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万川的干儿子在这个时间去南风馆, 实在有些不寻常。 白殊抬头看看天:“现在最多也就是巳正时分。若是那些整天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 这时候出门寻作乐也就罢了,但冯总管的干儿子,应当没这么空闲才对。” 他记得谢煐说过,那人是冯万川最得力的副手。 白殊又道:“而且,上次他去四海楼时变过装。刚才我认出来的,就是他当时变过装的样子。” 上回白殊不想让宁王有机会抓到东的尾巴,谢煐就谨慎得连派出去拍棉花的人都要求变装。 为了让那批棉花顺理成章地转到白殊手上,先前张峤还往外头放过消息,说拍下木棉的商人将东西送给楚溪侯,求得一个治疗牲畜病症的药方。 而白殊此前并没有见过冯万川的干儿子,刚才能认出来,正是因为他又变装成了四海楼那晚的模样。 经白殊这么一说,孟大也回过味来,若有所思地看向南风馆,小声问:“是否要让人进去看看?” 白殊目光扫过众东卫:“算了,你们这样进去太招眼。” 全安城就没有不认得东卫服装的。 说完,白殊在脑内对小黑描述了下那个人刚才的样貌和服装,就伸手推开车门。 孟大猛地转头,再次变得紧张:“楚溪侯可比我等还招眼!” 白殊扑哧一笑:“我又没说我要进去。是小黑闹着要下车,我才给它开门。” 他话音刚落,孟大就见到一团小黑影从车里跳出来,沿着街边小步跑远,还引得一些孩子叫喊。 白殊把车门关上,拉回话题:“你派个人回去告诉冯总管一声吧,也说不定是冯总管有什么事派他来的,闹出误会就不好了。” 孟大点点头,指了一名东卫回去,又往黑猫跑走的方向看看:“您的猫不用管吗?” 白殊摆摆手:“没事,它玩够了会去找我。” 孟大想想,的确也见过好几次小猫自己跑出去玩。上回白殊临时夜宿青楼,这小猫都能找过去,该是真有灵。 白殊没给孟大多想的时间,吩咐车夫继续往铺子去。 他的铺子当中最好的是东市的两间和西市的一间,此时顺便去看的便是东市那两间。 白殊挑着帘子远远看过去,见铺子前挤了不少人,就叫车夫停了车没再往前走,又点一名东卫上前去看情况。 没过一会儿,东卫回来禀道:“都是过来询问短工安排的,属下听着,人群里不少人说明会过去看看。” 白殊点下头:“那便好,我还怕没人有兴趣。既然都顺利,就回府吧。” 今一早白殊就雇了闲汉在各坊宣传自己要招短工,从明起到应玄观和慈幼院做活,具体情形可以到他的铺子询问,再给各处铺子都安排人手讲解详情。现在他就是来看看有没有百姓响应。 此时孟大看那头已经有人发现了白殊的马车,还有些人转往这边来,连忙安排东卫都护到这一侧,让车夫赶紧走。 不过那边的百姓们并没有围上来,只是对着马车遥遥做揖。 白殊探身出车窗,对那边众人挥挥手。 * 冯万川今天非常忙碌,一直在安排做冬衣冬被的准备,尤其他还把最得力的干儿子派了出去,就不得不亲自处理所有事情。 好不容易忙过一阵,也到了谢煐该下朝回府的时候。他进屋洗把脸,换上一身干净的外袍,便匆匆赶去大门等着接人。 虽说谢煐也不是真离不开他,但冯万川十岁入跟着先皇后,十六岁随着谢煐搬到东,可以说是陪着小主人一路同甘共苦。因此,只要能得出空,他都会亲自伺候谢煐。 结果刚到前院,就被一名东卫拦住。 冯万川认出是守竹影院的,奇道:“你没有随楚溪侯出门?” 东卫向他详细说了刚才在南风馆前的情况,以及白殊的疑惑。 冯万川听得惊出一身冷汗,强作镇定道:“哦,是咱家有些不好暴身份的私事,着急着让他去办,没想到让楚溪侯受惊了。回头你和楚溪侯说一声便是。” 东卫跟着吁口气:“这就好,楚溪侯也是怕有什么误会。” 冯万川看着东卫往竹影院去的背影,抬手擦擦额角,心里念叨着——没想到竟是这么不赶巧。而且,楚溪侯也太锐了,居然这都能让他察觉出不对来!等会儿可得先提醒殿下一声,万一楚溪侯提起,要能圆得过去。 可是,该找个什么借口好呢?他一个宦官,能有什么不好暴的事要派人去南风馆啊…… 冯总管的眉头拧成了个川字。 * 白殊下午议完事回到竹影院,看见小黑正在院子里晒太,旁边的食碗水碗都空了。 他走过去抱起小黑,又在院中软榻上躺下,带着它一块儿继续晒太。 吃午饭的时候小黑没回来,谢煐还问过一声。当时白殊已经得知是误会,不好说自己让小黑去偷听冯万川的私事,只随便找个借口搪过去。 现在白殊正犹豫着是否要探听秘密足好奇心,小黑却先对他说:“太子真是太有心了。” 白殊一愣:“嗯?” 小黑:“那个人找了好几个小倌,详细询问他们头几次的受,怎么样能不受伤,怎么样能舒服。从事前到事后,全都仔细记下来。他既然是太子心腹的心腹,这肯定是太子吩咐他去打听的吧,为你们以后做准备。” 