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世子都说她通着天呢! 嬷嬷虽然是在教人,其实在给她这个出身不高的新妇一个下马威,让她从此以后在自己的跟前自惭形秽,说话都没有底气。 落云从来没想过要在世子府里立什么威仪,更没想过跟世子天长地久。 她只当自己是个客,总不能因为主人家的狗儿狂吠,就拿鞭子教训别人的狗吧。 不过她虽然客气,却不想被狗咬。人若软弱,狗会得寸进尺。她若被这嬷嬷一味轻视,只怕她以后还要磋磨别的。 既然她现在是名义上的世子妃,若不将虎皮拉,岂不是白穿了? 就在嬷嬷话音刚落之时,落云默默收回方才掐算着人头数目的手指,然后开始复述嬷嬷方才的话。 只见她慢条斯理,却一字不差地将奚嬷嬷方才的话全都复述了一遍。 奚嬷嬷没想到,方才还心不在焉,似乎不大灵光的人,转眼间却气定神闲,仿佛开了灵窍一般,居然复述得分毫不差。 这下子,接下来训规矩的话有些接续不上了。 奚嬷嬷愣了一下,试探问:“怎么?方才俞妈妈已经教了这些?” 落云心里默默谢了世子爷今晨的临教导。 这里面其实有大半都是他讲过的。 第47章 不过听了奚嬷嬷的问,她脸上却甜笑道:“俞妈妈还没来得及讲,您就来了。是奚嬷嬷教得好,说得条理清楚,我记得自然也能牢靠些。” 俞妈妈也在惊讶道:“奴婢的确还没来及说,世子妃真是好记啊!” 苏落云这含而不的话,点的奚嬷嬷的面皮一紧。 她清了清嗓子,也知道眼前这位虽然瞎了,却不是个缺心眼的傻子,接下来的程倒是要教得中规中矩。 毕竟这新妇马上就要进,若真丢了丑,她就算是王府老资历的,也难免要保不住招牌。 不过待她还要再讲时,苏落云却不急不慢道:“既然世子指派了俞妈妈来教,一定是怕累到了奚嬷嬷。两位都是名师,只需一位即可。来人,给奚妈妈端去一碗血燕羹去屋里喝,让她消一消来这一趟的辛苦。” 这话说得看似恭谨,可是奚嬷嬷的脸上却有些挂不住了。 她脸一变,冷笑道:“看来世子妃是嫌着老身不中用,没法伺候您了?只是王妃派老身来此,就是教世子妃规矩的,若您不意,不妨亲自给王妃写信,不然老身恕难从命!” 苏落云闻听此言,不一皱眉,迟疑道:“只是怕嬷嬷累,想让嬷嬷歇息一下,也要给王妃写信?如今北边不甚太平,消息不断,驿道上的驿马也有累死在半路上的,嬷嬷确定这些小事真要劳烦驿马跑上一趟?” 苏落云说得不假,最近驿站的驿马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各个府宅里若没有要紧事,或者头脸不够的,轻易也排不上驿站官府的勘合凭证来送信。 现如今那印有官印的勘合凭证,真是一纸值千金啊! 奚嬷嬷刚刚来京,一路上自然知道驿站的情形,所以落云这一问之后,她再次语,脸儿气得有些涨红。 就在这时,有沉朗声音传来:“什么要紧事,还需给母亲写信?” 原来是韩临风信步走了进来。 奚嬷嬷见世子进来,仿佛换了张脸,面带笑意道:“世子妃正在教训老婆子我呢,也是老奴初来乍到,不懂世子妃的规矩!” 韩临风起长衫坐下,长叹一声道:“如今京城里领着正职的,都不好意思占用驿马,像我这样的闲云野鹤,若是这个节骨眼,非要三无不时地寄一寄家书,那就太没眼了!恐怕又得挨陛下的训斥!阿云说得对,我最近挨的骂也是够了。” 奚嬷嬷本想以退为进,想让世子教训这小门小户的女子。 没想到韩临风却随声附和,她一时接不住话,只能又重提王妃让她教诲新妇礼仪的事情。 韩临风哦了一声,突然开口问:“奚嬷嬷既然不放心俞妈妈,那由你来也成……哎,你可知陛下最近恩宠的入新人是哪一位?” 