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肆拉着许云雾先?收拾了一下, 然后才坐下来。 许云雾捅捅她?的胳膊:“你回来多久了?” 姜肆说有两?个多月了。 “好哇!你回来了也不知道来找我!” 姜肆无奈地被她?瞪着:“我这样怎么去找你?” 她?把楚晴的事情和许云雾大?致讲了讲:“这姑娘也可怜, 我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许云雾也跟着叹气,然后瞅一瞅姜肆,忽然问?:“那你和薛准……?” 她?可没忘记自己问?姜肆她?和薛准是什么关系的时候姜肆的那个反应:“总不能是为了骗我的吧?” 姜肆真没骗她?, 轻轻摇头:“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着朋友,她?总算能吐出自己心里?的话:“其实我喜他的,但是我不知道, 我喜的薛准是二十年前的薛准,还是现在的薛准。” 听着好似没有分?别,可实际上其中的区别很大?。 她?无疑着的是二十年前的薛准, 那时候的薛准年轻气盛,唯独在她?面前像是一头会撒娇的狗崽子一般,他们一块儿走过了很多的路,最?苦难的时候也咬牙一起走过。 共过患难,也一起看过落花。 而现在的薛准呢?其实他和过去的他是同一个人, 只是那个少年郎长大?了, 成了现在的薛准。 姜肆拉着许云雾的手,叹了口气:“我错过了他的二十年啊!” 如果她?回到的是二十年前,放在她?面前的是二十二岁的薛准,那她?会毫无顾忌地重新?上他。 可现在不是。 一个人的二十年有多长呢?姜肆的祖父算是高寿, 也不过只活了七十余岁。 这二十年,承载着一个人三分?之一生命的厚度, 于姜肆来说,足以?让薛准成为一个她?很陌生的人。 她?坐在椅子上, 掰着手指头和许云雾数她?的陌生。 “以?前他不信佛,不会画画,也不喜吃甜,可自从我回来,进了,我第一眼就能看见那座佛塔。”她?知道那座佛塔是怎么来的,里?头又装着什么,这倒也罢了。 可那天膳房送了一份糕点上桌,是甜腻的口味,姜肆以?前喜吃,薛准不喜。 现在姜肆仍旧喜吃,薛准却改了口味,以?前碰也不碰的糕点,如今能够面不改地吃下两?块了。 这其实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姜肆也不知道为什么和许云雾说起薛准,头一件想到的居然是这件小事。 她?拉着许云雾的手,终于袒了自己的那一片凄惶:“他和我悉的那个他,有些不一样了。” 其实不只是薛准不一样了。 她?孤身来到了二十年后,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显得那么陌生,二十年前里?行?的花样都成了过去式了,连当?年低眉臊眼的小太监,如今也成了里?头一份的厉害。 薛准是她?唯一还算悉的人。 她?就像站在一条陌生的河的中央,岸边来来往往的都是陌生的人,她?一直在河中心站着,不知道是该在此时上岸,还是顺而下,所以?她?只能茫然地站着。 而薛准,悉又陌生的薛准,成了她?在湍急的水之中,唯一能够依靠和搀扶的木。 她?分?不清现在对薛准的依靠更多一些,还是多一些。 所以?她?学医,迫切地想要接触一下别的东西,然后慢慢地融入进去,从二十年前,走到二十年后。 从前她?悉的只有薛准,现在又多了许云雾。 她?看着许云雾,活过来这么久了,她?终于当?着好友的面,落了一次泪:“云雾,我害怕。” 隔着一堵墙,薛准站着,低着头,沉默地听。 听她?的心声,听她?的害怕与?惶恐。 这些都是她?不曾告诉他的,但他心中多少有些?觉到。 她?还活在过去。 她?的脑袋里?,装着的是二十年前,而薛准活在二十年后。 他听懂了,许云雾也听懂了,她?心疼地摸了摸姜肆的脸:“难怪你不肯告诉我你是四?娘。” 她?明明是姜肆,却因为害怕,所以?不敢告诉任何人她?是姜肆,只敢悄悄地用一枚戒子,暗示一下她?。 姜肆坐在马车上回头望的时候,也不知道该期待许云雾能认出她?,还是害怕许云雾认不出她?。 但很好,许云雾认出了她?。 不再只有薛准认出她?,她?在二十年后终于有了一丝脚落在实地的?觉。 这些话,她?不敢和薛准说,唯有在许云雾面前,才能够透一二。 一墙之隔的薛准终于动了动,他想离开,双.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怎么也提不动脚。 许云雾把姜肆抱在怀里?,问?:“那你想怎么办?” 姜肆说她?