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云这次倒下定了决心,要捏着这个机会搬出去住。 苏鸿蒙一想到归雁背书时,蠢得冒油的样子,也觉得头疼。若是落云闲得无事,去管管归雁的学习也好……就是买院子,这又要花费多少? 他养的儿女怎么个个像貔貅崽子,见天往里吃钱? 想到这,他懒得再跟大女儿打嘴仗,只应付道:“我得想想,你先回去,容后我再找你!” 苏落云这才起身福礼,在香草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院子。 离开苏家两年,苏落云还没有悉这里的路径,少了凸出的卵石引路,她只能扶着人慢慢走。 待回了院子,田妈妈小声道:“大姑娘,为了我们,您这是跟老爷扯破脸了!” 苏落云笑了笑,径自拿起笔纸准备练字,她知道田妈妈在自责,缓声道:“我也不全是为了留下你们。归雁明年就要考学了,可是嫡母借口他鲁钝,怕耽误那两兄弟的课程,不想让他再跟锦官锦城一起读书了。我昨就听锦城说漏嘴,说他娘要请了个落第秀才独自教归雁。她能请什么好人来教归雁?我们若能出去单过,也好再请个像样的先生为归雁补习一番。” 香草不放心道:“可是您还未出嫁的姑娘,就要另外买宅院单过……那名声可怎么办?老爷和夫人能答应吗?” 苏落云闭目不甚在意道:“家姐陪着弟弟读书,古来有之,也不算出格。而且我那位继母大约会替我说服父亲的吧……” 丁佩今赶人,的确有些心急了,但也有原因:彩笺的婚期在即,陆家人多来走动,若是苏落云跟陆誓再碰上几面,苏彩笺应该会爬上屋顶,拍着房瓦哭闹。 丁佩不愿落云多见陆家人,这才急不可耐地要将她回老家去。 而且丁氏最近又重金新请了位名儒给二锦兄弟授课,若是带三位学生,势必分神,所以丁氏才想着另请落第秀才,踢走苏归雁。 如果归雁识趣出府读书,那丁氏只怕求之不得。所以她略提了话头,剩下的全给继母去办了。 据说那回房后,丁佩与父亲小吵了一场。大约是父亲怪她这么早轰撵落云,将大女儿得罪了。 不过丁氏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肤如凝脂,哭起来也是凝结玉,直说了为人继母的种种心酸不已。 苏鸿蒙最后少不得心软,小意温劝。 其中的夫私话不得为外人知,但是最后,苏鸿蒙同意了落云的提议。不过买的宅院却是让甜水巷子里一处甚是老旧的小宅子。 据说宅子价钱甚是便宜,所以房牙子一提,苏鸿蒙连房子都没看,就定下了这个。他跟落云说了,不要太挑肥拣瘦,等她去住时,公中再拿钱修缮一下就是了。 当然,这亡的儿女出去住,也得有个正经说辞,只说嫡长子苏归雁嫌弃府里吵闹,所以特意给他买了宅子读书,苏落云不放心弟弟,便也搬过去陪读督促。 如此以来,便显得苏老爷宠亡的儿女,雨均沾,父无边。 落云是看不见的,可去探看院子那,听着门板咯吱声,田妈妈和香草不住地叹气,便也知这院子大约凋零得很,没有苏府宽敞舒适。 但是吝啬鬼爹爹的荷包能扎出血来,便是值得庆祝了。苏落云嗅闻着屋内淡淡的霉味,反过来笑着安田妈妈。 幸好请来的工匠查看一番后说,房屋大梁还好,那些小病稍微修缮一下就可以了。 看着略微破落的院落,苏归雁却觉得十分快乐,他说只要下雨时不漏水,便是好屋,不必挑剔。 归雁在苏府被后母的两个儿子欺负久了,心里也不大畅意,想着能出来跟姐姐同住,哪里会在意屋子的简陋。 落云微笑着听着弟弟叽叽喳喳的声音。这般雀鸟一样活泼,才像是个少年,她并不后悔搬出来。 其实她跟弟弟一样,一天也不想在苏家待着,所以没等屋子修缮,只简单收拾下,就搬过来了。打算以后一边住,一边修。 因为丁氏那边一心忙着嫁妆,最近好似钱银周转不开,苏落云的月钱发放的都不甚及时。 待田妈妈终于领月钱的时候,丁氏直言:修房子的钱,更得往后等等。 落云懒得跟继母计较小钱。搬来的那,苏落云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让田妈妈买了酒。 