奚嬷嬷原先听世子松口,先是得意一笑,可马上就被他问愣了:“这……老奴才入京,如何能知?” 韩临风笑了笑,转而问:“俞妈妈,您说呢?” 俞妈妈赔笑道:“应该是冠州那位知府的三千金吧,她入一个月,升了正五品的才人,已经得了陛下三次临幸了……其实这些个,只要奚嬷嬷在京城里待上些子,多去各个府宅走动,知道的得比我还多,我们也都是梁州过来的,谁不知嬷嬷是给内外通透利落之人?” 看来俞妈妈知道奚嬷嬷的神通,也不想因着此事得罪她,所以既要回答世子的提问,也不忘给老神仙一顶高帽。 韩临风了然点头:“俞妈妈说得对,奚嬷嬷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不过阿云马上要入了,等嬷嬷了解京城时事再教,应该也来不及了。还是请俞妈妈代劳吧……对了,父王与母亲身体可好?奚嬷嬷你若无事,且跟我去书房吧,我正好想知道王府近况,你可以一点点地讲给我听。” 奚嬷嬷无奈,只能抬起股跟世子去了书房,世子也是思乡心切,这一问起来就没完没了,宗亲姻戚,全都问了一遍。 这话说得多了,奚嬷嬷累得是口干舌燥。 可是世子还是听不够,慢悠悠又问:“父王的狗生了第几窝了?两年前给梁州通判大人的那只是不是也生崽子了?” 奚嬷嬷心里暗气,差点出一口热腾腾的血燕来——这送人的狗居然也要问问前程?世子到底是有多闲? 幸好待到了下午时,里的宴也要开始了。 世子准备入,终于放了奚嬷嬷回去休息。 而落云这边也早早结了功课,开始准备入的打扮。 原本应该是奚嬷嬷亲自监督着妆容,可惜她老人家话说多了,震得头嗡嗡响,午饭都没吃,就去躺下缓一缓气去了。 于是还是俞妈妈亲自帮着世子妃戴冠更衣。 那入的头冠也是制式整套的,斤两很重。 俞妈妈一边指挥者着侍女帮忙扶正,一边叮嘱:“世子妃且忍耐着,这头冠虽重,可是入就坐后,也不可歪头托腮,待出入轿子了,才可摘下!” 落云知道,所有入的妇人都要戴这个,避无可避,只盼着宴的时间不要太长,不然脖子必定要酸痛难忍。 等出门的时候,奚妈妈终于起来了。 她以前常伴着王妃出入殿,现如今还指望着跟去继续脸。 韩临风瞟了奚嬷嬷一眼,声音平和道:“奚嬷刚刚从梁州远道而来,还是要将养歇息一下,这次入你就不必跟去了,俞妈妈悉京城各个宅门的女眷,她跟着,也正好给世子妃提醒。” 轻巧一句,又将奚嬷嬷推拒在马车之外。 奚嬷嬷的脸不大好看,可是在世子面前也不好太强硬,只能拘礼送别世子。 落云跟韩临风坐同一辆马车入。 因着是新婚夫妇,世子的父母又不在身边,敬奉长辈的第一杯茶就得敬献帝后二人。 魏惠帝已经年过六十,赶在宴会前,见了见他钦点的一对野鸳鸯。 陛下当初点鸳鸯谱,只求让韩临风快些娶,绝了娶鲁国公府方二的可能。 不过他却并不知道他点的这个商户女居然还是个瞎子。 等他后来在跑来哭闹的方家老二的嘴里听闻这隐情时,才猛然醒悟:当初世子提起那女子的眼睛,不是嫌弃眼大眼小,而是说她是个盲者。 至此,陛下其实也觉得这姻缘似乎定的太匆忙了些,不够体面。 他虽然不看重北镇王府,却也不想落下刻薄禅位先帝子孙的名头, 今要召见那女子,陛下也是想要临时补救一下,看看如何给北镇世子些补偿。 不过说到底,都是韩临风不争气,他若不是因为管不住自己的带子,怎么会闹出这么不相称的姻缘? 可当韩临风亲自牵引着新妇入了殿时,魏惠帝定睛一看,又觉得韩临风胆冲天也情有可原。 只见那盲女金钗乌发,肤若白雪浮泛着飞霞,细细弯眉下一双眼似含传情,体态婀娜,行走间裙裾微颤,自是别样的仪态万方。 再看韩临风牵着新妇入殿,还时不时小声提醒着她,帮她提起裙摆过着门槛,倒不像是对这赐婚腹怨念的样子。 