里,次卧的戚乔,被妈妈忍着剧痛的□□惊醒。 她登时清醒,连鞋都来不及穿,推开妈妈房间的门,便看见她蜷缩着侧卧在上,脸上一层虚汗,沾了枕巾。 “妈!”戚乔奔过去,“你怎么了?” 杜月芬疼得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戚乔低头,看见妈妈的手按在胃部。 她跑回房间拿手机,颤抖着手,拨通120。 救护车来得很快,十分钟后,杜月芬再次被推入急救室。 一名医生来向家书询问情况。 戚乔将妈妈的急肠胃炎的病史如实相告,以及这几天糟糕的饮食情况。 医生初步判断为胃炎。 然而仅在半小时后,又有一名年资更高些的医生从急诊室出来,高声询问杜月芬家属在哪里。 戚乔的神经再次紧绷。 “肠胃炎是小问题,患者出现了黄疸,以前有过肝脏问题吗?” 戚乔摇头。 医生面容肃然,接下来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戚乔本就脆弱不堪的心脏上。 “有肝衰竭的征兆,情况比较危急。你妈有没有酗酒史?” 戚乔的脑袋被六个字砸得一片空白。 “……肝衰竭吗?” 医生目含同情地望着眼前的女孩,叹了声气:“你家其他大人呢?” 戚乔眼眶泛红:“没有了,没有其他大人了……” 她站立不稳,还好被医生扶了下,在靠墙的凳子上坐下。 “没有酗酒,我妈不喝酒。”她低声说。 “那有没有长期服药史?我们需要了解病因。” “没……”戚乔顿了下。 药物史…… 她艰涩地出声:“半个月前,服用过大量安眠药。” “最近还有服用过吗?” 戚乔先摇头:“没有。” 她一顿,紧紧抿,又道:“最近我妈睡眠都不好,很晚才会睡着。她平时都会早睡早起,但前几天早晨八点我敲门进去的时候,却还在睡,我喊了好几声才醒……我、我不确定还有没有吃过安眠药了。” 医生又详细问过杜月芬的情况,再次进急诊室前,起身拍了拍戚乔的单薄的肩膀。 “这个病,会需要不少钱,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医生走后,戚乔独自一人,在凳子上坐了很久很久。 久到护士出来,通知她可以进去看之前,都没有动一下。 戚乔回家前,这个暑假兼职赚下的钱,都付了最后一份短片拍摄的违约金。 她现在身无分文。 戚乔回家,拿来了家里全部剩余的现金和用品与换洗衣物,为妈妈办好住院手续。 又用妈妈的手机,给她也认识的一位妈妈的同事打了电话,请她代妈妈给学校请假。 做完这一切,她就乖乖地坐在病前,等妈妈醒来。 杜月芬醒来之时,已经是次傍晚。 和那天服药后手术醒来时一样,女儿陪在她边。 这一次,脸更加苍白。 医生等杜月芬醒来,才来通知病情。 和戚乔不同,杜月芬在听见结果时,却比谁都平静。 肝衰竭发病快,病程短。所幸送来及时,救治得当,情况还算乐观。 但已经发病,保守治疗也只能活数月,最多一年。 最佳治疗方案,是在肝衰竭末期之时进行肝移植手术。 医生将治疗方案的区别,和预后各种可能情况悉数告知。 医生们鲜少使用用“一定”、“绝对”、“百分百成功”这样的字眼,可也如实告知,肝功能、凝血酶原和氨基酸等等各项检查,都显示着亚急肝衰竭一个结果—— 如果不进行肝移植,死亡是必然结果。 肝脏相比肾脏的稀少,已经算好找,亲体移植的临病例更多,排异更小。 “咱们这儿还没有能力做这种大手术,最好是去北京上海的大医院,手术费用大概需要二三十万,你们……有能力的话做好准备吧。” 医生走后,病房中静了很久很久。 戚乔捏了下发僵的手指,眼尾通红。 她最近的眼泪好像怎么都停不下来。 可此时,还是忍了又忍,握住妈妈的手,冲病上的人弯了弯嘴角:“妈,做手术吧,我们去做配型。” “不行。”杜月芬坚决道。 “医生说亲体肝脏配型和成功率都更高,排异反应也会小很多。”戚乔颤声,喊了声妈妈,“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生过什么病,冒什么的也很快就会好,你把我养得这么好,我去年开始每周都在跑步锻炼身体,不要担心别的,我们先去做配型,再去北京的医院做手术,好不好?” 她低头,怕控制不住眼泪下,便握着妈妈的手,额头抵着妈妈的手背。 “我们想办法,一定可以找得到的。我们去找人借钱,我还可以去找兼职,我跟你说过的记得吗,我这个专业,兼职很好找的,也很挣钱的。如果还不够,我们……我们就卖掉房子,怎么都会有办法的。” 她轻声地,一遍遍重复:怎么都会有办法的。 但杜月芬还是没有同意。 住院的几天,戚乔便每天都在病前劝妈妈。 杜月芬坚决拒绝戚乔的□□,怎么都不肯,执拗倔强。 在这一点上,戚乔和她很像。 妈妈不同意,她就一天一天地劝。 母女二人常说着,一个开始掉眼泪,另一个便也无声地哭。 几天后,九月的第一个夜晚,杜月芬病情恶化,戚乔再一次哭着求妈妈同意时,她终于点头。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