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禧帝转头问孙宦官:“集贤院里最近可有异样?” 孙宦官茫然摇头:“老奴未曾听说。” 嘉禧帝扬手一挥袖:“让人去看看,仔细着点。再端副棋上来,难得空闲,朕与白卿手谈几局。” 孙宦官躬身应是,正准备亲自退出去安排,却又被嘉禧帝叫住。 “今西边当职的统领是谁?” “是马将军。” 嘉禧帝垂目思索片刻,道:“让他亲自带人过去,查清楚之前,集贤院止任何人进出。” 孙宦官略等了会儿,见他再无吩咐,便快步下去了。 嘉禧帝一边和白泊闲聊,一边随手落子,等待羽林卫的消息。 直到头偏西,马将军才匆匆来报。 “回禀陛下,臣在弘文楼中查出一个内侍,运了不少灯油进楼中,意今夜放火烧楼。” 嘉禧帝听得诧异:“烧楼?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白泊却是面上现出些许古怪,但很快又调整好表情,变成适度的惊讶。 马将军偷偷抬眼瞥了下嘉禧帝的脸,有些艰难地续道:“今吹西风,弘文楼高,若是有火星随风向东飘……” 他没敢说完,但嘉禧帝听出来了——很可能飘到紫宸殿。 虽说嘉禧帝夜里未必会宿在紫宸殿,但紫宸殿代表天子居所,即便最终没有大碍,光是烧起来,意义都非同一般。 嘉禧帝问:“他是受何人指使?” 马将军头垂得更低:“臣无能……一时不查,让他自尽了……” 嘉禧帝沉下脸,用力一拍案:“查!去召大理寺卿,大理寺、羽林卫、内侍省一同查,一定要给朕查清楚!” 穿着甲胄的马将军吓得哗一声单膝跪地,高声应是。 等马将军和孙宦官一同下去,嘉禧帝的脸才慢慢和缓回来,看向白泊:“依知远看,背后之人是谁?” 白泊却是摇下头:“臣一时也猜不到。只是,陛下还须再加强内防务啊。” 弘文楼既是藏书之所,防火工作便是重中之重。如今竟能让个宦官偷运灯油进去藏着,必是防务有了漏。 至于幕后之人……按说,此时最希望嘉禧帝出事的人该是太子,但这事是白殊透的。从白泊给的信息中,嘉禧帝认为是太子故意给白殊。白泊也是一样的想法,才用了那种借口。 这样一琢磨,事情就越发奇怪起来了。太子总不能自己透自己的计划? 白泊斟酌着说:“也有可能……是太子想用此事引住陛下的目光,以方便他在别处行事。” 嘉禧帝缓缓点头:“看来军松懈太久,是该紧一紧了。” * 在嘉禧帝和白泊议论弘文楼一事之时,白殊正在给黑猫穿一件是口袋的黑衣服,一边细细叮嘱。 “千万注意安全,觉有危险就跑,不要勉强行事。如果找不到水,或是身上食物吃完后找不到食物,就回来。无论何时,以自己为第一位。” 黑猫站起身,抖抖身子确定衣服都绑结实了,再低低头确定自己能咬到绳结,又跳到地上来回走几步。 “这猫的身体其实被改造得很奇异。以我和你的联系,只要你没事,我应该就不会死。而且,这时代的人视黑猫为镇宅和招财的吉物,就算不喜,也只是驱赶,很少会伤害。” 白殊蹲下身,轻轻摸着黑猫的小脑袋:“即使不会死,受伤也会痛。我不希望战友出事。” 黑猫抬头看向他的眼睛片刻,抬起一只前爪。 白殊伸手握了下它的爪子。 小黑:“我走了。” 白殊:“等你凯旋。” 自太子与楚溪侯开始合婚的消息传出后,安城上方的天空一比一,却既不落雪也不下雨,只仿佛在积蓄着某种力量。 