皇后也是一脸的好奇,看那新妇下跪问安的样子,仪态甚好,动作标准利落,看来认真学习过规,并不见小家子气。 若真是商家出身,也算是教养得很好的女子了。 不过那眼瞎却是怎么都教不好的,如此明眼的短处,陛下也不能视而不见。 饮用了新人敬献长辈的茶后,陛下让新妇去前殿,独留下韩临风,宽了倒霉的新郎官几句。 “当时朕也是气急了,竟然不知此女有眼疾。” 韩临风连忙道:“是臣年少,加上醉酒犯下荒唐事,父王已经写信痛骂了臣一顿。同时也谢陛下赐婚,让臣收心养,不准臣再通宵达旦夜饮,更不可连女,起码在五年内……咳,五年内不许纳妾……唉,幸好这女子有些姿,聊胜于无,陛下看她是不是貌美肤白,我敢跟陛下做赌,这京城里比她容貌出挑的,除了这深佳丽,无人能及……” 听他说着说着又下道了,陛下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一声,止了纨绔的荒唐之言。 依着魏惠帝原来的意思,他并不想让堂堂皇族宗亲娶个瞎子当老婆。 不过这也好修正,只要说当初传口谕时,韩临风听错了,回头挑个错处,将这瞎女降为妾就是了,他再给韩临风另配个不关紧要的贵女,也算是给了先帝颜面。 可韩临风却先说了北镇王爷的来信,其后又跟得了宝贝似的夸耀自己新的美貌。甚至大有跟后比美的架势。 魏惠帝来气之余,觉得自己这好心也显得多余了。 看这意思,王爷深知其子,有心用这事儿好好严惩一下荒唐儿子。 虽然魏惠帝对于韩临风能改好并不抱持什么希望,不过王爷想要教训不孝儿子,他若再纵容此子纳妾,似乎阻碍了老子训儿子。 既然如此,北镇王府家里儿媳妇的事儿,陛下也懒得管了。以后王府是不是另换儿媳妇也是他们的家事。 想到这,陛下和缓开口道:“北镇王对你也是恨铁不成钢啊!你若能就此收心,也算学了教训……再则,你来京也有两年了,整无所事事,难免闹出些荒唐来。正好工部缺人,你去那跟郑大人学学做事,以后回了梁州也能学以致用。” 看来婚事上的亏欠,陛下是准备拿了仕途来弥补,如此一来,显得他这长辈对宗亲的重。 不过工部一向排在六部的末尾,掌管的是土木工程,水利兴修,农耕猎一类的庶务,全都是费神费力的活儿。 有时候还要去县乡亲自跑场子,落得一身的灰土。 将个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到工部当差,其实跟上大刑也没啥区别。 韩临风听了果然表情一紧,急急抬头说:“陛下,有没有轻巧些的差事?” 陛下却懒得再搭理他,挥挥手,便让他下去了。 再说落云这边,在韩临风听陛下训话时,便被太监引着入了大殿去见诸位夫人。 因着皇后寿辰,前来祝寿的除了内妃嫔,还有一些宗亲臣子,大都是各府女眷。 俞妈妈站在落云的身后,小声提醒她面前的是哪一个。落云则按着对方的身份不急不缓,一一答礼应对。 俞妈妈立在身后,看着这女子从容应对,心里其实也有些意外。 若说她的记好些,还有情可原,为何心态如此好,这么大的场合也不见局促慌张?可真不像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 俞妈妈当然不知,落云除了内的妃嫔和有些大臣不认识外,其他的侯门夫人小姐,其实有一大半都是她的客。 甚至哪家侯府的狗生了崽子,哪家妾更受宠些,落云知道的,甚至比俞妈妈可能都更多些。 毕竟吃着各府打秋风的宴席时,她都能在一同就餐的各府下人那听到许多新鲜的时事。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