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处处是虎!” 这种规模的舆论攻势之下,很快这首歌谣,就传到了江都县令冯县令耳中。 递上这首歌谣歌词的,是县衙的邓师爷,邓师爷双手递上写张写了歌词的纸张之后,然后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自家的县尊老爷,低声道:“老爷,这首童谣就是这两天时间,才在江都城里传唱的,多半是因为城里的粮食涨价,才有刁民诽谤官府,诽谤朝廷……” 冯县令接过这张纸,淡淡的扫了一眼之后,然后把纸张丢在了一边,开口道:“哪里诽谤官府了?最多也就是诽谤朝廷而已。” 邓师爷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胖胖的县尊老爷,瞠目结舌:“老爷,这江都城可是您的治下,出了这种事情,知府衙门怪罪下来,您是要担责任的,这事您不管?” “不管。” 冯县尊眯了眯眼睛,闷哼了一声:“这件事,归结底是朝廷来江都买粮引起的,朝廷买粮的事情,都是知府衙门直接来做,现在江都城粮价暴涨,引起了百姓的不,跟咱们县衙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冯知县把这张纸丢在一边,懒洋洋的说道:“烧了去,烧了去,上官问起来,就说县衙对这件事情全不知情。” 邓师爷先是点了点头,然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冯县令,突然明白了自家老爷为什么会是这个态度。 想通了之后,邓师爷点头,把这张纸带了出去,然后弯着身子告退了。 等到邓师爷离开之后,主位上的冯县尊才睁开眼睛,他眼睛不大,看起来像是眯着眼睛。 这位县尊老爷闷哼了一声:“好处都给你们占尽了,这麻烦你们也逃不,老子一文钱没拿,凭什么给你们擦股?!” “事情闹大了,上面追究下来,也不干我冯某人的事!” 冯县尊心里当然有气。 因为他已经听说了,朝廷这一次是花钱到江都买粮,而知府衙门从粮商手里买粮的价格,已经被缩到了不能再缩的地步。 也就是说,知府衙门还有那位京城来的户部官员,一定从中拿钱了。 但是这钱,他冯禄是一分钱没有见到。 虽然他是知府衙门的下官,陈知府做什么事情也不必经过他,但是他是附郭的知县,江都城理论上来说是他冯老爷治下的! 你知府大人和户部的大人,联合起来从江都城捞钱,他当然没有办法管,但是一点钱都不分下来,这就有些过分了! 捞不到钱,冯老爷也没有办法去知府衙门去闹,只能捏着鼻子忍了,但是这件事惹出了麻烦,他便不可能去给上官擦股了。 老子一文钱没拿,别说户部或者朝廷怪罪下来,就是三法司都到江都来查,他冯禄也是清清白白,完全不带怕的! 其实冯知县也是怪罪陈裕陈知府了。 陈裕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在官场的时间并不比冯知县短,自然知道一些官场的潜规则,假如这件事真的是他陈裕想要贪污,那么不管是上面的嘴还是下面的嘴都是要堵住的,但是这一次他陈裕也没有从中拿一文钱,便自然不可能去给冯知县冯老爷分钱了。 江都县衙在江都城里,江都的知府衙门也在江都城里,因此冯老爷能知道的事情,府衙的知府老爷,很快也知道了。 陈知府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在玉带湖畔的一座红楼里,陪着京城来的赵公子喝酒。 赵公子到江都的这几天,一直沉玉带湖畔,整个人看起来都要消瘦了一些,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显然已经气血两亏。 他与陈裕坐在一起,看着眼前跳舞的舞女,面带笑容:“这江都女子,真是温婉可人,如果不是家里不许,我都准备带两个回京城,纳做妾室了。” 陈知府呵呵一笑:“能进公子家里做妾,是她们这些人的福分。” 两个人正在喝酒的时候,知府衙门的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先是在陈裕耳边附耳说了几句,然后把一张纸递在了陈裕面前。 陈知府听完小厮的几句话,脸就已经不太好看了,等到他看完手中的白纸,脸更是直接沉了下来。 “江都处处是虎!” 字字诛心! 一旁的赵公子,也察觉到了陈裕的不对劲,他放下酒杯,笑着问道:“陈府尊,出什么事了?” 陈裕放下白纸,面孔都有点扭曲了。 “有人想要毁我……” 第三十七章 应急处理方案 陈知府是又惊又怒。 尤其是看到最后一句“江都处处是虎”这一句之后,他的瞳孔都放大了一些。 这首童谣里,开篇把北蛮比作虎,结尾又说江都处处是虎,如果这江都城里到处都是虎,那么他这个江都知府又是什么? 北蛮啊! 六十年来,整个大陈哪一个不把北蛮视为禽兽?视为虎?北蛮这个词,在大陈已经演变成了一个骂人的词句,而现在,居然有人用这个词,在抹黑江都衙门了! 抹黑江都衙门,就是抹黑他这个江都知府! 见到陈裕脸难看,一旁的赵公子若有所思,然后从陈裕手里接过这张白纸,从上到下看了一遍之后,赵公子哑然一笑:“这是府尊治下之人写出来的东西么?都说江都出才子佳人,怎么会写出这种文理不通的句子,简直同顺口溜没有什么区别了。” 赵公子摇了摇头,将这张纸放在一边。 “连我这个将门出身也看不下去。” “这就是顺口溜。” 陈知府脸难看。 “而且几乎已经传遍江都了。” 说到这里,陈知府脸极为难看,咬牙切齿道:“衙门里的人,真个该死,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两三天才送到我这里来!” 这首童谣刚刚传播的时候,虽然传播的很快,但是并没有引起衙门的注意,毕竟几个小孩子瞎唱几句,不会有太多大人放在心上。 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个时代没有互联网,也没有即时通讯的手段,而且知府衙门真正有“编制”的人其实不多,大部分都是替朝廷打工的“吏员”,这些人听到了这个童谣之后,也不太会有人敢多事去知会府尊老爷。 