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落云听妈妈讲红云逃走的事情,只是叹了口气,淡淡道:“她既然是自己赎身,当然来去自由。” 只是落云倒替韩临风又难受了一下。原来那位红云姑娘声泪俱下讲述的比翼双飞的故事,竟也这般脆弱不堪。 到了夜里,耿管事命人给世子妃搬来了软榻。 老管事原本以为世子当初娶这姑娘是迫不得已。 可是啊,有时候得经些大事才能认清人。 这姑娘还真是个好姑娘,府一团时,小郡主急得只是哭的时候,是这个看起来羸弱的女子先安稳了众人,又想到联络李府赶紧送信寻船找人的。 现在人人都当世子不在了,连他这多年老仆都不再心存希望。 可是这个眼盲的女子就这么一直执着地坐在门房里等。 这可不是装样子给人看的,她那茫然的眼里都是焦虑,而且一天天地面容憔悴了下来。 老管事知道,她是真的关心着世子。 娶媳妇,且不论丑俊,最起码不能分着心,隔着心眼过子。耿管事直到现在,才有些心底认可这位出身不高的世子妃。 只是世子虽然娶了个好女人,却没福气安稳过子,现在也不知漂去了何方…… 想到这,他忍不住也哽咽出眼泪,用衣袖子揩拭了一下后,微微叹口气,让世子妃在软榻上休息。 他又细心地让自己的内人多拿了两棉被,还有炭盆过来,免得世子妃在这着了凉。 于是,落云在门房住下又是过了两天。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落云的心也渐渐凉了。过了这么久,一直没有消息,这样的情况只怕是凶多吉少。如今唯一的奢望,只是找寻到尸身。她不希望那空的坟墓里,只有沾染了水粉俗气的牡丹华衫。 世人也许再也不会知道,那个顶着一脸脂粉,看似无所事事的男人,并非真正的韩氏临风。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只是还没等证明自己,就淹没在了深不见底的沉渊…… 如此煎熬又到了深夜,落云怀里抱着猫儿,手里捏着韩临风给她刻的竹片诗集,靠坐在软榻上呆呆走神。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她终于混沌糊着了。 只是闭着眼睛,魂魄也飘散在外,一时梦境支离破碎的,总是有人忽远忽近地叫她阿云。 就在她半梦半醒的时候,突然听到不远处的府门传来杂的声音,似乎是有好多马车一路驶了过来。 可惜她的眼皮太沉,一直睁不开眼。 直到她听到有人愤怒地大喝一声,似乎又踹碎了什么东西时,苏落云才扑楞一下坐了起来,紧声唤人:“香草,快去看看门前来者何人?” 香草糊糊地惺忪睡眼,赶紧披着袄子起身去看,可刚开门房厚棉帘子,就跟人来了个顶头碰,吓得嗷地尖叫了一声。 苏落云看不见,只能紧声问:“香草,怎么了?” 可就在这时,一只大掌抚摸上了她的脸,同时如梦境一般的声音出现了:“阿云……我回来了。” 苏落云闻言一滞,她的鼻息间并没有闻到那男人悉的味道,反而是股子难闻的水腥汗味。 可是这说话的声音分明就是啊! 她突然伸手反握住那人的手腕,摸索着胳膊,想要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那人干脆蹲坐在软榻边,牵引着她的手摸索自己的脸颊、眉眼,同时柔声道:“阿云,真的是我,我还活着。” 苏落云倒一口冷气,复又全身松懈下来,动地一把抱住了来人的脖颈,微微哽咽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是小刺猬第一次主动的投怀送抱,几天几夜没有洗澡的韩临风微微苦笑,若是可以,他真希望自己清一些,不辜负了这一拥抱。 