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赞同中书令,几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看白泊不说话,自己也没有接到嘉禧帝指示,便跟着闭嘴不言。 侍中并未坚持,只道:“那何公拟个御史名单,一会儿白公呈给圣上,由圣上定夺吧。户部与工部出的人,白公与李公也拟一下。稍后圣上定好人,诏敇送到门下省予以通过便是。” 事情到此就大致议完,御史大夫、尚书右仆和白泊斟酌着拟出名单,其余人俱无异议,便散了会。 谢煐起身走出门,稍站片刻,见并无宦官靠近,才抬脚走下台阶。 * 政事堂议事之时,白殊被领进紫宸殿中。 嘉禧帝与皇后端坐上方,受过白殊躬身行礼,又赐过座,才笑道:“本该前两便召三郎与太子进,可朕偶不适,才拖到今。” 白殊低首垂眼,生硬地说了两句吉祥话,维持好自己“病弱、胆小、不通世故”的形象。 嘉禧帝也不介意,只一脸慈和地问:“这两太子待你如何?朕听闻,昨你二人还去了卫国公府。卫国公家里都是一群人,没吓着三郎吧?若是太子有哪处慢怠于你,三郎尽管和朕说,朕为你做主。” 白殊心下嗤笑。这才成婚三,就迫不及待地想让自己告状,成婚当没能得太子失态,想必皇帝心中很不痛快吧。 不过他表面上只是慢慢地回答:“太子待臣……并未失礼……卫国公……也亲切平和……” 吐吐,引人遐思。 即使低着头,白殊也能觉到帝后的四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良久。 好一会儿后,嘉禧帝才缓声道:“如此便好。既已成婚,总要你与太子相得,朕与皇后才能安心。皇后总说太子被朕宠坏了,怕是不会疼人,如今再看,如何?” 接着,皇后的声音响起:“妾早听闻楚溪侯美姿仪,今一见,方知传言中的描述尚不及楚溪侯万一。太子有福气结识如此良人,便是原本不会疼人,也知疼人了。” 真是再妥帖不过的夫唱妇随。 这位皇后是嘉禧帝的元配发,今年也有五十三了。白殊刚才行礼时瞥过一眼,见她保养得宜,看似四十出头,打扮起来依旧光四。她这么多年陪伴嘉禧帝,育有一子二女,后位从未动摇,可以想见必是极有手腕。 皇后声音温温柔柔,又道:“只是,楚溪侯似乎很少出门?这却不太好。国师谶语乃是龙凤相佑,楚溪侯该常伴太子左右才是。陛下,近北山的牡丹开得正好,妾准备召集京中才俊佳人赏花,不如便让太子带楚溪侯一块去吧。给楚溪侯多认认人,后也能更好地辅佐太子。” 嘉禧帝沉片刻,点头同意:“皇后考虑得很周到,那便让太子带三郎去吧。” 当然,这一问一答不过是两人在白殊面前做戏。皇后既然发出这个邀请,必定早已和嘉禧帝商量妥当。 白殊起身谢恩,重新坐下,轻声道:“臣今带了些东西献给陛下与皇后殿下,方才已给内侍。” 嘉禧帝有些诧异,转眼去看孙宦官,见他点头,便道:“那就呈上来,朕与皇后看看。” 白殊继续解释:“臣不通俗务,定婚后不知该如何打理先母嫁妆,恰好先母娘家打算搬迁入京,舅家便想租臣的铺子卖些从番邦学来的新奇东西。今入,臣挑了最好的一批带来进献,不知能不能入得了陛下与殿下的眼。” 说话间,已有一排小宦官端着东西进来站好。 嘉禧帝与皇后垂眼看去,见托盘上摆着许多晶莹的块状物,颜多样,都用雕花美的木盒盛着。此外,还有一排白瓷小瓶,瓶身上贴着纸条。 嘉禧帝让人呈到近前,一边细看一边道:“果真新奇,朕还未见过这个。是什么?” 白殊细答:“此物名为香皂,用于洁肤,比澡豆、皂角效果要好许多。不同的颜,是制做时加了不同的花,会带有不同的香味。陛下面前这块淡黄的,便是桂花香皂。此时干着味道淡,沐浴时淋上水,用起来味道会浓些。” 嘉禧帝让人拿到面前细细闻,点头道:“的确是有桂花味。” 此时皇后正拿起个小瓶看,问道:“这又是什么?条子上写着……茉莉。” 白殊进前还在想,该怎么忽悠嘉禧帝把香水分赐给后妃,没料到皇后竟然也在,这可真是正中下怀,此时自然是耐心为皇后讲解。 “这是不同花香味的香,使用之时通常抹在耳后或手腕,也可弹洒于衣物上,便能长时间自带花香。” 皇后让人开盖,用配的小沾了少许点在手腕,随即就有些欣喜:“这香味……确实不错,抹起来也不像香膏那般滑腻。香,我记得胡商也会卖,一小瓶得一两金子。而且,先前献上来的那些,香味也没这般雅致。” 白殊尽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腼腆一些:“听表兄说,是他行商时在东南一个小国学的,和胡商那些西边传来的香制法不同。能得皇后殿下喜,是臣舅家的荣幸。待殿下用完,或是制出新品,臣再入进献。” 嘉禧帝笑道:“三郎有心了。” 皇后正要说话,却有小宦官快步走过来,在旁边低声禀道:“陛下,平王求见。” 白殊今进没理由带猫,此时听到这句,只好拿出自己最大的演技,低垂着头紧咬下,试图装出害怕的模样。 嘉禧帝扫他一眼,又见旁边皇后放下一直拿在手中的小瓶,便道:“朕与皇后正和楚溪侯说话呢,没点眼力劲。去让平王候着。” 皇后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只对白殊温声道:“适才楚溪侯说,你舅家是要进京开铺子。今你献上来让我用上头一份,已经是你有心,我哪能一直占你便宜。后用完了,我自让内侍去买便是。” 白殊推辞几句,皇后却坚持,他就顺势作罢。毕竟现在嘉禧帝在拉拢他,皇后这般作派也正常。 两方又说过些闲话,嘉禧帝再次向白殊强调,若是太子有何不妥自己会给他撑,这才放白殊离去。 * 白殊出了,掀帘子要上车,却发现谢煐坐在车内,正一手拿着竹简,一手缓缓抚着黑猫背。 怔愣一瞬,白殊才坐进车中,习惯地将黑猫抱到怀里。 “殿下等很久了?” “没有多久。” 谢煐放下竹简,轻轻敲下车壁,车子便缓缓动起来。 小黑在白殊怀里甩着尾巴:“他等了四十二分钟。” 谢煐的声音紧跟着小黑响起:“如何?” 白殊靠到软枕上,端起小案上备的水喝了一口:“一切顺利。皇后也在,香水就直接推销给她了。” 他将刚才的情形大致说过一遍。 谢煐静静听完,回道:“你既把东西直接给皇后,后若是遇到皇贵妃,不可一视同仁。皇后对其他妃子都不太在意,独独和皇贵妃势同水火。” 白殊点下头:“我知道,毕竟平王会威胁到宁王。对了,刚才平王去面圣,不过天子暂时没召,让他在外面候着。” 谢煐手指在小案上轻点:“估计是为了赈灾的事。” “赈灾?” 谢煐将先前政事堂里议的事详说一遍,又道:“青州是平王在齐地势力的核心之处,若给别系的人踩进去,说不定会借着赈灾搞出事来。何况,这个时候黄河汛已过,夏汛未至,虽说前段时间下面报过连大雨,但会闹起水患还是不太寻常。” 白殊却是叹道:“要是你能去赈灾就好了。不说查出什么,光是赈好灾,都能赢得民间赞誉。” “除非出现旁人都怕沾上的大事,否则天子不会让我出京。”谢煐倒是很淡然,“而且,先前孟夏腹痛症的病因与治疗方子传开,我们已赚到一波名声。目前报上来的孩童死亡人数大大降低,几乎是往年的零头,想来以后应该很少再有孩子因此而死。” 这个消息让白殊很是欣,却也有些奇怪:“可我刚才看天子言行,似乎对我没有芥蒂。他难道还没听说?” 谢煐出个嘲讽笑容:“天子不关注民生,自然很少过问民间之事。这种会让他不高兴的消息,白泊想必不会专程告知他。” 白殊却是笑得顺心:“那就最好,我们继续走下层路线。” 马车驶进上景前院,两人下车之时,冯万川上来禀报:“葛西尔首领派人来送贺仪,今早到的驿馆,送了信过来。说是本该在大婚前到,可过黄河时碰上涨水,耽搁了几,便来晚了。殿下可要将人传来?” 太子大婚的消息会上邸报,先前各地方也有来送贺仪的,虽然来的不多。 “让人下晌过来。”说完,谢煐转向白殊,“既是送贺仪,下晌你也来看看,有能用上的便拿去。” 白殊应下,又问:“葛西尔是……” “以前西弗然部的首领。”谢煐解释道,“内附后整个部落东迁到武州。两年前我和他联手对付史更汉与东弗然,有些情。他也是无诏不能离开居住地,得到十一月千秋节才能进京,然后会一直待到过完正旦再回去。