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朗也在工作。 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擦拭随身携带的战术军刀和手,而后闭上眼,将支转瞬间拆卸成一堆细小的零件,再摸索着,用更短的时间把桌上的零件重新组装起来。 他的动作惊人地娴灵巧,而又专注无声。 房间一片宁静,仿佛只有两道轻缓的呼声,此起彼伏,微波的海面一样温柔漾动。 如此静谧,又如此谐调。 完美得像要永远延伸下去。 口袋里忽然震动起来,苍朗手上动作一顿,皱了皱眉。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号码,起身走进卧室。 安致远敲打键盘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停滞。 刻意低的语声被墙壁挡去大部分,仍依稀渗透过来。 “……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问题……有些事你不明白……不是这个原因……我已经决定了,你再骂也没用……我知道她不好过,你多看着她……她嫁给我不会快乐的,只会更加勉强自己……林迦,她要的东西,我给不了……” 安致远用手掌捂住了嘴,像是害怕什么东西会从喉咙里涌出来。 他睁大眼睛,如僵硬的石雕般一动不动。他想他已经完全明白了“没有婚礼”的意思,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三个字就在齿间翻滚,跃跃出,他不敢松开手掌。 苍朗取消婚礼,拒绝唾手可得的幸福,是因为……安致远吗?不,这个答案对他太过怜悯,在一次次的彷徨失落与自我厌恶之后,它会把他隐秘的企盼送上巨大喜悦的云端——可若再次摔落地面,他承受不住。 他会粉身碎骨。 他面苍白地看着从卧室里出来的男人,如同怔视为他下达终审判决的法官。 苍朗微愣,快步走近,半跪下来仔细看他的脸,“哪里不舒服?想吐?” 安致远摇头。 苍朗把他的手从脸上拿下。他的动作轻柔而关切,安致远无法拒绝。 “……为什么?”不受制约的话语终于出口,“为什么不结婚?” 苍朗的肩膀向后摇晃了一下,似乎要避开某种与理智为敌的惑。 安致远咬牙。 事到如今,他已无路可退。 他微微瑟缩的指尖爬上对方英毅的脸,摘去那副阻挡眼神深入的墨镜,强迫自己不准转移视线:“为什么要回来?” 苍朗用他全部定力垒起来的警戒线,在他郁丽的靛蓝眼睛中,几近溃决。 他开口,声音沙哑:“你想知道?” 安致远了口气。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便无转折余地。也许你会发现原来悉信任的人,面目异常可憎。” 墨镜掉在地板上发出轻响,安致远双颤抖:“让我看清真相……” 苍朗缓缓覆上他死扣着桌角的手,五指箍紧,带着一种决绝而火热的力度。 他轻微动了一下嘴角的肌,然后—— 门铃响起。 单调刺耳,聒噪不停。 苍朗猛地起身,“我去开门。” 安致远发出了一声无法形容的轻叹。 不速之客在房门打开的那一刻有些惊讶,随即挑出一个尾音上扬的语气词:“哇喔~~” 苍朗职业地审视这个嘴和眼圈闪闪发亮的年轻女孩,吊带小背心和你短裙,袒在外的大片的巧克力肌肤,以及视觉效果颇为惊悚的细高鞋跟——这是什么,一个辣妹? “你打算一直让我站在门外吗,酷哥?”女孩翘起丰人的嘴。 苍朗收回目光,干脆利落地关门。 “什么人?”安致远问。 “20至23岁的拉美混血女,身高一米七二左右,打扮前卫,可能从事情行业。”他的保镖像念报告一样回答。 门铃声现在变成了连续的敲打。 苍朗皱眉,眼底掠过不耐烦的冷光,显然心情欠佳。他走过去重新开门,“你敲错门了,找别人去!” 女孩一脸恼火:“看来我不受,这真令人难以置信!好吧,我会去服务台找那个打电话叫我来的混蛋算帐!” “等一下,”安致远忽然想起来,“我的确代过酒店服务台——你是康复按摩师?” 女孩从口袋里出一张证件,悻悻然往苍朗口一贴,甩手走进来,高跟鞋踏出尖脆的响声。 走到安致远面前时,她已脸放晴,像对朋友一样随意地打招呼:“嗨帅哥,不要怀疑我的专业。” 眼前的这个女孩很难不让人生出好,安致远温和地道:“抱歉,女士。” “叫我艾琳。”女孩拍了拍手,“好了,我们干正事吧,到上去。” 安致远愣住。 “坐椅子上可不行,姿势不对。”她俯身,手臂搭在他肩头,“要帮忙吗?” “用不着。”一只手捏住她的手腕抖开,苍朗动作畅地抱起安致远,朝卧室走去。 艾琳隐隐作痛的手腕,嘀咕着“好歹也要有点绅士风度”之类的话,把他过来的证件放回口袋,尾随而入。 安顿好服务对象后,她瞟了一眼站在旁边不动的男人:“我不习惯在工作的时候开观摩课。” 觉他的保镖随时可能把这女孩从打开的窗户丢下去,安致远忙道:“没关系,你先出去吧。” “……开着门。”苍朗生硬地说,转身走出卧室。 艾琳在他冷峻的声调中打消了关门的念头,朝安致远夸张地耸肩:“这么大一台冷气机,你也受得了?” 安致远失笑:“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他很好相处。” “噢,你指的是夏天的时候吗。” 苍朗回到客厅,捡起掉落地板的墨镜重新戴上。 细微的谈声从卧室里飘出来。 “好了亲的,放松点,这样对我们都有好处,不介意的话聊聊天吧……漂亮的肤,让我猜猜,四分一的欧洲血统?” “不,二分一。” “那就是看上去更接近亚洲,五官柔和致,完美的混合比例。真令人嫉妒,我一直希望自己的眼睛能再大一点儿。” “你已经很漂亮了。”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