幸好她看不见,不然自己胡子拉碴,头发泥浆打结的样子一定会吓到她。 方才香草那丫头就被吓得不轻,叫了一声后,翻着白眼倒下了。 她一定是以为这大半夜遇到冤魂回魂,水鬼来找替身了。一旁的其他侍女在愣神惊喜之后,手忙脚地给香草掐人中,灌凉茶。 落云动之后,嗅闻到了男人身上的水腥味道似乎更浓烈了。 可她顾不上这些,径直问韩临风,这些天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韩临风回答,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然后是悉的犷的嗓门声:“你这丫头,居然不声不响地成婚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告知舅舅?” 原来跟着韩临风回来的,还有落云的舅舅胡雪松。 接下来,在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解释下,落云也总算知道了事情的全貌。 原来当初河堤开裂的时候,韩临风陪着李归田大人离炸裂的河堤还算有些距离。 这也让突变来袭时,韩临风有些准备的时间,他当即下带,拉着离他最近的李归田一把抱住了一河面上漂浮的大木板。再用带将两人的手绑在了木板上。 也是因为他这举动,让二人堪堪逃过了巨浪来袭时的凶险。 原本韩临风是看准了河堤一处拐角,当时趁着水浪推涌,扒着河堤上一块凸起的石头,在那里避让开了了最初的木石塌方, 可是巨浪袭来,人本身不由己,坚持了没几下,便被巨浪卷走。 也是二人命不该绝,虽然李大人被水浪袭来的木桩撞得腿骨断裂,却并没有受到什么致命伤。 而韩临风也不过是被木枝划伤了左胳膊而已。 等水浪稍微和缓些时,二人趴在木板上已经被冲到了下游,若是再往前,就要进入海口了。 韩临风靠着强健的体魄,寻机会攀住了一棵出水面半截的大树,将疼痛难忍的李大人也拉着拽上了还算壮的树丫。 接下来的几,就是人的意志力与困境的博弈。 方圆百里一片汪洋,看不见屋顶,似乎也等不到救援,按照他们漂浮的路程来算,早就出了彦县。 暂时等不到救援,口渴又让人难捱。 李大人想要喝河水,可韩临风却阻拦不让,这洪水来袭,本来淹死不少人畜,正是瘟疫盛行的时候,喝一口这样的水,恐怕后患无穷, 最后,还是韩临风利用水上漂浮的草绳,连接自己的带,做了绳圈,套出了一只漂浮在水面,正呱呱叫的大鹅。拧断了它的脖子后,与李大人茹饮血,靠着生鹅血解渴。 随后的几天里,凡是路过树杈的动物和三两只家禽家畜,几乎无一幸免,都被韩临风抓了去。也正是因为韩临风有彪悍的身手,二人才不至于活活饿死。 不过李大人受了伤,外加平过惯了养尊处优的子,骤然处此绝境,实在是内心崩溃。 渐渐的,李归田有些熬不住了,几次抱不住树干。 幸亏韩临风将他拉拽住,再悠哉冷嘲热讽一番,将李大人平骂他酒囊饭袋的言语回敬了大半,这才发了李大人的生存斗志,堪堪等到了船舶营救的时候。 说起来,他们及时获救,也得亏苏落云发信求助。 舅舅胡雪松接到外甥女的亲笔书信后,立刻联系人脉,除了一部分军船外,大部分都是他联系来的货船和民间的竹筏一类。四处撒网搜寻了两,才在一段废弃涨水的宽阔河道里救下了苦熬多的二人。 这段经历,真是太曲折离奇,若不是胡雪松亲眼看见,也难以想象二人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当他看见那树杈打着赤膊,身材高大壮的男人时,那蓬头垢面的脸上,丝毫没有绝望慌,甚至还微笑着朝他远远抱拳致意。 