白殊呆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抬手捂住嘴,却还是忍不住闷笑出声,惹得知雨和院中值守的小厮都莫名其妙地看向这边。 小黑晃着尾巴拍他:“你这个反应是不是有点不礼貌?” 白殊自顾自笑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把强烈的笑意下去,不过角还是扬着。 他抚着黑猫的背,在脑中慨:“我没想到他居然对这种事也这么认真。” 觉完全颠覆了先前那种心机狗的印象,就变得分外可起来。 小黑:“太子明显就是细心严谨的格,做事情都谋定而后动。” 白殊无奈:“谋什么呀,我宁愿他冲动一点。” 不过,谢煐若不是如此谨慎又坚韧,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这么一想,白殊又觉心脏泛起点微微的疼痛。 他正独自品味着这种心疼他人的受,就听小黑跟着惋惜:“我这里有好多教程,可惜太子看不到。” 伤被打断,白殊还是忍不住好笑:“光纸上谈兵有什么用,这种事,重在实践。我又不怕痛,他那是仔细过头了。” 小黑启动自己的情分析程序,得出金句:“可他怕你痛。” 是啊,太子怕他痛。 白殊伸手按上口,笑意慢慢沉淀,心中一片酸酸软软。 良久之后,他招手唤过知雨。 “重节时买的菊花酒是不是剩着一瓶?去找出来。” 他和谢煐是在船上过的重。在前一次停靠码头之时,谢煐特意让人先买了菊花酒、重糕,发给船上众人。 白殊记得当时剩着一瓶,谢煐见他喝,就给了他。 现在,是时候喝一回酒了。 * 这晚间,谢煐泡过澡回到房里,拿起冯万川刚送来的小倌记录细看,一边在心中和昨晚看的话本对比。 看完一份,他眉头就打起结——果然,话本子太不靠谱,只会挑刺人的东西写,幸好让人去问了真实情况。只是……真就避免不了要受伤?还是他们用的油膏不行? 谢煐刚拿起第二份,房门突然被敲响。 他抬眼看看,将东西反在案台上,才唤声“进”。 只见小厮推开门,在白殊身旁伺候的知雨跨进门,躬身道:“郎君问殿下有没有空闲,想邀殿下过去喝酒。” 谢煐眉头还没解开:“他怎么会想起来喝酒,什么酒?” 知雨照着白殊教的说法道:“就是回京路上买的菊花酒,郎君想起还剩一瓶,就说早些喝掉,免得放坏了。殿下若是忙着,郎君便找孟卫士他们一块喝。” 谢煐当即眯了下眼,沉声道:“你回去同他说,我这就过去。” 知雨应过是,退出门去。 谢煐拿着案上那叠记录站起,走到隔壁书房,将东西收进装有先前那些话本的暗格里,才转身出门。 天上的下弦月洒下朦胧的光,小厮在前方打着灯笼。谢煐放眼望出去,前方几乎是黑漆漆一片。 上景里热闹的地方是后院的东卫驻扎地,前头这么宽敞的地方就住了两个主人,除了偏殿与竹影院明亮,其余地方都灯火稀疏,只有巡逻的东卫举着火把经过,才会划过一道光。 从偏殿到竹影院有段距离,但对谢煐的脚程来说算不上多远。 只是,也不知为何,今晚的这段路却让他觉得格外地长,仿佛总也走不完。 他在昏暗中不断迈步,秋的夜风就不断地拉扯着他,寒意一点点穿透衣物,浸入肌肤,涌向跳动的心,一层层裹上去。 直到前方终于有光破开黑暗,映入他眼中。 这一瞬间,谢煐到自己渐渐变凉的心,好似立刻被那一室的光烘暖,口一下变得热烫。 作者有话要说: 第69章 甜 白殊按自己的心意改造过屋子。 大煜的房屋很少设置室内门, 通常是下道帘子,或者摆扇屏风,就算隔开两间房, 旁人进内室前会先在帘子或屏风外唤一声。 但白殊作为更注重隐私的未来人,不太喜那样的设计,便让人给卧房、书房和浴室都加上拉门,倒是和谢煐那隔间有点像。 此时知雨为谢煐拉开白殊卧房的门,谢煐一脚踏进去,便觉一股温暖之气扑面而来。 房内还算明亮, 只是,透过淡红纱罩的烛火总带着点朦胧的意味。 平的大案台已被撤掉, 换上一张宽敞的矮榻。榻上摆有一方小几,小几上则是一只酒壶、两只酒盏, 还有三碟糕点、两双筷子, 以及一盘葡萄, 个个果实又大又圆。 白殊斜椅着凭几, 笑盈盈地望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那纱罩的缘故, 谢煐觉他面上好似浮着点红意, 连平里的淡双都仿佛了一分,甚至那只抚着黑猫的手,指尖也带着些淡粉。 白殊穿着一身浅的衣袍, 可谢煐此时竟是分不清那究竟是纯白, 还是原本就有极淡的红。 白殊眉舒展,双眼微弯, 启笑道:“殿下来坐吧。你说不用吝惜炭, 我就烧起来了, 少穿件衣服轻省些。” 听到他出声, 谢煐才恍然回神,目光四下一扫,发现屋里的确摆着炭盆,难怪如此温暖。 谢煐下褙子给知雨,还是觉得有些热,直到在榻上另一侧备下的凭几旁坐下,半开的窗户里吹进些许凉风,才觉舒了。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