到时我介绍给你。” 白殊点个头,便和谢煐分开,走回自己院子。 一边慢慢走着,他一边在脑中问小黑:“武州是哪里?” 小黑调出一张图——先前刘继思悄悄给白殊看过大煜的大致地形图,小黑从数据库中对比出了最相似的一张。 “北边偏东一些,大概这块。”小黑在图上标出个圈,“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相接之处,既有草原可以放牧,也土地肥沃、降水丰沛,可以耕种。” “看来西弗然过得还不错。”白殊目光瞥到黄河,“青州呢?” 小黑再标个圈:“黄河下游这块,算是水患高发地。” 白殊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圈。 作者有话要说: 第29章 后 皇后回到寝殿, 还未进门就听见里头传出笑声,等踏到门中,果见二皇子宁王正和几个人说说笑笑地打叶子牌。 听得皇后进门的动静, 几人连忙站起身,宁王喊着“阿娘”上来,人们则低下头静静退到一边。 皇后冷冷瞥一眼那几个人,在宁王的搀扶下坐好。跟在她身旁的心腹女官开口道:“东西放下,都下去吧。” 后方宦官人将手中托盘摆在案上,连着原本殿中的人一同退出去, 关上殿门。 宁王拿起这些木盒小瓶来看,稀奇地道:“这什么东西?没见过啊……阿娘不是和陛下一同召见楚溪侯吗?这又是哪里来的。” 女官看了眼皇后, 回道:“这些都是楚溪侯进献。木盒里装的是香皂,可以代替澡豆, 小瓶中是香。” 就在她说话期间, 宁王已经开了两三个木盒看过闻过。听她说完, 又拿起一瓶香打开, 也仔细闻闻。 “哟, 这香味好啊, 淡雅清幽。不像胡商那些香,甜腻腻的。” 皇后这时才开口道:“东西放下,这些是给女眷的。” 接着又对女官道:“挑三块香皂、两瓶香, 一会儿让二郎带回去给他王妃。” 宁王凑到皇后身边, 笑问:“阿娘,没我的份?” “你个大男人, 要香干什么。想要香皂去求陛下, 他那儿还有。”皇后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 “你也是, 有空闲在我这儿和人调笑,怎么就不知道去给陛下请安?方才平王可是又请安去了。”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宁王拖过椅子坐下,“青州报水患,四个县受灾,向朝廷求赈济。今早朝没提这个,奏章直接送进政事堂议。刚岳父让人通知我,杜侍中提了让平王去赈灾,但岳父提出由御史台的人主持,杜侍中就没坚持。现下平王面圣,肯定还是想自己去。” 宁王的岳父正是中书令。 皇后听得这话,面严肃起来:“陛下近几年一直纵容平王往齐地那几个州伸手,现下不过是去人赈灾,那头便这般火急火燎地抢差事,必是青州有什么怕人知道的。” 宁王道:“我也这么想,所以赶紧来找阿娘商量。我要不要也争一下?” 皇后立刻道:“不行,太危险!若是那边真有什么大事,你自己往里送,岂不是方便他们直接把你的命留在那儿。中书令的意思呢?” 宁王皱起眉:“岳父让我派人私访。但真要紧的事情,私访哪能查得出来,有没有官面身份,能做的事可差得远了。” 皇后沉着说:“四个县受灾,总不能只派个御史去。跟去的还有谁,能不能安排我们的人?” 宁王回道:“几个户部的,管调粮买物,还有工部的,去看河工。岳父说,御史大夫和左右仆拟的名单里都是中间派。单子是齐国公呈递,除非陛下开口,否则想换人不容易。若是陛下真同意平王亲自去,那即便是换人,换的也肯定是侍中那一系。” 皇后抬手眉心:“文官这边不行,军那边呢?粮从周边调,物资在周边买,钱可得从京城运过去,肯定要调一批军护送。这种差事通常都是武威军去办,哪怕是个小军官,只要能有点自主行事的权力,多少打探到一点情况,我们也好有的放矢……” 宁王听到这里,突然眼睛一亮:“有一个!” 皇后放下手,转眼看他:“谁?”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