大理寺、内侍省、羽林卫三方在里查了三四天,最后竟是查到皇贵妃身上。 那个要烧楼的宦官,和皇贵妃中的一个女是对食,被皇贵妃发现,就以女命为要挟,要他听命行事。事败之后,女理所当然地“自尽”了。 但那女早已料到,不管事情成与不成,自己和宦官都必死无疑,于是留下一封血书藏在隐秘处,最后被心细的大理寺少卿寻到。 在这个时刻,若是此计策成功,待事后从废墟中发现人工放火的痕迹,放火者又早已在里“消失”,太子便很难洗嫌疑。 而皇贵妃这么做的理由,自然是为了大皇子。 嘉禧帝听得回禀,当即摔了手中茶盏:“愚妇!她有没有想过朕!” 同时他还在心中大骂皇贵妃蠢笨,要嫁祸太子却连点象样的证据都不准备,哪怕是让那个宦官临死前说一句是受太子之命行事也成! 孙宦官看看下方仿佛入定的大理寺卿和羽林大将军,贴到嘉禧帝耳旁道:“皇贵妃或许准备了,但这事既然先被太子察觉,太子必然会伸手抹去。” 嘉禧帝挥退下方两人,问孙宦官:“可查到和太子有关的端倪?” 孙宦官皱着眉摇摇头:“未曾……陛下可要召太子前来问话?” 嘉禧帝心中烦躁:“怎么问?这种口口相传的事,只要他的东卫一口咬定本没说过什么弘文楼,朕难不成还能往他头上扣个莫须有的罪名!” 说到此处,他突觉得一阵头晕,身体都打了个晃。 孙宦官连忙扶着他在榻上半躺下,又拿帕子细细给他擦了汗,再让人重新端热茶上来。 嘉禧帝喝下半盏茶,缓过一阵,又问:“皇贵妃怎么说?” 孙宦官垂着头低声答:“自是不认,还要面见陛下陈冤。” 嘉禧帝冷哼一声,躺下闭上眼睛:“让她好好闭门反省些时。朕有些倦,先睡一会儿。” 孙宦官给他盖好被子,又唤人熄灯。 嘉禧帝却道:“别熄了,这几朕总做噩梦,亮着吧。” 孙宦官应声是,想了想又道:“陛下近几夜间多汗多梦,间又易倦,恐是劳心积疾,还是召太医令前来看看为好。” 嘉禧帝闭着眼道:“你安排就行。” 尽管天空渐沉,安城却也是一片祥和安定。 今年的京试圆结束,应考举子们空下来,最做的事便是开文会和议论时事。太子合婚这件大事自是时时被人提起,还有那闲得无聊的人,竟是天天计着数。 合婚第八,天空如同一片泼墨,明明是白却昏暗非常。几乎每个人出门前都忍不住抬头,去看看那仿佛要到墙楼顶上的黑云。浓得化不开的墨中,时不时便隐隐闪过几道光。 正午时分,憋了多的雨终于下下来,且一发不可收拾,就像天被捅了个窟窿似的,倾盆如注。道道电光宛如穿行云间的银龙,不断划破天际,带来沉闷轰鸣。 雨幕之中,突然有道闪电向着皇城直劈而下。几乎同时,炸雷之声响彻天际。随后,落雷之处立时亮起火光,在晦暗的天里清晰得全京城都能看见。 不过,这雨来得快也去得快。没到半个时辰,雨霁云收,沉多的天终于出些许光。 皇城里的火光却还在高窜,又过得好一会儿,才渐渐消失。 这火光自然引得京城百姓议论纷纷。 而不出一,便有消息传出,是社稷坛周围的树被劈起火。但奇异的是,火灭之后,地上竟隐隐现出一个崩字。 崩,帝王死。 这一下更是物议汹汹,京城里随处可见举子们在分析国师那句“气冲紫微”,辩论太子究竟该不该迁出东。 嘉禧帝这些子夜里睡不安稳,白神恍惚,总觉得疲惫。太医换过两个方子都没起,他本就心烦气躁,听到京中情形直气得踢翻了案几。 “竖儒!