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 一辆黑汽车停在了国营点心店门口, 顿时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按照往常,路人们最多看个两眼就移开视线了。 这样的汽车, 里面坐的不是中年男干部, 就是中年女干部, 但今天, 大家的视线却一直黏在上面,完全移不开。 因为,车上坐着一个小姑娘。 还是坐在驾驶座! 这年头,会开车的大男人,都找不出几个。 毕竟学开车,没有个三年时间,给师傅当牛做马捧着哄着,是不可能把技术学到手的。 司机,是最让人羡慕的岗位之一。 现在,破天荒头一回,居然看到一个小姑娘开着汽车! 这怎么能让人移开视线。 水琅就在这些震惊、羡慕、见了鬼、崇拜的目光中,下车走进国营点心店。 一向嚣张霸道的营业员,主动了上来问:“小姑娘,你要买啥?” “买生蛋糕。” “呦,生蛋糕都是要提前预定,当天没有现做好的呀。” 水琅走到玻璃柜台前,看着托盘里各式各样的点心,“姐姐,我今天生,出双倍粮票,双倍糖票,双倍价格,帮我现做一个吧?” “嘶——” 点心店里本来就有不少人,外面又跟着她进来很多人,想看开汽车的小姑娘会买什么不一样的点心,没想到,还真的很不一样! 生蛋糕,只有双职工起步,条件很好的家庭,一年才能吃上一回。 毕竟一个十寸蛋糕,至少要一斤粮票,六两糖票,六两黄油票。 粮票虽然凑一凑,能够出得起,但是糖票黄油票,这两样票子太难搞了,何况,还要再付八块六钱! 一般人很难吃得起。 而现在,这个开着汽车的小姑娘,居然要付双倍! 到底啥家庭! “我去问问大师傅!” 营业员跑到里面去,没一分钟就跑出来,“小姑娘,可以做,但是水果没有了,要去商店买,你能稍等一会吗?” “鲜花水果蛋糕?”水琅看着托盘里最贵的巧克力,“能做巧克力蛋糕吗?” “巧克力蛋糕?”营业员愣住了,“有是有,你要做几寸?” “十寸吧。” “那这巧克力……也是双倍糖票?” “可以。” “嘶——” 群众倒冷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有人忍不住说: “小姑娘,一块酒心巧克力就得要一两粮票了,你做十寸蛋糕,你晓得要多少吗?” “起码还得再多出半斤啊!要是再翻倍,你这个蛋糕岂不是要快两斤糖票了?!” “价格再翻倍,至少要二十块呀!” 水琅眼睛眨都不眨,“能做吗?” 营业员跟平时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愣一愣地,“能,只要你钱够,票子够,大师傅说帮你做一个!” 水琅转头看着冲进来的邹凯,“钱和票子够吗?” 邹凯刹住脚步,蹬车子蹬得头大汗,一进来就听到水琅这么问,还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已经被水琅主动跟他说话的惊喜,冲昏头了,“够!” 点心店,应该是买点心! 小姑娘之前虽然冷漠无情,但一到了关键节,就馅了! 生蛋糕没让周光赫买,特地让他买。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心里终究还是他! 意味着,他在她心里的地位! 独一无二,至高无上! “我今天就是来给你买生礼物的,买完蛋糕,我们再去买别的,多少票子,全我来付!” “首先,一个十寸蛋糕是八块六,一斤粮票,六两糖票,六两黄油票。” 邹凯掏出钱包,还没拿,就听营业员接着道:“小姑娘要给双倍价格,现做,所以价格是十七块二,两斤粮票,一斤二两糖票,一斤二两黄油票,这只是普通蛋糕价格,她要做的是巧克力蛋糕,得另外再补巧克力的双倍糖票,双倍价格,也就是再补十五块钱和一斤半糖票,总共是三十二块二,两斤粮票,一斤二两黄油票,两斤七两糖票。” 