于那位李大人,因为受伤,正发着高烧,有些神志不清,被韩临风用从河里捡拾的草绳如婴儿般捆扎在枝丫上,免得他力掉下。 树杈上挂着的两张动物皮,据那男人后来所说,是他打捞了动物的死尸,用自己的发簪一点点剥下来的,以供两个人夜里御寒之用。 此时正是寒冬,就算地处偏南,入夜也甚是寒冷,若是再熬一,那个李大人大约要熬不下去了。 至于那个披头散发的健壮男人,活似一头孤,就算没人来救,他大约也能想办法活下去吧? 这是胡雪松跟自己外甥女婿第一次照面。 他先前听闻落云嫁给京城里那个有名的纨绔时,心里真是猛一翻个,再加上这两天听人讲了一些关于二人婚事的传闻,也是气得眼眶裂。 胡雪松甚至想,若那人真如此不堪霸占了落云,还不如趁着这机会死他,也好过他磋磨自己的外甥女。 可待亲眼见了这个传说中的草包世子。竟然能在如此绝境存活下来时,胡雪松完全推翻了自己先前的偏见。 韩临风,毫无他臆想中哭得鼻涕眼泪的纨绔窝囊像。 这个男人……别的不说,就是这份沉着胆识,绝非池中之物,配得上他的外甥女! 因为怕家人惦念,韩临风并没有跟李大人一起坐马车回来,而是坐上了驿站的快马,一路风尘仆仆,先回了世子府。 胡雪松提醒他不必这么赶,最好洗澡修整一下。可是韩临风却毫不迟疑道:“我不快些回去,阿云会担心的。” 这又让当舅舅的暗自点了点头,看来这个世子不光是个硬汉子,还很将落云放在心头。 其实有些话,韩临风不好跟胡家舅舅讲。 他这一路跑来,其实心里也有些不确定,他生怕那女子已经打好了行囊,确定了他的死讯之后就包袱款款,利落离府了。 毕竟她不止一次跟他言明,只做权宜的夫,若他不在了,自然就散了买卖,总不能指望她为自己独守空门吧? 于是他一路跑来,也是一路忐忑,有时候想到那女人没心没肺地已经跑路了,也是恨得牙直,再用力打几下马鞭子。 结果当他夜赶路,率先冲到世子门口,一入大门就心事重重地问门房:“世子妃……有没有走?” 那门房窝在门口的椅子上睡懵了,看到世子突然如水鬼一般横眉立目地瞪着他,也是心慌没听清,只听到“有没有走”,以为世子听到了养在外宅子的花魁红云跑了的事儿,正生闷气。 于是门房直不楞登地点头道:“走了,早就收拾行李卷,带着丫鬟偷偷走了。” 韩临风虽然一早就料想会这样,可还是心头的郁气舒缓不畅,突然发出一声怒喝,抬起一脚,就将一旁的椅子踹个稀碎。 结果,刚踹完椅子,他就听到了门房处似乎有悉的说话声。 他愣了一下,迟疑起门帘子,没想到,那女人素净着一张小脸,裹着被子抱着猫儿,睡眼惺忪,茫然地地坐在软榻上…… 那一刻,情绪转变太快,韩临风甚至有些力,在香草的尖叫声里忍不住扶了扶门框…… 后来他听耿管事说,她跟李府公子奔波搬运了救兵后,居然一直在门房等消息。 那清丽的脸儿挂着几夜难眠的憔悴,眼底都是让人心疼的青黑,好不容易养出的面颊也消瘦下去了。 她在担心着自己,想要第一时间知道自己的安危。 当发现这一点时,韩临风的心里仿若绽开了暮夜烟火,心的灿烂。 不过待落云回过神来时,也惊觉到韩临风的身上也是太臭了吧! 落云赶紧推开了他,吩咐丫鬟准备热水,让臭烘烘的男人好好洗刷一下。另外厨上什么燕窝人参也都炖煮起来,给世子好好补一补身子。 第55章 落云方才抱着他的时候,觉他瘦削了很多,这几的熬度,不用听,光是想想就该知道有多么艰难了。 当然,她还记得让人给李府送去吉报,让李府的人也能安心。 李大人因为腿受了伤,那马车为了少些颠簸,肯定不会太快,大约也得过了两天才能回来。 当落云指使仆人做这些个的时候,韩临风正好沐浴出来,他一边擦拭着披散的长发,一边含笑看着落云吩咐下人做事。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