傍晚时,大家有说有笑吃了一顿,便各自睡下了。 老人都说,宅子好不好,需要住上才知道。这话果然不假! 等苏落云躺在陌生的上,辗转了一会,刚刚入睡,就被一阵丝竹之声给吵醒了。 她开幔问睡在下屋的香草:“这么晚了,哪里来的乐声?” 香草赶紧披好衣服,寻声找了一圈,结果在屋宅西侧院墙那找到了乐声出处。 原来这院子的西侧毗邻着青鱼巷的一处大宅子,那里灯火通明,似乎有人在园中把酒言。 香草站在梯子处也看不清人,只是看一群裹着薄衫,着雪白脖颈和胳膊的女子,喝得醉眼酩酊,在一群男人中大笑着辗转,弥漫着一股子醉生梦死的气息。 香草羞得不敢多看,赶紧下来告知大姑娘。 苏落云微微皱起眉,她以前都是白天来看房,真不知这看似幽静的巷子,夜里竟然是这般妖魔横生,盘丝的光景。 只是那户人家是谁,竟然通宵宴饮,如此铺排? 待第二时,苏归雁让田妈妈给巷子口买菜的各家婆子闲聊,这才知道,挨着她家西院的那老大的一户竟然是先宗帝的后代孙辈在住。 “就是那个北镇王爷的世子,入京求学,被陛下赐了隔壁的青鱼巷的宅子暂住,自从贵人来了,这巷子里几乎夜夜笙歌,吵得人睡不安生。可那是皇亲国戚,我们这些百姓也不好拍门跟他吵,耐受不住的,都卖屋搬走了!” 听了田妈妈的禀报,苏落云深一口气,怪不得屋宅原主人低了价格卖得这般痛快,原来这屋子竟然挨着这么一位金身猢狲。 她登时想起那街上碰到过韩世子当街抚琴“乞讨”的事情来。看来这个纨绔世子玩乐的花样子真是层出不穷啊! 别的还好,可弟弟若不得休息,该如何应考? 苏落云离开京城两年,并不知这位后脚来京的世子底细,就像街坊所言,平头百姓哪里好去招惹皇亲贵胄?所以夜夜笙歌也得忍着。 几下来,苏落云的眼圈都有些泛黑了。不过苏归雁到底年纪小,竟然觉意深沉,每晚都睡得香甜。 幸好隔壁那位晨昏颠倒,白里倒还清静些。苏落云觉得不耽误弟弟学习就好。至于听觉的她,在没有能力买新屋前,只能上午补觉了事。 可惜她没有多少时间休息,因为渔公主的那香膏还需要她亲自调配。 每晨起,就算头脑昏沉,她也得起来去铺上调香。 因为苏落云想到母亲当初拿出了她自配的香料方子,最后却连自己的娘家都帮衬不了,所以深以为戒。 她虽答应配方子,却并没有将方子给守味斋,而是带着田妈妈和香草入了香料库,取材料亲自调配。 睡眠不足,却还要勉强爬起的滋味实在太难受。香草替姑娘打了水,正准备伺候姑娘起身,却见大姑娘还萎靡在被窝里。 第11章 大姑娘自从脑子受了伤之后,若睡不好,头痛就会犯。看这样子,应该是犯了老病…… 香草心疼极了,可又不得不叫她起。 等漱洗完毕,落云喝了稀粥,坐在窗边晒着头,顺便醒醒神。 突然窗下传来一声“喵儿”的叫声。落云知道自己院子里没有养猫儿,便问是谁家的。 香草瞪了那闲庭信步的猫儿一眼,道:“从盘丝里爬出来的,养得膘肥体壮,还要来我们家偷吃晾晒的鱼干……” 苏落云听了,踱步出去,听声抱起那猫儿。 猫儿也乖巧,任着她抱。落云理了理猫儿,发现它还戴着项圈,据香草说,是挂了金坠儿的,可见这猫儿深得主人喜…… 落云了一会猫儿,却突然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先宗帝的祭是不是快到了?” “啊?”香草张嘴,有些答不出。 落云犹自说道:“我记得父亲曾讲过,有一年年后因为先皇宗帝祭,当时的宣帝为表哀思,令魏朝上下一个月不可宴请丝乐,累得一个族叔的月酒也没有办……” 这事儿查证起来也简单,落云在守味斋调香时,顺便跟铺子里的老伙计聊了聊,便有了印证。 待回去后,她迫不及待地写了一封信,这信便是给自己的新邻的。 信内大致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能与世子比邻的喜悦之情,同时也含蓄地提醒世子爷,先宗帝的祭已到,当今陛下依然与宣帝一样,保持着每到宗帝祭便斋戒三的习惯,我等愿与世子一同斋戒,表达哀思。 