读那么年书都不知道何为不语怪力神?!” 孙宦官连忙上前给他抚背平气,安抚道:“陛下莫气,是那些人没见识过古怪的江湖路数,才会大惊小怪。” 嘉禧帝了两口气,着脸问:“都查了一天多了,还没查出那个字是怎么回事?” 没查出来的事孙宦官不敢说,只继续安道:“社稷坛的守卫没有他处森严,太子能做些布置也不稀奇。明便是合婚最后一,不管查得如何,待明让安府贴出布告,宣布乃是人为,已经抓到罪魁祸首,自能平息物议。再抓几个带头妖言惑众的,也就……” 他话未说完,突然觉脚下一阵轻晃,头也跟着一阵晕。 孙宦官本能地紧紧扶住嘉禧帝,还没等他寻思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听到旁边有人惊呼:“地龙翻身!”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章 小胜 摇晃转瞬即逝,并不强烈。 孙宦官一边护好嘉禧帝,一边转头厉斥一声:“慌什么!才晃这么下,必不是京城出事!都沉稳点,看看有没有东西倒下!” 训斥过人,他又赶忙安抚嘉禧帝:“陛下别担心,是别处地龙在动,动静这般小,不是离得远就是不严重。紫宸殿建得结实,不妨事的。” 嘉禧帝脸有些白,但还算镇定,在孙宦官的搀扶下站稳,沉声道:“让人去司天台看看地动仪,是哪边震了。” 孙宦官点了个人去,再扶着嘉禧帝到榻上坐好:“司天台离得远,且得等一会儿。陛下吃过药先歇上一歇。” 嘉禧帝靠着软枕半躺,心也跟着慢慢安定。 安这座都城已历经三朝,北辰各处重要殿宇更是代代维护加固。最重要的是,有史以来,就没有过此处地动的记载。远方传来余震的记载有过好几次,嘉禧帝年少的时候也曾亲身经历过,因此这时并不多惊慌。 人们很快将药端上来,孙宦官接过,亲手喂给嘉禧帝。 嘉禧帝喝了几勺,突然问:“朕这夜里多梦、白疲惫的病,是不是太子合婚之后才开始出现的?” 孙宦官其实早就意识到了这点,但是现在更不能说,只安道:“入的时节忽冷忽热,夜里本就容易睡不实,白自然会疲惫。往年也是这样的,陛下不要多想。” 可他越是这么说,嘉禧帝就越是控制不住地去想。 社稷坛旁边的树起火,其实是件稀疏平常的事。社稷坛与太庙分在皇城左右,都是那一片最高的建筑,除了顶部蚩尾防雷,还特意栽种一些高树在旁。那些树本就是用于引雷,免得雷劈到建筑物上。 那事奇就奇在火后留下的“崩”字。嘉禧帝得知之时,即使明知很可能是人为的,也差点气吐血。可下死力查了一天多,竟然没能查出点蛛丝马迹,加上刚才那一阵地动,嘉禧帝心中不免就咯噔一下。 如今他又回想起自己的身体情况,原本没在意的细节也浮现出来。明明身边一应吃喝香料都三番五次地验过,全没问题,还突然如此,他如何能不多想? 社稷坛那边太子还有可能瞒天过海地动手脚,可要在中神鬼不知地对自己下毒,嘉禧帝确定这不可能。否则太子早就直接毒死自己,继成大统了。 难道……真是“气冲紫微”? 别的他还能不在意,身上的病可是会实实在在危及命。 嘉禧帝忧心忡忡地喝完药,刚躺下歇了不到两刻钟,门外便有羽林将军急报。 外臣奏事,孙宦官无权先问,只能将人领进殿内。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