一直到事情发酵之后的第三天,知府衙门的官员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于是派人知会了府尊陈裕。 这几天时间,陈裕主要的心思都放在了陪客上,一心想要陪好这位京城里来的公子哥,从而让自己将来调任京官的路途顺畅一些。 种种原因加在一起,才导致陈裕一直到现在,才看到这篇顺口溜。 陈知府气的浑身发抖。 他是个很有上进心的人。 或者说,是个很有野心的官。 朝廷里正在主持大局的那位杨相国,是他的老师,他在三十五岁左右的年纪,就能坐到江都知府这个位置上,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他的目标是进入京城,登台拜相! 而现在,江都出了这种事情,别的不说,一旦明年吏部考铨,吏部的官员知道了这件事,对于他的官声就会大受影响! 这是陈裕绝对没有办法接受的事情。 听到了陈裕这番话之后,原本“云淡风轻”的赵公子,也微微皱起了眉头,他重新拿起那张纸,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然后低眉道:“陈府尊,这件事情江都府可要好好处理,万一这东西传到京城,朝廷里不止杨相一个相公……” 宰相杨敬宗,目前朝廷里主事的宰相之一。 天子年幼,宰相辅政,身为首相的杨敬宗,几乎可以说是除了太后娘娘之外,朝堂里权势最重的人,没有之一。 而那位太后娘娘今年也就是三十余岁,对于朝政并不是特别稔,大部分事情也都是听从几位宰相的意见,导致这位杨敬宗杨相国,权势已经庞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位高权重,自然就有人盯着。 朝廷里不止杨相一个相国,其他宰相里有人盯着他这个位置,也有人怀揣着别的心思,里那位即将成年的天子,也在随时找机会亲政。 高处不胜寒。 如果只是贪墨一两万两银钱,那么即便寻到证据,别人也不会去招惹杨相国,但是如果是江都这种,因为贪墨钱财而起民怨,导致有人借机诽谤朝廷,就很值得有人借着这个由头,啃上杨相国一口了。 作为杨相国的学生,陈裕知道自己不能犯错,更不能让自己的老师在朝堂中陷入被动。 不然……他就会成为弃子。 陈府尊深呼了好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扭头看了赵公子一眼,微微低眉道:“公子放心,陈某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绝对把这件事情控制在江都府内,不会影响到公子。” “影响到我倒是没关系。” 赵公子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我是将门出身,去户部当差,也是家里的大人看我整天游手好闲,才给我讨了件差事,就算差事办砸了,无非罢官了事,最多我继续回去游手好闲就是。” 说完这句话,赵愈扭头看了一眼陈裕,呵呵一笑:“倒是陈府尊你,这件事处理不好,多半会影响你的前程。” 陈府尊沉着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声音带了一些沙哑:“会处理好的。” 赵愈呵呵一笑,背负双手离开:“那陈府尊你忙,本公子去寻那两个琵琶女忙活去也。” 说完,赵公子转身走远,而陈裕则是长身而起,从玉带湖畔坐着轿子,一路来到了知府衙门。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回到了知府衙门之后,陈知府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立刻叫来了知府衙门的衙差。 “去,把冯禄给本官叫来!” 这衙差也是在知府衙门干了许多年的老吏员了,伺候了不知道多少任知府老爷,听到这句话之后,他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说道:“老爷,现在已经很晚了,要不然明天再去叫冯老爷来……” “啪!” 陈知府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怒声道:“本官让你现在就去叫,你聋了?!” 这个老吏员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对着陈知府连连作揖,弓着身子退下,一路跑去县衙叫人去了。 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之后,身材有些肥胖的冯县令,才匆匆忙忙赶了过来,见到了陈裕之后,冯胖子擦了擦额头上密布的汗珠,气吁吁道:“府尊大人,您找我?” 这一次,冯禄的息倒不是装的,他大半夜被人从小妾的被窝里叫了起来,然后又一路来到了知府衙门,加上这会儿天气又热,的确有些不上气。 陈府尊坐在自己的书桌后面。 这会儿,他已经冷静了不少,见到站在这里面前的冯禄,陈裕面无表情,开口道:“近几有人在江都污蔑衙门,诽谤朝廷。” “冯县令知道么?” 冯县尊很是茫然了摇了摇头,脸无辜:“回府尊,下官不知道。” 相比较来说,冯老爷在官场上并没有太大的野心,更不想要去京城当什么相公,再加上他也没有犯什么错,因此这会儿表面上毕恭毕敬,实际上心里稳的一匹。 陈裕从袖子里掏出那张白纸,放在了冯禄面前,冷声道:“这是江都城里近几传唱甚广的童谣,你自己看。” 冯县令双手接过这张纸,认真看了一遍之后,摇头叹息道:“近几江都粮价暴涨,下官正准备向府尊禀报粮价上涨之事,没想到就出现了这样的童谣。” 冯县令长叹了一口气:“这粮价上涨,跟咱们衙门也没关系啊。” “少废话。” 陈知府深呼了一口气,开口道:“自明起,城中止传唱此谣,如果再有捣的,直接抓起来!”xIapE.COm |