总之,只要那位世子爷不是傻子,就应该被提醒到:先帝曾祖父的祭到了,他总得装样子收敛一下,不要再通宵达旦地宴饮了! 落云实在是太渴望安静的睡觉了,才想出这个法子,指望着世子府能消停几。 她写完了匿名信,将信系在猫脖子上。 反正她并不在青鱼巷子里,而世子府太大,周遭街巷错,相邻的府宅不下十家,有许多还是朝中为官的府宅,看这猫儿也是四处串的闲散模样。想来府里也不知谁在猫脖子上掖着信。 这信里并无冒犯言语,全是对皇族的敬仰与哀思,应该不会恼着人。 万一贵人无常,觉得恼了,也咬不准是哪家。所以她都懒得遮掩笔迹——就算有人敲门对峙,还能着个瞎子写字对比吗? 而且苏落云知道,这位世子爷可不比别的皇亲国戚,虽然名声响亮,却从无什么实权。北镇王的封地也是有名的穷乡,隔三差五的旱涝歉收。 明眼人都知道魏宣帝当初得自己皇帝侄儿魏宗帝让位,这才登上王座的。他虽然敬着先帝,博得个美名,却也忌惮着先帝这一支。 两代下来,北镇王这一支没有什么出挑的人才,都是碌碌无为之辈,历代嫡长子都要扣在京城,养废了便可以回去继承那块不之地,继续做个无害的王爷。 苏落云了解这点,倒不像其他的邻居那么忌惮这位徒有其名,纸老虎般的皇家贵子。 那猫儿倒也称职,吃了鱼干,带着脖颈上的信儿便回世子府打盹去了。 那信被下人看到摘下,给了管事,又一路辗转到了韩临风的手上。韩临风昨夜宴,也是起甚晚,听说有猫儿传信,披散长发的他挑了挑剑眉,用长指将信展开。 那信的内容倒也好理解,表面上是记挂着先帝,实际上却含蓄地提醒他这几的享乐该收敛些了。 可是韩临风看着那短短几行秀丽的笔体,眸光愈加冰冷——这字……他似乎见过…… 一时间,耳旁似乎又是江水滔滔,一只纤白的手在挥洒游弋…… 难道写信之人……是那个他曾经遇到的那个盲女? 他腾地站起身来,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被那狡黠的女子骗了,她不但不瞎,反而认出了自己,此番写信准备要挟自己。 第二个念头就是,这女子的胆子果然盆一样大,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背后是谁在撑? 心思兜转间,他挥手叫来小厮,问传信的猫儿是不是一直在府上。听闻这猫喜四处闲溜达后,他又叫来心腹庆,去查查世子府邸都挨着哪些人家。 庆心领神会,不一会便从管理房屋宅契的官署人那讨要了一份册子。 韩临风挨个看了看,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新的名字上——苏府苏落云? 庆在一旁适时说道:“这家就在世子府东侧的巷子里,挨着后花园,我打听过了,说是新搬来的。一个盲姐姐带着弟弟来备考独住……世子,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韩临风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来,换来衣服后,来到了街巷口处的茶楼去饮茶。 不一会,在临着青鱼巷的甜水巷里出了一辆马车,那挂在马车上的牌子正是苏府标志。 韩临风看见马车后,便出了茶楼上马,伴着人群,不急不缓地地跟在那马车后面,过了三条街后,便来到了一处香料铺子前。 韩临风下马踱步到马车后,看见一个丫鬟从马车上扶下一名纤丽女子。 那女子提着长裙,下摆出一只玲珑绣鞋,只是那脚并没有立刻落地,而是试探了一下,才慢慢挨着地,从始至终她都是目视前方,目光茫然。 韩临风站得近,自然看得清楚,这位少女正是当船上那位。她容姿依旧雅致,就是憔悴了些,眼底有疲惫之。 在跨门槛的时候,那位苏小姐还踉跄了一下,差点绊倒,惹得身旁的小丫鬟心疼地抱怨:“什么挨千刀的人家!非得夜里宴饮,搅得姑娘连着几都睡不好……”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