在学医:“我想着,再怎么样,都要去外面看一看,这样脚才能落在实地。” 她?从一开始就选好了自己要走的路。 她?要从过去,来到未来。 光靠着薛准,她?永远无无法融入进来,她?能和别人提起的,也只是二十年前的记忆,她?是过去的姜肆,永远不可能成为现在的姜肆。 别人提起她?,或许只会说她?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譬如梁安,他提起姜肆,也只会因为她?是先?皇后。 许云雾温柔地看着她?。 爆碳脾气终究还是有温柔的一面:“那就按照你想做的事情去做吧。” # 许云雾走后,姜肆回到了内殿,薛准仍旧坐在原地,好像从未动过。 他抬头看姜肆微红的眼睛,出温和的笑:“她?走了?” 姜肆也坐下,仍旧捡起话本,这回终于能看进去了:“走啦,那么大?个人,偏偏还和个小姑娘似的,哭成那个样子。” 薛准说:“她?这么多年的子也没变。” 刚刚他心里?在想,为什么姜肆从来不愿意告诉他,难道他不值得她?信任吗。 可现在,他又知道了是因为什么。 这么多年,许云雾都没有变,仍旧是多年前的许云雾,格一模一样。 这种一模一样的格能够给姜肆带来安全?。 而他给的还不够。 他心中酸涩,脸上却带着笑:“你可以?常和她?来往,以?前你闺中的手帕如今有一部分?去外地了,也有一部分?在京中,可以?趁此机会让她?带着你去见一见。” 之前他想送姜肆出是因为觉得她?在自己身边太累了,忧虑过多,于寿命有碍。 但是现在,他仍旧想送姜肆出,不再和前一次一样心痛难忍,反而觉得一身轻松。 她?要开始新?的生活,从过去走到现在,不管是对她?,还是对他自己来说,这都是好事。 他的,也是那个鲜活的姜肆。 姜肆想了想,说:“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她?活过来的,她?也不会傻到大?大?咧咧告诉所有人她?是姜肆,能发现的人自己也会发现。 她?终于出了笑。 手下的话本翻了一页,故事的女主角终于选择了跨出了自己胆怯了很久的那一步。 薛准一直看着她?,手里?的笔早已经停下,尖上蘸着的墨水终于落在纸上,黑黑的一小团,明明污了白纸,却让他生出一丝总算落了地的?觉。 同时,他心里?也在想,姜肆也不是完全不他的。 她?不是都说了么?“我喜他的”。 她?还是喜自己的,不管喜的是过去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在他眼里?都没有什么区别,那都是自己,所以?姜肆喜自己,这已经是让他?到足够高兴的事。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都怕自己从前的?受是错觉,怕姜肆从来没有过自己。 如今能听她?亲口承认已经足够幸运。 姜肆低头看话本,看着看着,忽然抬头问?他:“对了,有件事,我在出去前,想要问?一问?你。” 薛准:“什么事?” 姜肆说:“是关于我死的事情。” 到了二十年后,她?最?开始刻意避开了自己死亡的真相?,后来也试图去查探过,但或许知道真相?的孟娘娘已经成了一个疯子,只会含糊不清地说“死了”、“都死了”,她?想从她?那里?得知答案,难上加难。 之前她?从来没有考虑过问?薛准,如今她?要往前走,必定要解决过去的事情,至少让自己心中没有遗憾,敢于面对来自过去的恐惧。 一身无牵挂,才好大?步往前走。 所以?她?认真地看着薛准:“告诉我吧,我是怎么死的?” 他们彼此都知道,她?是死于中毒,但姜肆没有想明白,究竟是谁那样恨她?,要将她?毒死,那一碗剜心挖骨的毒药,送了她?的命。 提起过去的事情,薛准的手又发起抖,手中的那支笔再也握不住,跌落在纸上,溅起一团黑渍。 姜肆对于自己的死犹有恐惧,在梦中也会惊醒,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 那是他心中无法触及的痛,就像一颗树的叶子,刮风时会落,下雨时会落,风平树静时,也在落。 树有一年四?季,四?季都有落叶,人有不能言明的痛苦,三百六十五?,??都锥心。 他低下头,弯下,抚住了自己的心口,细细密密的疼痛攀爬,又扩散到身上去。 他惶惑地抬起头,姜肆的身影在他眼前变得模糊,他张了张嘴,却连话也说不清。 下一秒,他的手就被握住,掌心的余温慢慢覆在了他的手背上,拉回了他残存的理智。 姜肆殷切地望着他:“告诉我吧,我想知道。” 她?想知道。 薛准的嘴微微颤抖。 “好,我告诉你。”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