邹凯:“……” 水琅歪头,“怎么了?” 邹凯硬生生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变形的苦笑。 拿不出来,完全拿不出来。 这么多糖票,哪里会随身带着,更不可能随身带着黄油票了。 但是水琅正等着,周围人全看着他,刚才大话已经说出去了…… “我自己付吧。”水琅善解人意一笑,掀开邮差包,拿出一沓钱票。 “不,我来付!” 邹凯打开钱包,先掏出三张大团结,拍在玻璃柜台上,再掏出零钱,再掏出粮票,再掏……掏掏掏……掏不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 营业员微微一笑:“蛋糕付好钱就可以开始做了。” 水琅拿出几张糖票,“真的,我来吧。” “我来!” 邹凯出新的头大汗,掏出几张香烟票,回头道:“香烟票换糖票,黄油票,有没有人换?对了,还有茅台酒票一张!” 很快,人群里就有几个爷叔青年抢着举手换。 邹凯高高兴兴把票子全部都付清了,“琅琅,吃不吃其他点心?我这里还有两张糖票。” 水琅看着柜台里的点心盘,“那就称些桃酥吧。” “来半斤桃酥!” 邹凯捧着装桃酥的纸袋,站在旁边,候着坐在椅子上,吃桃酥,看风景的水琅。 “琅琅,等下把蛋糕带回家,我们一起帮你过生,好不好?” 水琅用手帕包着桃酥,慢慢咬着,慢慢嚼,这个年头的食品,后来挂着百年老字号的点心店是完全不能比的,每一样用料都是诚心诚意,大师傅手艺也是能吃出匠心,而不是速度。 桃酥入口即化,齿留香。 “琅琅?”邹凯小心翼翼看着水琅的脸,猜测她可能还在生气,趁此机会解释道:“我跟那谁,邬琳琳,什么关系都没有,当初你爸带着人来我们家,我还当她是你呢,到了很后面,我才知道不是你,我就不搭理她了。” 。 搁这替身文学? 水琅看着外面路灯亮起,“我这两天,会去信托商行买一些东西,就是原来洋房里面的家具摆件,前面忘记跟琼姨说了,买完以后,想先放到你们家,应该可以吧?” “当然可以!” 邹凯已经快惊喜若狂了。 看看,看看谁才是自己人! 周光赫算个! 果然跟大哥猜测的一样,就是水琅为了留城的工具人! “我可以请假,跟你一起去买,买好直接拖去我家。” “不用,我自己慢慢挑,慢慢买。”水琅抖了抖手帕上的桃酥碎屑,“如果能买成洋房里的东西,在房子拿到手以前,我不想再出意外,琼姨有个很安全的地方,到时候你就把东西都放在那里面。” 邹凯一怔,看着水琅一会,“这你都知道?” 水琅眉头一皱,“怎么看着不能指望你的样子。” “能!”邹凯拍着脯,“你不指望我,你指望谁,不信你就等着看吧,我一定把你买好的东西,保管得严严实实。” 这是在考验他,也是非同小可的信任他。 他当然不会掉链子。 “谢谢了。” 水琅接过营业员手里的蛋糕,又拿起邹凯手里捧着的桃酥,抬步往外走。 邹凯立马跟了上去,脸带笑,“我来拿好了,这点东西,不用心疼我,累不着。” “砰!” 驾驶座门被关上。 邹凯走到副驾驶座外面想开门,试了几次,也拉不开,敲了敲车窗,看着里面正在放蛋糕的水琅,“琅琅,车门锁着,开一下,哎!我现在才发现,你居然会开……” “嗡轰——” 汽车突然动了起来,邹凯急忙收回差点被车轮碾的脚,眼看车子提速了,急忙拍着车窗追上去。 “琅琅,我还没上车!我还没上车呢!!” 黑汽车冰冷无情开走,只留下一道尾烟气,钻进邹凯的鼻腔与嘴里,在大街上咳得撕心裂肺。 - 汽车开进梧桐里,发动机的声音,将堂里的人,都引过来。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